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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相见 ...
有的人四岁,衣不蔽体、蓬头垢面、靠抓蛇虫鼠蚁勉强果腹;有的人四岁,锦衣玉食、天生丽质、三岁能言四岁成诗。
人人生而不同。
只是有些人认命,而有些人,不信命。
* * *
元禄年间,吉原花街,罗生门河岸。
“蝼蚁,蠢材,窝囊废,丑八怪……”
青山如月走进罗生门河岸的某条巷子,就迎面撞见这样单方面欺凌的一幕——
三个穿着尚可的女孩抓着石子,投向一个瘦得皮包骨头、衣服卷边脱线的男孩。
虽然早有耳闻罗生门河岸是花街的最底层,但亲眼看见以前,她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混乱。
是了,在出生名家的如月眼中,这样的生活是她无法想象的,因为她不仅没体验过,也从未旁观过。
“住手!”
她厉声喝止女孩们的动作。
孩子小时候正是观念的塑造养成期,这帮孩子们的父母在干什么,竟然放任她们这样暴力的行径。
如月身边的女使用人清知晓自家小姐天生聪慧,年仅四岁不仅口齿伶俐,还能识比她更多的字、能读懂她读不懂的书籍。她想她不会意外一个四岁的女娃心里怎么会想到小孩子的价值观培育,但她不想她高贵的小姐同这帮下等人产生联系。
“小姐,我们走吧……”
青山如月看了清一眼,没有理会她“现在就走”的请求,这说明她要管这件事。
清一个头两个大,早在如月小姐停下步子的那一刻她就该直接牵着她走过去……
看看她被两匹布占用的双手,再看看如月小姐双手拎着有半个她高的食盒。
不,从一开始,她就该拒绝如月小姐亲自来看望八云屋赎完身的遊女。
“为什么要用石头砸这个孩子?他既不还嘴也不还手,没有任何对他继续使用暴力的理由哦?给他道歉!”
道歉是不可能的,三个丢石头的小孩子将石子随意一抛,散了。
她们没有把如月的话听进去,事实上,年仅四岁的女孩再怎么厉声厉色也不会产生什么难以对抗的压迫力,但她们也不会去招惹她。她身上穿的和服只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是最高级的料子,不知是花街哪家遊女屋为将来培养成花魁而选的好苗子,而且又生得这般白嫩——左右是她们惹不起的人,那便不惹。
见孩子们作鸟兽散,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到了一点作用的如月正要关心一下那个被砸的男孩,可她眼前倏地掠过一道黑影,卷着一股馊味的风。
当她稳住身体,那个在她眼中“被欺凌”的男孩已经抢走她手中的食盒跑了,远远留下一个黑点似的背影。
“啊——!!如月小姐,您没事吧?!”
如月瞪着眼睛,受到的冲击其实不比清的那声破音尖叫小到哪儿去。
她刚刚是帮了那个男孩对吧?
那她为什么反而被针对了?
“小姐!”
如月抬手止住清想要蹲下来查看她安危的动作。
“清,你回去将剩余的糕点重新装盒,然后带上左卫门一起去拜访多惠夫人。”
“可是,小姐——”
“照我说的去做。”
如月心知清要问什么,问她自己的安排,怕她去追……那又怎样,论地位她才是主人,既然用上了命令式,那清就不得不遵守她的指令。
“我知道了,请您自己多加小心。”
如月循着男孩跑离的方向,脑中回忆起吉原的地图,一路向南“追”了上去。
最终她在罗生门河岸的最南端找到了抢食的小男孩。
罗生门河岸东靠一条齿黑渠,这是二代遊郭之主为了防止吉原遊女出逃而布下的建设,整个吉原周边都围绕着齿黑渠这样的护城河。
只有京町的南面不同。
因为面靠吉原之主的栖所,这里引流的是条活水,称“绿川”。
此处罕有人至是一个因素,如月推断男孩会躲到此处进食则有其他理由,绿川的活水相对干净,她见过有人饮用,尽管对青山家的小姐来讲不管清不清澈那都是不能入口的生水。
男孩的背影进入视线,靠过去之前如月抖开手绢,包裹着拾起一根粗木枝。
既然自己被明目张胆地抢劫了,若是不给对方一个教训,那她心里会不愉快,可是……忆起方才闻到的馊味……感觉不太干净啊,看来得想个法子。
* * *
妓夫太郎,啊,妓夫太郎这一年还不叫妓夫太郎。四岁的他现在只是个没有名姓、连被欺凌都不会还手的小可怜。
食盒亮到反光的漆面出自匠人之手,后世被当作工艺品拿来收藏都不为过,此时却没受到半点优待。盒盖躺在野草上,接住糕点的碎屑。
妓夫太郎抓起食物,不管是白的、黄的、绿的、粉的一齐往嘴里猛塞,囫囵吞枣似的,点心的香气和美味对他来说统统都无关紧要。
食盒一共三层,吃完一层他正要把手伸向第二层,背上忽然一阵推力,将他踹进了绿川里。
绿川河道很宽,有百来米。虽说绿川最深处足比一个成年人高,但河边是看得见石子底的浅滩,掉水里也没什么危险,是以妓夫太郎不急着站起。
比起站起来,他更先做的是理清现状。
如若对方远强于他,那他立马逃跑。如果不是,那他拼尽全力也要守住食物。
结果一转头,看见的是先前那个瓷娃娃一般的女孩,穿着一眼就能看出差别的高级衣料,上头点染着花纹。
真让人嫉妒啊,各种方面。
既然不是力量差距悬殊的成年人,妓夫太郎便不忙着逃跑了。
女孩与他差不多身量,又打扮得这样好看,一看就是平时娇生惯养的,要打架他总不会输。
河水浸透衣裳,贴在身上变得沉重。春日的湖水不似冬日那般彻骨,但也绝非夏日玩水那般的爽快。
妓夫太郎正打算从浅滩中站起身。
他正要起身,却被小姑娘一木棍抵在左肩,不让他站起。
这根木棍一端的切口是平整的,许是某位樵夫遗落的一根木柴,青山如月看过截面,不会戳伤人。
“洗干净。”
她抵着妓夫太郎不让他离开河水,又从袖袋中掏出一袋香粉丢给他,“没想到要带香皂,用这个洗。”
妓夫太郎:……
气氛凝滞了一瞬。
他抢了她的吃食,她追了过来,手里明明提着棍子,却不揍他,而是说什么让他洗干净……?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丫头疯了?
“哈?”
妓夫太郎没急着再度站起,任由冰凉的河水淌过他干瘪的身体。
青山如月立于河边,他冲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你身上太脏了。如果不注意卫生,很容易感染疾病。用不干净的手抓东西吃,可能会造成恶心呕吐、甚至腹痛腹泻。”
她背着从医书上看来的知识点。
“哈啊?”
果然是这丫头疯了没错。
唉,青山如月叹了口气,“听不懂吗?那我简单点解释。不干净,会生病,生病,会很难受,甚至可能会死。”
她的这番解释自然是正经的,只不过她让妓夫太郎清洗干净实际上另有私心——太脏了,她下不去手,可她要出手教训这个抢东西的坏孩子,只能让他自己倒拾干净。
尽管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把自己洗干净是为了让别人来教训自己的。
“这里、这里、这里,都要洗。”
小姑娘提棍一一指过他的头、他的手、他的身体,兀自说完又兀自转身,给他留下隐私。
妓夫太郎双手鞠水洗了一把脸,才后知后觉自己干嘛要听她的话?
她背对着他,浑身都是破绽。他大可趁着其不注意,偷拎过食盒,再次逃跑离去;又或是趁其不注意,从背后扑倒压制她,自己掌握主动权。
不论哪个选择,都比乖乖听她话要来的强吧?
哧。
妓夫太郎暗自发笑,贴着浅滩的石子底移动,将手伸向装点心的漆盒。
他以为他足够小心不发出动静了,没想到自己手指触到盒子的前一秒,青山如月反手一转木棍压住漆盒。
果然,暴殄天物只分零次和无数次。
这个漆盒表面绘制的兰花纹样再好看,青山如月也不打算回收,虽说原本作为相送多惠的礼物,她本就没打算把它带回去就是了。
她转头侧目,飞了一个锐利的眼刀。
明明没啥大的起伏,却愣是让人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洗干净。”
妓夫太郎居然真的照做了。
或许是她说了这点心她不会要回去,或许这是妓夫太郎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人跟他平和的对话……总之,事后无数次想起,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道青山如月这姑娘天生带着股上位者的威压,让人不由自主照着她的指示做事。
香粉是一种淡淡的花香,他分辨不出来,这是过去四年他接触不到的高级货。
妓夫太郎从头湿到脚地从河里爬出来。此时对青山如月来讲已经没有继续使用木棍的必要,便手一松任其掉进草丛。
妓夫太郎眼看着她放手了自己唯一的“武器”,正当他在心里又一次吐槽这姑娘脑子绝对有病的时候,她的手就着帕子拧上他的耳朵。耳上骤然附上手帕丝滑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撕扯感,皮肤被拉扯的生疼。
“怎么能抢东西呢?再怎么说,想要的话至少得跟物品所有者知会一声吧?这个行为可不好哦,一定要改!如果养成习惯的话,将来一定会惹上大麻烦的。”
女孩稚嫩的教诲声声入耳,妓夫太郎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她讲的这些所谓“道理”他没记住,反倒是愈发笃定了这孩子脑子不正常。
青山如月说要给他一个教训,脑中立刻浮现出了好几种方式。在奈良城,按律,偷盗初犯施“入墨*”之刑,多次偷盗斩手,偷盗金额逾十两行死刑。她刚来吉原两天,还没开始熟悉吉原的规矩,但只是抢食又是孩子应当不是这么严重的罪过。
她又想到以往她和姐姐犯了错,母亲总让她们“静坐”,其实就是面壁,不允许动、不允许讲话、也不能喝水,一段漫长的时间后才放她们自由,不过这个方法耗时太长了。
最后她想到的是某一回瞥见清在后厨揪着一个仆人之子的耳朵、厉声教训他不能偷吃的画面。正好跟现在的状况挺像的不是?她就照搬来用了。
一番说教结束,妓夫太郎席地而坐,将爪子伸向余下的糕点,却被青山如月一把按住。
青山如月仪态端正地跪坐下来,与妓夫太郎恣意的姿势正相反。原本她不乐意的,可四岁的身体站久了实在吃不消,而且方才妓夫太郎清洗的时候报复性地溅起水花,她再怎么小心和服下摆还是湿了,反正都已经脏了。
妓夫太郎:“不是说把食物给我的吗?”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打她的喔!
他的声音沙哑,完全不似孩童尖细的声线。
青山如月视线停留在他瘦弱的躯体上,越过旧衣宽松的布料,轻而易举地看见了他被皮肤勾勒出来的肋骨。
皮包骨头,没有比他更形象的诠释了。
她解释道:“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营养不良,突然间暴饮暴食的话对身体也不好哦。放心,这些我不会讨要回去的,你可以留着慢慢吃。”
没隔着餐布被摆在草地上过了的食物白送她也不要。
见妓夫太郎把手安分地放下,青山如月也收回了自己的手,用手帕揩拭。
防不胜防处,妓夫太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开了没有任何“防守”的第一层食盒,露出第二层装着的四样点心,乱抓一把就往嘴里塞去。
是糯米的点心。
被掀飞的第一层盒子冲着如月的方向,磕在她的膝头。
嘶,痛。
因此当下一秒妓夫太郎被噎住,开始大咳特咳的时候,如月没有任何动作。
看,吐出来了吧,浪费了吧,为什么不听她的忠告呢?
这个逻辑有点强盗……
虽然忍住了白眼,但她也不想拍在妓夫太郎滚过草地的背部给他顺气。
待妓夫太郎止住咳嗽,抬眼便见小姑娘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望着他,不偏不倚。
他望进她翠绿的瞳孔,只刹那就错开了视线。
他不晓得——可能是心虚,尽管他不晓得自己为何心虚。
他不敢与她对视,视线始终低垂着,只能看见她的下颚和衣领。
乍然风起,吹动青草和衣袂,青山如月的发髻绾得很整齐,但鬓角难免有几根绾不进去的新发,顺着风流动的轨迹飘动。
妓夫太郎不敢与她对视,只好视线飘忽地偷偷看她。
在一段除了风声鸟鸣外没有任何响动的空白之后,他听见她开口:
“所以,那些孩子为什么打你?”
“关你屁事!”
妓夫太郎依旧态度尖锐,像一只满身是刺的小刺猬。
嗯,确实不关她的事。青山如月心想,自己只是好奇罢了。她来到吉原不过两日,才了解完自家药堂和遊女屋的一应事物,对吉原的其他尚不了解。可她将来是要在这个地方久住下去的,既然如此那还是对吉原有一个全面而深入的了解为好。
她帮了眼前的男孩、阻止了他人的欺凌行为,然而男孩回馈给她的不是谢意而是抢劫——她一开始完全不能理解,因为这是她过往生活里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然后她又想到自己曾在书中见过的“弱肉强食”,这才意识到吉原与她过去生活的青山家大不相同,这里有着截然不同的秩序。
要学习新规矩,她原以为妓夫太郎会是个不错的切入口,不过既然对方对这个问题很敏感,那她也不至于硬抓着不放。
“我只是好奇。如果讨厌的话就算了。”
空气再度沉默了下来,正当如月望了眼天色,打算结束这场不期的相处时,妓夫太郎突然作答了:
“你看不见我脸上的黑斑吗?”
他磕的乱七八糟的指甲从左耳平行划至鼻骨,指腹正好蹭过一大块黑斑。
事实上妓夫太郎也很好奇,他因为自己丑陋的长相,在美貌至上的吉原向来不被待见。看见他的人不是将他视为脏污避让,就是像先前那几个崽子一样对他暴力相向。
他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咒骂唾弃的年岁就已然被动接受了一切。
这个不会以异样眼光看向他的女孩反倒是个例外,冲击着他原有的认知。
当然看见了。青山如月想这是什么鬼问题,她又不瞎。
“一目了然。”
“你不觉得丑吗?”
妓夫太郎询问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期许,尽管他自身不是很想承认,但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个世界对他来讲还非至黑至暗。
丑?
听到这个词,青山如月先是愣了一下,虽然不知目前话题的展开与她最初的提问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她还是顺着妓夫太郎的话思考了一下。
思考前还吐槽,没想到他不注重卫生,却会注重自己的样貌什么的。
样貌啊,如月开始认真端详起他的长相。
蓬头垢面,扣分;双眼浮肿、有血丝,扣分;脸上四处分布着黑斑,扣分;皮肤因营养不良而干燥灰黄,扣分;牙齿缺损、参差不齐,扣分;指甲断裂,扣分;骨瘦如柴、皮包骨头,扣分;驼背低头、没有精神气,扣分……
若非要说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那便是他三庭五眼、五官的分布比例是端正的。
“我从结论开始说起,如果将长相整体定为十分的话,我给你打一分。”
八分扣在样貌上,一分扣在主观情感上,反正都跌破及格线以下了,那一分两分也没大的差别。
果然,这个人也没什么不同。
妓夫太郎散发的气息愈发沉郁了。
他究竟在这里期待什么呢?
“长得丑是这么让人失落的事情吗?”
青山如月直言不讳地问。
“像你这样天生好看的家伙怎么可能理解!”
妓夫太郎揪断几根青草,扔向如月所在的方向,奈何草的份量太轻,轻而易举地就被微风带偏了轨迹。
确实不能理解。青山如月又不靠自己的脸吃饭。
不过她以为妓夫太郎的“面相丑陋”主要来自于后天客观的因素。如果营养到位,将肤质和体型养得好一些,消了眼部的水肿和嘴唇的干裂;如果自信一些,把驮着的背脊挺直;如果爱干净一些,打理一下油腻打结的头发……孩童时期会经历一次换牙,参差的指甲也会重新长长。除了天生带来的黑斑,其余都是可以调整改变的,绝非什么令人绝望的现实。
在青山如月自己规定的算法里,妓夫太郎若有条件倒拾自己,凭着五官的底子,颜值品相至多可以调整至九点,相当高了不是吗?
她没考虑他是否有条件倒拾自己,也没考虑在别人眼中光是那去除不去的黑斑就足以将他的颜值拉低到及格分以下。
不是这么算的……某种程度上来讲,青山如月也是一个人群中的异类。
虽然话题的展开并不愉快,但妓夫太郎教会了她一个在吉原至关重要的规矩——
美貌至上。
青山如月对自己今日经历的种种产出了许多经验而感到满意,这样想来那盒点心给他作学费也未尝不可,可是她也已经教训过他了……所以现在反倒是她亏欠他的多一点?
不,让我们忽略这个事实吧。
他们已经两清了。
——“撒由那拉。”
妓夫太郎生活在遊郭最底层的罗生门河岸,而青山家名下的小松堂在江户町一丁目,两人分隔吉原的一东一西,既然恩怨已相互抵清,那将来也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和必要。
是以,分别之时,青山如月没说“下次见”“再见”之类的话,她所选用的告别寒暄语代表着“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不会相见了”,抑或是,“再也不会相见了”的意思。
只是她没想到,她原以为是永别了的对象,与他再次见面的时机竟会来的这样快。
*入墨:即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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