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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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怪物
迷雾山脉在等一线阳光。
灰蒙蒙的森林，倒影着灰白云团的湖泊和黯淡稀疏的山花，在阳光穿出云层的一刹那镀上了华丽而明艳的色彩——耀眼的湖面波光粼粼，碧色透底；蝴蝶在姹紫嫣红的花尖飞舞；长空飞鸟与风过林间带起一阵生机盎然的响动。
片刻阳光又躲进云层里，一切恢复了黯然无光了无生气的模样。
林中几个人影也是蔫头耷脑的，气喘吁吁。尤其是搬着东西的两三个高大个儿，一直低声骂骂咧咧。
“小幺你出的什么烂主意，你特么怎的不来扛旗啊！”
“我就空着手吗？你丫的白长了一身肉！”被叫做小幺的男孩身板瘦削个子不高，单眼皮下一双清透的杏眼，机灵劲里还透着几分狡猾，肩上费力的扛着一把铁铲。
“一把破铲子有多重？老子这一捆旗子呢，妈的哪个傻X规定旗杆得是铁的……”
“跟上，别废话。”
一道清亮的声音冷冷的打断了高个儿的抱怨。切利少爷站在坡上头，白净的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粘着褐色的头发打着卷儿，可人终究是空着手，腰板挺直，气定神闲。
切利的父亲是端城的城主，所以这伙年轻人里他最大。
但他却不是少主，因为现任城主夫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个疼爱他，能保护他的女人在他六岁的时候就死了，他甚至记不清她的样貌。
端城原是伊斯萨尔夫边境的一座军事堡垒——端口要塞。以迷雾山脉为界，北与寒风草甸和先境遗民对峙，南与威斯萨尔夫诸城接壤。随着交通和经济的发展，端口要塞脚下慢慢建起了一片城池。
扛着旗子的大个子不敢再逼逼，只好慢慢跟上去。
到了一处向阳面城的坡，小幺和另一个扛铲的仆人在地上挖了坑，大个子把一支旗子插上去，埋结实了，一伙人又继续前进。
“切利，巡边队真的……会跟着……界旗，巡上山……吗？书上说……山就是界……我们没过界……这能……作数吗？”过了没多久，插旗时候坐着休息的几人中，一个胖子气喘如牛的问。
扛旗子的吓得浑身一抖，他主子一副要人背的德性。跟两百斤的胖子比起来，还是扛旗子舒服，至少不上陡坡的时候能用轱辘小车来拉，初春的山风吹来还能凉快一把。
“你还想不想进骑兵队了？要不你直接过山那边跟逐鹿部落打一仗？”走在最前面的切利回头剜了他一眼，语气落在冰点附近。
“杜夫少爷，这叫‘蚕食’策略。隔壁萝丝大婶就是这么夜里一点一点的移篱笆，吞了我妈菜园子不少地方！”小幺煞有介事的为自己少爷补充。
“不说话没人知道你是个傻瓜。”他的少爷黑着脸剜了他一眼，小幺马上闭了嘴。
切利少爷并不是什么善茬，他飞扬跋扈，盛名在外。小幺跟他这许多年，全靠自己机灵。但最近这一年多他变得尤为难懂。
再往前树木愈发茂密，遮天蔽日竟是连一直走动的身躯都感受到了些微寒意。杜夫已经远远落到了队伍最后，扒拉着自己仆人的旗子挪动。切利抬头看一眼上方陡峭的崖壁，看样子也打算回头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响动，一团庞大的黑影凌空飞出，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切利跟前。激起尘埃和落叶，有什么液体飞溅在他苍白的脸上。
少爷吓得定在那里。
是一个——怪物。它已经直起身来，盯着眼前的切利。这家伙站起来该有两米来高，健硕的身躯覆满钢铁般的肌肉，人类的体格却长着缎子般的皮毛，身后露出长长的尾巴，破损的衣物上头血迹斑斑，脸上的毛也呈黄黑相间的条纹，白色吊眉下金色的眼球和黑瞳恐怖异常。
它张开了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
“凡落——！”切利发出一声尖叫，抽出腰间别着的短刀。
小幺觉得双腿发冷，握着铲子的双手似乎失去了知觉。
他凡落只是个侍候少爷穿衣吃饭念书的仆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装装样子还得靠背后的少爷。今天少爷坚持瞒着侍卫来，就是要给他这么一个送命的机会？
凡落用力把铲子挥了出去。沉重的撞击声响起，瘦削的男孩觉得虎口剧痛，手臂酸麻。那怪物发出一声闷哼倒了下去——铁铲正中它的头部。太阳穴的位置迅速肿起，带着污泥的皮毛下渗出鲜血，脸颊毛发最短少的地方蔓延出一片暗红。
它金色的眼睛转了过来，小幺竟从里头读出一丝迷茫。
它受了重伤，在遇见他们之前。它背部还插着一支箭，鲜紫色的尾翎产于寒风草甸上特有的紫鸦，据说逐鹿部落的神射手才配使用。
它微张的嘴巴在颤抖，鲜血顺着暗粉色的舌头滴落下来。
小幺突然想起了二少爷的那只狗，那只因为咬了切利少爷而被活活打死的小狗。黄色的一小团，毛茸茸的皮毛血迹斑斑，不住的颤抖哀鸣。它的小主人泪流满面的哀求着，但城主夫人毫不动摇，她声色俱厉的下了命令，并牢牢的抱紧少爷安慰着。而少爷的脸像冰一样，始终双眼圆瞪一语不发。
那件事以后二少爷跟少爷的关系就变了。少爷也有了冷血的名声。
小幺很喜欢那只狗子。他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可是他家养不起。母亲没养家禽，只有一个破烂的菜园子，不需要狗。他排行第五，母亲带着他们姐弟几个，生活很勉强，连一碗猫饭都出不起，所以抓老鼠还是他的活儿。
现在看着这只奄奄一息的动物，他产生了不合时宜的同情。
其他人陆续反应过来了，握着铁铲旗杆就要围上来补刀，让这怪物死透。小幺急中生智，踏前一大步正正挡住怪物的腹部，挥舞着铁铲往它头边的泥土里戳打，装作惊魂未定的攻击着。
一阵呯呯砰砰的乱响，毫无章法的乱殴被他格挡掉了大半，这些平日里只干粗活计的仆人们都震的手臂酸麻，气喘吁吁。
“死东西！敢吓我们少爷！”小幺恶声恶气的骂着。
“死……死了吧？”扛旗子的抖着声音问。
“都让开，等爷看看！”小幺一边铲子往地上一插，一边摆手让他们退开。
他大着胆子蹲下来。那家伙静静地躺在地上，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虎纹的额头肿的老高，皮下血肿一大片，挤压着眼周都变了形，白毛混着血污泥污，看上去十分可怜。
“对不起，我这是没办法……”小幺轻声说道。对方平静的眼神让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能跟这动物沟通。它的胸腔还在起伏，应该一时半会死不了。
就在这时远处，确切的说是上方悬崖的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声响。似乎有什么人在往这边寻过来——也许是逐鹿部落！在场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杜夫已经带头往山下逃窜。
小幺很难过，把这个受伤的虎子留在这里，大概会成为逐鹿部落的晚餐。
“把它带走，我要养来当坐骑。”切利少爷突然发话了，带着不容反驳的冷酷和硬气。
这几个都是继承家业无望的纨绔子弟，临急了才想在被扫地出门前为自己挣个未来。听信了头领切利的鬼主意，才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国界上来作。谁也没想到作了可能会死。
大家都不想死。但是切利少爷的权势众所周知，城主夫人更是对他百般纵容。几个仆人迅速清出裹界旗的帆布和轱辘小车，小幺把布扯到怪物身体底下将它裹了起来，再把封口的绳索扎紧，几人合力将它移上小车，拉着往山下跑去。
到了山脚换上来时的马车，大家都像水里捞出来一般，汗全湿透了。少爷们只是跑了一路，仆人们拉着近两百斤的东西，苦不堪言。跟旗子比起来，简直是丢了芝麻捡了西瓜。
坐上马车再回头望去，迷雾山脉一片宁静。
一只怪鸟在空中盘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