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怪异 ...

  •   “吧嗒、吧嗒”……
      “嗯啊......”一股冰凉之气袭入体内,风至简身子打了个哆嗦,费劲地睁开沉重酸疼的眼皮,刚刚睁开眼视线不清,就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双眼昏花难以分辨对方是敌是友,想往后退退,浑身绵软无法如愿。
      “至简,你醒了?”一个充满关切的声音在风至简耳畔抚过。
      风至简听见这个声音眼眸中闪出一丝光亮——这声音好生的耳熟!伸出手揉揉双眼,视线终于恢复清晰,这才看明,原来是云奕鸣。
      “奕鸣?霖儿呢?”风至简第一反应就是妹妹怎么样了。
      云奕鸣说道:“刚喝完药,现在在外头打坐运气呢。”
      “哦。唉?这里是什么地方?”风至简在云奕鸣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云奕鸣整整床榻上的半旧褥被:“这儿是昪箜岭啊。”
      “昪……昪箜岭?我怎么到这儿来了?”风至简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
      云奕鸣摇摇头:“你说你,没怎么来过凡间就敢乱走,那条江里有一条孽虬作乱,多少渔夫都命丧它口。昨日师父命人来下旨让我去斩杀妖虬。没想到刚到那儿就看见你们两个了。”
      “原来如此,是你救了我兄妹。”
      “也多亏你们,如若不然,我还真没办法很快地制服它。”云奕鸣笑道。
      “哥!”一声惊中带喜的尖叫声响起,风霖儿从门口一下子蹿到了榻边,抓住了风至简冰冷的双手,“哥,你手怎么这么凉?”
      风至简脸上撑出一丝笑容:“差点儿就掉水里头淹死了,手不冰才有鬼了呢。”
      云奕鸣看了看风氏兄妹,昨天晚上他把风氏兄妹救回来以后,这俩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他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救活这对兄妹,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明白这对兄妹怎么就下凡来了,但他聪颖无比,从表情上看出来这对兄妹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好事下来的。
      这会儿云奕鸣看风至简风霖儿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开口问道:“那个,至简,你们和南宫琝三场比试怎么样?你们赢了吧?”
      风霖儿刚刚露出来的一点笑容瞬间烟消云散,本来像个剥了壳的鸭蛋般的小脸瞬间皱得跟苦瓜似的:“都没赢。”
      “打……打平了?”
      “都输了。”风至简微微摇头苦笑,就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百毒祖师逃出生天了?!”云奕鸣腾一下跳了起来,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风至简连忙补充:“没呢没呢,刚逃出来就被师父斩了。”
      “哦哦哦。”云奕鸣这才慢慢坐下,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那,南宫琝如何发落的?”
      “南宫琝?不知道啊,师父斩了百毒祖师以后,南宫琝不见了。唉?这小子会不会是怕被师父责罚,偷偷地溜走了?”风霖儿猜测道。
      “嘿!”云奕鸣一击双掌,“极有可能!这小子最擅长的就是嫁祸于人!他这么一溜啊,不就死无对证了吗?那这件事情的责任不就是落在你们头上了吗?”
      风霖儿用力一拍床榻:“说得对!这个臭小子一定是这样想的!”
      风至简皱皱眉头说道:“不会吧?南宫琝确实是跋扈了一些,可,可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吧?”
      “究竟会不会,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云奕鸣说道。
      风霖儿点点头:“没错。咱们要找到南宫琝,然后呢,把他带回玄霭山,让他和师父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如此一来,师父不就能原谅咱们两个了吗?咱们两个不就可以回到玄霭山了吗?”
      “这能行吗?”风至简说道。
      云奕鸣说道:“你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试上一试了。”
      风至简缓缓吐出一口气:“也罢。那奕鸣,我们兄妹就先叨扰你几日,等伤病痊愈,我们就离开……”
      “离开?你们要去哪儿?你们两百年没怎么到凡间来过了,如今天下早已不是李唐天下,规矩风俗大不相同。你们就这么离开,少不了要受一番折腾。”云奕鸣打断了风至简的话,“再说,咱俩情同手足生死之交,还需要客套么?我在这昪箜岭住了三年,孤孤单单的好生无趣。如今你们住到这儿来,我还有两个陪我玩耍的伙伴呢。”
      “这……”风至简面露犹豫之色。
      云奕鸣叹口气:“再者说了,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那也得为霖儿想想吧?你难道忍心看霖儿再跟你漂泊流浪忍饥挨冻?”
      一语点醒,风霖儿是风至简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一听这番话,风至简再没了拒绝心思,赧然一笑;“那……那就抱歉了。”
      云奕鸣故意板起脸:“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一嘴的客套话听得我浑身难受!不许再说了!”
      “咳咳……”风至简刚想赔个笑脸,结果被一口气呛住了,止不住咳嗽起来。
      云奕鸣一摸风至简额头:“哎呀,好烫!霖儿,你看着你哥,我去屋里取冬衣。”
      “不必了奕鸣哥哥,我们自己带了冬衣,就在包袱里头。”风霖儿这会儿才想起那两个包袱。
      云奕鸣把那两个包袱拿了过来。
      这包袱是灵笙仙子所制,不惧水火,在冰冷的江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居然没有湿透。
      云奕鸣解开一个包袱,将里面的棉袄取了出来要盖在风至简身上。他拿出棉袄轻轻一抖,刷拉拉,三个小瓶子和两个小盒子从棉袄中滚了出来,落在地上。
      风霖儿眼疾手快,一把将三个小瓶子抓在手里,低头一看:“咦?这是咱们玄霭山上用来解毒治病的药?”云奕鸣附身捡起两个小盒子,轻轻打开,见这两个小盒子里面分别装着镇妖锁和捆妖链。
      “这不是咱们玄霭山上伏魔除妖的法宝吗?”风至简一怔。
      云奕鸣笑道:“准是那二位师姐偷偷藏在包袱里面的,日后好用来斩妖除魔。”
      “唉,师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啊。”
      风至简兄妹就这样在昪箜岭住了下来,一连三日,云奕鸣煎药端水悉心照料,风至简终于慢慢恢复了气力。
      不过云奕鸣看得出来,风至简在这些日子里兴致并不高,整天郁郁寡欢。与他聊天,说着说着话题就变得悲伤起来。吃饭也吃得不多,睡觉也睡不踏实。每天至少能听见三十声沉重的叹息从他嘴里发出来。
      云奕鸣心中着急,人活世上,别的毛病都好治,唯独心病难治。遇到点儿挫折就抑郁寡欢唉声叹气,日后如何成材?
      这一日,风至简独自在山头看着夕阳。云奕鸣不声不响凑到他身后,他还是发现了,幽幽吟出了一句古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云奕鸣笑道:“黄昏之后虽是黑夜,但总能等到曙光破晓。”
      风至简听出话中深意,但依旧沉着脸说道:“若赶上阴天雨天,又何来曙光?”
      “阴天雨天,难道就等不到晴天?”云奕鸣转移话题,“至简啊,明日我想下山看看,你要不要一同前往?”
      风至简摇摇头:“没那个心情。”
      云奕鸣说道:“你不是要找南宫琝吗?难不成你天天在这儿唉声叹气,南宫琝自己就会跳到你面前?跟我一起去吧,也让你了解了解当今天下,日后也有用处。”
      听他这样说,风至简不好推辞,只得答应。
      风至简风霖儿已经很久没有下凡了。他们在玄霭山两百年,就下过三回山。所以他们这次下凡对凡间的很多事都不了解,就是知道天下已经易主,当今国号是大宋,宋朝天子姓赵,宋朝北边还有一个辽国一个西夏,仅此而已。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风霖儿看着地上的落叶,苦笑道:“往常看到这些落叶我就头疼,因为这些落叶怎么扫都扫不光;现在没有人让我扫落叶了,我看见它还是头疼得厉害啊。”
      云奕鸣笑道:“霖儿,你好好想想,秋天之后就是冬天了,到时候瑞雪满山,咱们就可以去打雪仗、堆雪人了。”
      风至简看着雪景,眼中流露出怀念之光:“我小的时候就喜欢下雪,等雪积得厚厚的,我就和别的伙伴打雪仗堆雪人。有一回我铲了好些雪,花了半天功夫堆了一个一人多高的雪人,本打算和别人炫耀炫耀,没成想滑了一跤撞在雪人上,雪人愣被我给撞塌了。”
      云奕鸣开玩笑道:“嗬,那会儿你的头就这么硬啊。”
      “去去去去去!”风至简笑着推了云奕鸣一下,随即又生出怀念之情,“屈指算来,我也有两百年没有回故乡了,真不知道它变得怎么样了。”
      云奕鸣脸色突然一滞,咬着嘴唇嗫嚅片刻,最后还是说道:“至简,你们的故乡……现在是辽国人的了。”
      “辽国?”风至简眉头一挑,“这是怎么回事?”
      云奕鸣轻轻叹了一口气:“天福元年,辽国皇帝耶律德光册封石敬瑭为晋国皇帝,石敬瑭为讨好他这位干爹,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国。你们的家乡,就在这燕云十六州之中。”
      “什么?!”风霖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好他个割地求荣无耻下贱的狗贼石敬瑭!就这种人也配身登九五执掌天下?奶奶的,他怎么不被天雷劈死呢!”
      云奕鸣微微摇头:“后来这宋太宗赵光义倒是也想夺回燕云十六州,点起兵将御驾亲征,没想到在高粱河损兵折将大败而归,赵光义本人也身受重伤,燕云十六州也没有夺回来。”
      风至简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想我大唐太宗天之可汗,允文允武,攻灭东突厥薛延陀,征服高昌吐谷浑,重创高句丽,所到之处攻必克战必胜。这宋朝太宗怎么就这点能耐?”
      云奕鸣苦笑:“唐文帝何等人,赵光义焉能比得?赵光义驾崩后,景德元年萧太后带兵伐宋,那新君赵恒心惊胆战,朝中宰相王钦若、陈尧叟等臣建议南迁避祸。”
      “南迁避祸?呵呵呵,真是好主意啊,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世?”风至简愈发不屑。
      云奕鸣道:“赵恒朝中倒也并非全是酒囊饭袋,还有一位宰相主战,并且逼着赵恒御驾亲征。”
      “哦?这大宋还有这样有胆有识的大臣?那赵恒去了没有?”
      “那赵恒倒是听从了这位寇相的意见,御驾亲征,军士一见士气大振。”
      “哦?那么燕云十六州夺回来没有啊?”风霖儿眸中光彩熠熠。
      云奕鸣愈发苦笑:“后来那萧太后派人议和,寇公与杨延昭苦求赵恒继续攻打,然赵恒畏敌如虎,到底还是与萧太后议和了。从那以后,这宋朝每年要给辽国几十万银绢,辽国皇帝称赵恒为兄,就此罢兵。燕云十六州至今没有收回来。”
      “什么?!”风至简声音都变了。
      云奕鸣摇摇头:“这赵恒后来还将寇丞相谪贬出京,重用王钦若等人。就这样一个皇帝,竟还恬不知耻地去泰山封禅了。”
      风至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读过史书,宋朝以前上百位皇帝,真正封禅的也只有六位,便是那始皇帝嬴政、汉孝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唐高宗李治、武周女皇武曌、唐玄宗李隆基。
      嬴政吞并六国一统天下,创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南修五岭北建长城;刘彻打通西域兴利开边;刘秀允文允武中兴汉室;李治灭西突厥、百济、高句丽,开永徽之治;武曌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治宏贞观政启开元;李隆基创开元盛世,若非死得太晚也是一代英明帝王。这些人封禅名副其实,可这赵恒靠什么去封禅?想到此处苦笑一声,或许从此以后,没有皇帝会去封禅了吧。
      三人在大街上闲逛,风至简就听见井边有吟唱之声:“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风至简一下子停住脚步:“这是谁的诗句?”
      云奕鸣说道:“是柳三变的词。”
      “柳三变?”风霖儿笑了,“这名字好生古怪。”
      云奕鸣说道:“此人出身官宦世家,也曾考过科举,然而屡试不中。不过他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词。如今凡间有句话,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说的就是这位柳三变。”
      云奕鸣话音刚落,井边之人又换了首词吟唱:“景萧索,危楼独立面清空。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渔市孤烟袅寒碧,水村残叶舞愁红……”
      云奕鸣本来还觉得这吟唱声挺悦耳的,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风至简,就见风至简面色沉重郁郁不悦,再一琢磨不禁在心里大呼糟糕。
      这首词充满了凄凉悲意,别人听来倒还罢了,偏偏风至简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听到这首词不禁触动心事,一股悲意袭来,又露出了一副愁容。
      风霖儿皱皱眉头:“这词写得真好,可这人唱得不好听,怎么一股子悲意啊?”
      云奕鸣心中惊喜不已:“霖儿,想不想听首别的?”
      “行啊。”风霖儿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就是觉得好听而已。
      云奕鸣轻轻吟唱起来:“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念到此处,云奕鸣故意抬眼瞥了瞥风至简,“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
      “暂凭杯酒长精神。”风至简接道,“呵呵,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倒是沉舟病树,可哪里有千帆万木啊?”
      “好啦好啦,至简啊,别这么郁郁寡欢的啊。你不下凡好多年了,我请你尝尝人间的美食啊?”云奕鸣赶紧给风霖儿抛了个眼神。
      风霖儿会意,上来抓着风至简的衣袖撒起了娇:“好啊好啊!哥哥,我肚子早就咕咕乱叫了!咱们赶紧去吃饭吧!”
      风至简无奈一笑:“你这只馋猫啊。好,今天哥哥请你和奕鸣好好儿吃一顿。”
      风霖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许说话不算数哟。”
      风至简弯下腰拍拍风霖儿的小脸温柔一笑:“我有和你说话不算数过吗?”
      云奕鸣在一边暗暗嘀咕:“那还是有……”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风至简轻轻踢了一脚,只得闭了嘴巴。
      来到饭店,风至简把身上仅剩的银钱都给掏了出来。他们三个没有在凡间花过钱,不知道这些钱究竟能买多少东西。店小二也看出这三人不太懂这些,于是,风至简他们就被小小的坑了一下。
      不过还好,这顿饭风霖儿还比较满意,吃得直打饱嗝。
      “唉,你们听说没有,最近咱们街上,又莫名其妙少了好几个年轻人啊!”
      风至简耳朵灵,听见隔壁桌有人说话。他是个好管闲事的,不由得将身子侧了过去。
      就听一青袍老叟接过话:“可不是嘛!听说这次失踪的是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小孩儿。唉,那俩年轻人的父母天天到衙门去催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尤其是孙家那个老妪,哭得眼睛都要失明了。”
      另外一个中年人叹了口气:“唉,这还不算什么。那个小孩儿的娘才是可怜,他们一家本来就不幸运,她丈夫在她生儿子的时候被官府抓走去修什么宫殿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四年来母子俩相依为命。如今那小孩儿不见了,他娘哭得眼睛都流血了,现在奄奄一息,爬都爬不起来了,估计啊,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另外一个老者说道:“说也奇怪,这些日子咱们这儿总是有人失踪,据说都已经丢了一百多人了。县太爷都查了十好几回了,结果一无所获。”
      刚才那个青袍老叟突然激动起来,一拍桌子:“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平时欺负咱们不挺有本事的吗?怎么出了事就没用了呢?”
      那个老者连忙起身阻拦:“哎呀呀!慎言!要留神隔墙有耳啊!”
      青袍老叟一口痰啐到地上:“怕他个鸟!老子活了快七十岁了,更何况昨日老子的女儿也丢了,估计也是找不回来了。老子孤孤单单一个糟老头子,还活着干什么?让他来抓啊!老子就是死,也要把那个狗屁县令骂个狗血喷头!”
      风至简收回眼光,正好触到云奕鸣的目光,二人目光一接,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饭店,迎面撞上来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那小乞丐砰一声撞进了风霖儿的怀里,一下子染脏了风霖儿的衣摆。
      “哎哟哎哟!抱歉抱歉,我该死我该死!我弄脏了您的衣服,实在是抱歉。”小乞丐说着就伸出手去擦抹风霖儿的衣摆。
      风霖儿倒没有在意,她见小乞丐一脸的惶恐满眼的骇然,连忙柔声说道:“不要紧,不要紧,我衣服脏了可以洗,你没有撞坏就好。你饿不饿啊?我这里有点钱,你看要不要……”
      “不用了不用了,你不打我就好了。实在是抱歉,我,我走了!”小乞丐丢下这句话,飞快地跑了,须臾便没了影儿。
      “唉,可怜的孩子,希望我没有吓到他。”风霖儿心里莫名起了一股自责感。
      云奕鸣眼中闪过一丝警醒,立刻转过身对风霖儿道:“霖儿,快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快!”
      风霖儿不明所以,茫然地伸手往身上摸去。刚摸两下,猛地尖叫一声:“啊呀!我的玉佩不见了!”
      “果不其然!那个小家伙是个贼!”云奕鸣一拍手掌。
      风霖儿勃然大怒:“好啊小东西,竟敢偷到我们头上!别跑!”一纵身形追了上去。
      小男孩跑到一株大柳树下停住脚步,扶着胸脯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过来,一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
      这玉佩并非凡物,乃是用章莪山上产的玉石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光彩熠熠。
      小男孩喜不自胜:“哈哈哈,今天走了大运了!”
      “走了大运了?要是不还玉佩,我就把你打晕了!”一个虽稚气满满却威严十足的声音在小男孩头顶响起。
      小男孩抬头一看,风霖儿正坐在树冠上,低着头看着他。
      “妈呀!”小男孩吓得夺路而逃。
      风霖儿嗤笑一声,纵身追了上去。小男孩只盼赶紧甩掉风霖儿,一头扎进了人多的地方。他本想着这里人多,自己钻进去,那小姑娘肯定会眼花缭乱认不出自己。
      可他想得太简单了,风霖儿是修仙之人,眼睛贼得很,根本不会因为人多而眼花缭乱。
      追出去一条街,又来到一条街。这里尽是摊铺,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小男孩看风霖儿距离自己不远了,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就近抓了条板凳朝风霖儿砸了过去。风霖儿身子一矮,脚下一滑,板凳擦着风霖儿后背砸在了地上。风霖儿脚下一点没停,加快速度追赶上去。
      风霖儿想着,再这么追下去指不定要毁掉多少人的摊铺呢,干脆用个定身法定住这小贼罢了。于是一边追赶一边口念咒语,伸出食指对准小男孩,一个“定”字已然出唇,没想到这字刚刚出唇,小男孩居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风霖儿的手指对准了一个过路书生。
      那书生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定住脚步不能动弹,前面有个女子正在走路,他这一停,恰好撞进女子怀里。
      “你干什么!”那女子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尖叫,抡圆胳膊给了那倒霉的书生一大嘴巴,那书生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身子被定住又没办法躲,结结实实挨了一大嘴巴,原地转了三个圈子,直挺挺摔倒在地。
      风霖儿站在他旁边好生尴尬,连忙解了定身法,道一句抱歉,丢下一脸茫然的书生继续追赶小男孩。
      要说那小男孩速度确实不慢,已经将风霖儿甩出老远,不过尚在风霖儿视线之内。
      风霖儿暗骂:“好小贼!”故技重施又要用定身法,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一点,没想到这个时候小男孩身后突然窜出一个瘦女人,风霖儿手指正对着她。
      嘎巴一下,这倒霉的瘦女人也被风霖儿定住了。
      风霖儿乜呆呆愣了一下,解了法术又立刻追了上去。
      风霖儿越跑越快,小男孩跌跌撞撞,行人纷纷闪避,结果不小心撞在旁边的摊铺上,摊铺上的商品全部滚落在地,行人踩到这些商品又纷纷摔趴在地。一条街上狼藉遍地,骂嚷声、摔打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连上方飞过的鸟儿都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男孩慌不择路,穿过一片树林,眼前出现一条河,他不会游泳,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子,还跑吗?啊?”已经跑得面红气粗的风霖儿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扶着胸口,喘出好几口浊气才把话说顺。
      小男孩回过身盯着风霖儿,眼中俱是惊恐,但就是不肯归还玉佩。
      风霖儿眉毛一扬:“难道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也罢,给他点儿苦头尝尝也就是了。”想到此处,风霖儿双手一指小男孩,念了几句咒语叫一声“转”!
      那小男孩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地旋转了起来,就好像一只陀螺一样。“哎哟!哎哟!救命!救命!”小男孩吓得魂不附体惨叫起来。
      风霖儿笑哈哈地看着,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嗬,我看你体力挺好的,就让你转转活动一下筋骨。”
      “哎哟!停下……停下!”
      “想我停下也可以啊,把我的玉佩还给我,我就停下。”风霖儿收敛了笑容。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小男孩居然张嘴来一句:“那你还是继续转吧!”
      “霖儿!”云奕鸣和风至简赶了过来。
      风至简伸手一指小男孩,小男孩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趴倒在地哇哇大吐。
      “霖儿,你这是干嘛?”风至简皱眉。
      风霖儿嘟起嘴:“我就是想要回我的玉佩嘛。”
      云奕鸣说道:“想要回玉佩也不能这样啊,他是凡人,经不起你这样折腾的。”
      他们三个说着话,小男孩已经吐了好一阵了,一只手却依旧紧紧攥住玉佩。
      风至简三人看到这幅情景都大惑不解,要说这世上也确实有视财如命的家伙,但真到了生死关头,大多数人还是要命不要钱的。可这小男孩都被风霖儿逼到这步田地了居然还攥着玉佩不撒手,究竟是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的贪财吗?
      云奕鸣缓缓上前蹲下身子:“小兄弟,你不要害怕。跟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要偷我们的东西?”
      小男孩这会儿已经清醒许多了:“这块玉佩对你们来说可能就是件饰品,可是在我眼里,它是救命的宝贝。”
      “救命的宝贝?”风霖儿一怔,这玉佩她带在身上也有一百年了,还真没听说过这东西居然能够救命。
      “你能说得仔细一些吗?”云奕鸣也好奇。
      小男孩抬头看看他们三个:“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把这块玉佩给我吗?”
      风至简上来说道:“要是你真的急需这块玉佩救命,我们会考虑的。”
      小丐叹了口气:“不瞒你们说,我原来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我们村子闹了灾,我爹娘都死了,我一路要饭来到了此地。在这里我遇到了两个朋友,我们关系非常好,就像是一个娘生的一样。但是几天前,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得了重病,需要买药,但我没有买药的钱,万般无奈之下,我迫不得已偷了你们的玉佩。”
      “你说的那个朋友,在哪儿?”
      转过几条小巷子,来至在荒郊野外。秋风阵阵甚是阴冷,风至简三人虽是修炼之人,却也打起了寒噤。
      小丐用手指头擦了擦鼻涕,顺势往前面一指说道:“那儿就是我们住的地方。”风至简顺着小丐那沾满鼻涕的手指一看,前面树林间缩着一间破木屋,又小又破,微风一吹都能听见吱呀吱呀的声音。
      小丐往前走,风至简三人跟随其后。小丐来到木屋前,轻轻一推,推开了一条缝儿,一股酸臭味从门缝里泄了出来,蹿进风至简三人的鼻孔中,酸臭味刺激得风至简三人差点把昨天早上吃的东西吐出来。风至简稳稳心神,用力清了一下嗓子,向云奕鸣风霖儿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跟着进去了。
      然而在进门之前又出现了个意外,门楣实在是太低,天色漆黑,风至简一时没有看清,一头撞了上去,幸亏这门已经腐烂了,要不然风至简非被撞得眼冒金星不可。有了风至简的教训,云奕鸣和风霖儿学乖了,都是猫着腰进去的。
      一进屋里,那股子酸臭味甭提多刺鼻了,风霖儿刚进来就被熏得赶紧把头伸出门外,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再转过身来。风至简云奕鸣倒还忍得住,眯着眼睛打量着屋里的情况。就见地上铺满了腐烂的草叶,薄薄一层估计也无法保暖;窗户摇摇晃晃吱呀乱响,风一吹,屋里头立刻响起一阵诡异瘆人的声音,比鬼哭狼嚎还难听;屋顶上一个巨大的窟窿,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掉落,地上湿漉漉的,一不留神就会滑倒;四面墙壁,一面千疮百孔,一面底下全部腐烂,一面上面腐烂了,就一面是完整的,上面还结满了蜘蛛网。
      也就是在那面尚算完整的墙壁之下,云奕鸣发现了端倪。
      “至简,那里好像有人?”云奕鸣一指。风至简凑近一看,只见黑暗中有两双闪烁着恐惧光芒的大眼睛。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细看,原来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看上去得有八九岁,女孩好像也就六七岁。
      风至简一扭头看向小丐:“这二位是?”
      小丐说道:“这位是鱼五哥,这位是梅六妹。”
      黑暗中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翼七,这三位是?”风至简看了看一脸为难的小丐,帮他解围道:“我们是这位小兄弟请来的郎中。”
      “郎中?”男孩的声音陡然拔高,还带着一丝颤音,明显是惊中带喜。
      风至简扭头看向蹲在门口喘气的风霖儿说道:“霖儿,抱些柴进来。”
      风霖儿一挥衣袖,地上立刻出现两捆干柴,云奕鸣一指柴火,屋里立刻燃起两团火苗。屋里顿时有了些温暖,光线也亮了不少。
      风至简这才看明白,那个男孩松松垮垮梳着髽鬏,秋季寒冷,他却光着膀子,皮肤略有点黝黑,身上还有鲜红的鞭痕;他怀里躺着女孩,披头散发,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的,根本瞧不出一点点血色,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颜色。眼窝深陷,两只大眼睛里面毫无半点光彩,空洞洞的。这女孩和枯骨的区别也就是这女孩还有一层皮,看着甚是怕人。
      风至简看看小丐:“得病的就是那个女孩儿吧?”
      小丐微微颔首。
      风至简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我拿根绳子来,我给她悬丝诊脉。”
      坐在地上的那个男孩苦笑道:“这地方哪来的绳子啊。”
      云奕鸣一伸手从地上捡了一根还算是干净的草茎递给风至简。风至简轻轻吹口气,草茎化作一条丝线,一端拴在女孩那枯干的手腕上。
      风霖儿说道:“哥,你这是效仿齐天大圣么?不过,你会医术吗?”
      风至简一边号脉一边说道:“在玄霭山上两百年里,我可没少看医书,清嘉师姐也教过我一些。给人看个小病,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我看那小姑娘不像是小病啊。”风霖儿低声说道。
      过了片刻,风至简微微皱眉,向小丐一招手:“那个小姑娘因为什么得的病?”
      小丐眼眶一红:“咳,你说这都是什么世道。那天我这妹妹出去要饭,走到一条湖边,突然就来了一队衙役,也不知道抬得是什么人物,见到东西就踢,见到行人就推啊,我妹妹一时间没来得及躲开,结果就被推进了水里。她还不会游泳,要不是鱼五哥发现得早,这会儿早就……”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云奕鸣风霖儿脸上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风至简说道:“这就对了,你妹妹这是受了风寒,而且这些日子里估计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加上你之前肯定没有买对药,所以她才病成了这副模样。”
      小丐一骨碌跪倒在地:“恩人啊,我求求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活她,我,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嘣嘣嘣就是三个响头。
      风至简一把拉住:“不必如此。你去找点干净的水来,记住,一定要干净的水!”
      “唉!”小丐忙不迭爬起身,结果因为起身太着急加上地上实在滑,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也不顾疼痛又爬了起来,飞也相似冲出了木屋。
      一刻钟过后,小丐捏着一破木碗走了进来,里面装的是清澈见底的水。
      风至简从怀里摸出一颗药递给风霖儿,风霖儿会意,从小丐手里接过水,上前趴到小姑娘的身边说道:“姑娘别怕,这是治病的药,吃下去病就好了。”
      小姑娘费劲地张开了嘴巴,风霖儿将药轻轻放进小姑娘口中,然后用水送药。
      片刻过后,小姑娘只觉得体内一阵温热,四肢百脉说不出的舒服。坐在他旁边的那小男孩就看见小姑娘面色恢复了红润,两只眼睛里流露出光芒,原本竹枝一样的手指居然长出了肉!再一摸小姑娘额头,居然恢复了正常温度!
      “哎呀,真是活神仙降世临凡了啊!”三个小乞丐连忙跪倒在风至简面前连连叩谢。
      风至简吓得差点也跪下,连忙搀扶:“别别别,当不起当不起!快起来,快起来!”挨个搀扶起来,又想起一个问题,“欸?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是神仙?”
      这问题是云奕鸣回答的:“废话,凡人能把草茎变成丝线?凡人的药能让人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恢复得这么好?”
      风至简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有干笑。
      风至简云奕鸣风霖儿也坐下了。那个叫鱼五哥的小男孩看向那个叫翼七的小男孩:“嘿,你小子今儿运气怎么那么好啊?居然碰上了三位神仙?”
      翼七颇有些尴尬,眼神开始躲闪。
      风霖儿瞧出翼七不自在,本来她还挺讨厌翼七的,但得知翼七偷东西的缘由之后,她又对翼七生出了同情。于是她帮翼七解围:“咳,这有什么的,一定是你们是好人,所以就有好运了呗。唉,你们三个是亲兄妹吗?”
      鱼五哥摇摇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唉,我的父母早些年因为一场大病双双离世,我的舅舅霸占了我的家产将我赶了出来。我不得不以讨饭为生,讨饭这三年里我遇到了他们,翼七是因为父母被抓去建造宫殿成了孤儿,这位梅六妹是因为家中失火才变成了乞丐。这些年我们虽然饥一顿饱一顿的,但好歹有了亲人。”
      风霖儿听得鼻子发酸,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风至简云奕鸣眼光暗淡,心中万千惆怅。
      “滴答……滴答……”
      风至简看了看屋顶的大窟窿:“你们这华居着实不好,这样吧,我们给你们修上一修。”
      鱼五哥连忙阻拦:“怎好麻烦……”
      云奕鸣说道:“做好事就要做到底,不必推辞了。”二人一纵身跃上了屋顶。
      就这样,风至简云奕鸣修补屋顶,风霖儿在下面和三个小乞丐聊闲天。
      梅六妹看着风霖儿:“神仙奶奶,你们是那一座山上的神仙啊?”
      风霖儿翻个白眼:“咱俩看上去一边儿大,你管我叫奶奶,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呢。”
      梅六妹说道:“你不是说你已经两百岁了吗?那你比我奶奶的奶奶都大,我叫你奶奶的奶奶又太麻烦,那就只能叫你神仙奶奶了。”
      风霖儿抿抿嘴唇说道:“我的三师姐清嘉仙姑比我大十二万九千六百岁,我照样管她叫姐姐。你们叫我奶奶,要是让别人听去了,还不得吓死?你们要是听我的话,那就叫姐姐不要叫奶奶。”
      “那好,神仙奶……姐姐。”梅六妹一时改不过来,“您是哪一座山上的神仙啊?”
      风霖儿说道:“我是玄霭山的。”
      “玄霭山?没听说过有这山啊。”翼七说道。
      风霖儿道:“玄霭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受天庭管辖,故而你们不知道。”
      “玄霭山上有很多神仙吗?”梅六妹问道。
      风霖儿说道:“我玄霭山上有一十八洞、二十四谷、三十六岳、四十五峰、六十四岭,玄霭山上与我一辈分的门人共有七十二名,三代弟子至今也有一百零八名。”
      “尊师法力很高吗?”鱼五哥也问了一句话。
      风霖儿说道:“家师在三界之中辈分极高,太上道祖、西方佛祖与家师是故交朋友。”
      翼七撇撇嘴说道:“难道辈分高法术就高吗?”
      梅六妹皱起眉头:“那当然,辈分高懂得多,自然也就厉害得多。”
      翼七摇摇头:“不对不对,辈分高可不代表能耐大。我的七叔祖辈分高,却打不过我那二表哥。”
      梅六妹说道:“你七叔祖都七十四岁了,你的二表哥才十七岁,七叔祖当然打不过他了。”
      翼七摆摆手说道:“你这话没有道理,年纪越小就越厉害吗?那刚出生的婴孩岂不是天下无敌?”
      “咳咳。”风霖儿清清嗓子,“你们还听不听我说话了?”
      “霖儿。”风至简云奕鸣走了进来。
      云奕鸣向三个小丐说道:“屋顶修好了,这屋子破败的地方呢我们也给你们修了修,多舒适谈不上,但至少能让你们不挨冻了。”
      风至简从怀里头取出两块银子:“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你们拿去吧,省着点儿用,应该够你们挨一段时间。”
      鱼五哥却道:“不行,你们给我妹妹治病,还给我们买吃的修房子,这恩情已是难报,怎么可以再收你们的银两?万万使不得,请拿回去。”
      风霖儿道:“可你妹妹这个病不轻,我们的药虽然可以治好她,但不能够让她彻底好,还需要再吃几天的药。你们身无分文,能买得到药吗?”
      “那我们也不能再收你们的银两了。”鱼五哥说道。
      风至简看向云奕鸣,云奕鸣走上前:“小兄弟,听你说话,你是读过书的?”
      鱼五哥说道:“我祖父曾做过小吏,教过我读书。”
      云奕鸣微微点头:“好,那你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作‘长者赐不敢辞,辞之不恭,受之无愧’?你我相逢即是有缘,我们是方外之人也用不着几次银子,将这银子赠送与你,一来救了令妹一命,二来我们也积了功德,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你若再推辞,那就是嫌少了。”
      “这……”鱼五哥左右为难。
      风至简上前:“五哥,这样吧,我向你打听一件事情,要是你知道,这银子就算是我们谢你的。”
      “大仙想知道什么?”鱼五哥问道。
      “嗯,是这样,听说这条街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很多人,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风至简问道。
      “嗐,您问这事儿啊!知道知道!”翼七突然喊了一嗓子,风霖儿差点被他吓得坐下。
      风至简问道:“听人说,这地方已经失踪了六十来号人了?”
      翼七点点头说道:“我们都是要饭的,具体丢多少人不清楚,反正这些日子街上的人说丢多少的都有,有的说丢了六十多个,有的说丢了七十多个,有的说丢了一百多个。”
      鱼五哥打断他说道:“这都是胡说八道,我有次听见两个衙役说过,没有丢那么多,真正丢了四十多人。不过也不少了,咱们这地方毕竟是小地方,丢那么多人确实是够吓人的。”
      风至简眉毛一皱:“那你们这儿的官吏不管么?”
      “哼,他们管个屁用!”翼七一口口水啐在地上。
      梅六妹说道:“听说我们这儿的县太爷不是考科举出身,他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官。你想啊,他买官,那上任以后肯定要搜刮民脂民膏的啊。这儿打官司的,有钱的绝对能打赢,没钱的绝对活不了。那个狗屁县令在我们这儿待了两年,也不知道冤枉了多少人。”
      鱼五哥接过话:“这样的县太爷怎么可能断明这样的案子呢?不过这案子又让那个贪官抓住了机会,胡乱抓人,有钱的掏一把银子就能无罪释放,没钱的只能白白受冤枉进大牢。”
      “这帮狗官!”云奕鸣咬着牙骂出一句。
      风至简说道:“那这件案子坊间有没有什么传言?”
      鱼五哥微微点头:“有倒是有的。听说这些日子丢的都是美女,坊间传言,可能是一个采花大盗干的。”
      “哪来的采花大盗有这样的能耐,抓了人居然能不留痕迹?”风至简一皱眉,“难道这也是个会法术的?”
      “不对啊,我听的不是这样说的。”翼七打断鱼五哥,“我听的是说,前些日子丢的是些小孩儿,那些老头子老太婆都说,这是个妖精,需要吃人肉增加修炼。”
      “妖精?”风至简云奕鸣浑身一凛。
      就在这个时候梅六妹又开口了:“不对不对,你们两个说的都不对!我听说的才是真的。前些日子丢的都是壮丁,可能是一群女妖精需要采阳补阴……”
      “行了行了行了!”风至简赶紧阻拦,这么会儿功夫都有三种说法了,再问下去,鬼知道还会问出多少说法来?本来就够乱的了,别再搅得更乱了!
      云奕鸣问道:“这些人都是怎么丢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翼七说道:“都是三更半夜丢的,白天还见到过,第二天就没影儿了。估计就是深夜丢的。”
      “什么地点不清楚。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些相同之处。”鱼五哥补充了一句。
      云奕鸣眼前一亮:“什么相同之处?”
      梅六妹插话道:“据说,呃,是据说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翼七一瞪眼:“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说干嘛?”
      梅六妹白他一眼:“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是说它就是假的啊!”
      风至简云奕鸣风霖儿被他们吵得脑袋生疼,鱼五哥连忙打断:“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神仙们是要跟咱们了解情况,你们两个越吵越让人觉得糊涂!不许再吵了!”
      翼七梅六妹悻悻闭了嘴巴,但看对方的眼神还是不服气的。
      风至简揉揉额角:“那个,梅六妹你继续说。翼七你别捣乱了。”
      翼七不服气又要嚷:“我怎么就是捣……”
      鱼五哥瞥他一眼,翼七只得闭口。
      梅六妹继续说道:“我是在茶肆讨饭的时候听一帮老太太说的。这些失踪的人大都住在一个小寺庙的附近。”
      “小寺庙?”风至简一怔。
      梅六妹说道:“我不认字,也不知道那寺庙到底叫什么名字。那座寺庙不大,里面的老和尚是个好人,收留了不少要饭的乞丐,我们三个也曾受过这老和尚的恩惠。不过,这老和尚一个多月前突然不见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就是那个时候,这寺庙里的小和尚都变了,一个个都对人特别凶,我们这些讨饭的只要凑过去肯定要被他们揍一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这儿就开始有人失踪。”
      风至简看了云奕鸣一眼,云奕鸣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鱼五哥说道:“这都是我们听来的,是真是假我们也分不清楚,可能这些都是那些老头儿老太太的胡说八道。”
      云奕鸣说道:“坊间传言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行了,多谢三位,我们也该离开了。”
      鱼五哥听罢觉得有理,于是不再推辞,将银子收下了。
      收下可是收下,鱼五哥向翼七使了一个眼色,翼七会意,拨开草堆,从里面摸出一只三尺余长、一尺余宽的匣子,虽然已经落满了灰尘,但并没有半点破损。
      鱼五哥将那匣子递给风至简:“你们救了我们一命,无以为报,一点不值钱的小物件送给你们,聊表寸心。”
      “这……”风至简想推辞,结果鱼五哥也来了一套和云奕鸣差不太多的话,到最后风至简云奕鸣风霖儿也只得收下了。
      出了木屋,风至简笑了笑:“这些小乞丐倒也有意思,讲义气,也知恩图报,说不定啊,日后大有作为!”
      云奕鸣点点头:“希望他们三个日后能平平安安的吧。”
      风霖儿却叹了口气:“唉,这是咱们碰上了,他们才逃过一劫。可天底下像他们这样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他们的死活又有谁来管呢?”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哦,对了,咱们看一看那三位送咱们的是什么东西吧。”风至简觉得气氛古怪,连忙转移话题。
      “对对对,看一看吧。”云奕鸣把匣子捧了过来。
      风至简三人心里清楚得很,这三个小乞丐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会送他们很贵重的东西呢?不过东西虽然不贵重,但这份心意绝对无价。
      匣盖一开,又是一股刺鼻恶臭,风至简三人用袍袖捂着口鼻低头一看,愈发觉得腹中翻江倒海——匣子里全是被捣得烂乎乎的草药,已经看不出这草药原来是什么颜色的了,浸泡在汁液里头,让人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三个人飞快扭过头,连吸几大口新鲜空气之后,才把心头上那阵恶心感强压下去。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啊?”风霖儿干脆把身子都给转过去了。
      云奕鸣认得:“这东西好像叫作‘无畏草’,据说吃了这种草就能无所畏惧。”
      风至简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这是仙草?”
      云奕鸣摇摇头:“这应该是凡间的普通小草。”
      风霖儿咳嗽几声:“赶紧丢了吧,太臭了。”
      风至简说道:“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点心意,怎么可以扔掉呢?揣着!”
      走了片刻,风至简背着手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喃喃道:“你们说这些坊间传言真的可信吗?”
      云奕鸣说道:“我刚刚说过的,坊间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说不定这些话就有几句是真的啊。咱们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不如就查查此案。”
      风至简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又抬起头看向天边残月,眼睛中又蒙上了一层惆怅之色。
      风至简三人并没有找客店住下,因为身上实在没有钱了,不过他们也算幸运,在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找了一间刚废弃不久的屋子,打扫了一下就住了。
      今天夜里依旧黑得可怕,一钩残月边只几点廖星。繁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倒还犹可,但偏僻的街道上却是黑灯瞎火,被一层诡异气氛笼罩着。
      “阿嚏!”那个在酒馆和两位老者聊天的中年人往家走,不知道为什么,越走就越觉得身上发冷,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位官人,天气寒冷,注意身体。”后面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中年人骨头一酥,腿差点儿软了,眼中立刻流露出不一样的光芒:“嗳哟,没想到我沈老三居然还有此等福分,不知道哪位是小娘子来关心我啊……啊!”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把身子转了过去,等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正好看清楚那人的面孔,顿时最后一个“啊”变成了尖叫。
      站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个女子,但面孔惨白,看不出一点血色,就跟棺材里的尸体一般。眼窝深陷,眼眶乌黑,一对眼珠子滴溜乱转甚是恐怖。嘴唇倒是红的,但红得刺眼,她那嘴唇似乎用鲜血染过,越看越胆寒。
      中年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身上是越来越凉,□□里倒是热乎乎的。
      那白面女子慢慢靠近中年人,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这位官人,身子凉不凉啊?来,奴家给你暖暖身子……”说着就伸出自己的手,只见她那双手,和骷髅骨的爪子一般无二,又瘦又长又枯又干,指甲居然有二尺长,尖锐得跟十柄匕首一样,在残月的照射下愈显恐怖阴森。
      “妖孽,住手!”白面女子的手刚触到中年人胸膛,屋顶上响起一个声音,虽然威风凛凛却难掩稚嫩。白面女子一皱眉毛,扭过脸,就看见旁边屋顶上站着一个女孩儿,头梳丱发,身穿一件天蓝色衣靠,手中一柄长剑,看她的表情,应该是想扮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可因为年纪太小难掩稚嫩,显得特别滑稽。
      白面女子眼皮一颤:“哪来的兔崽子敢管老娘的闲事?报上名来,老娘不杀无名之鬼!”
      风霖儿挽了个剑花跳到白面女子的面前,将长剑背在背后,说道:“在下无名无姓,不过是一个好打抱不平,爱管闲事的散人而已!”
      白面女子眼中迸出两点寒气:“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行啊,好打抱不平是吧?爱管闲事是吧?老娘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一把把中年人甩了出去,双爪一伸扑向风霖儿。
      风霖儿一展长剑,长剑幻出一片寒光直刺白面女子,剑至中途寒雾滚滚,森然冷气将白面女子裹挟其中。白面女子不慌不忙以快打快,一双爪子快似奔雷疾若闪电,兵器碰撞发出的声响响彻云霄,惊起飞鸟无数。
      交手数招之后,风霖儿身子一飘跳到地上,长剑往下一戳,一股内力自丹田涌上,灌入长剑,长剑寒光闪闪,激起地砖击向白面女子。
      白面女子双手环抱,两道白光凝在一起幻作一团光芒,双手往前一推,光芒往前一冲,迎面对上地砖,轰隆一声,地砖炸碎,碎石块四散飞开撞在旁边的屋子墙壁上,顿时,两周房屋变得千疮百孔,好几座屋子被击塌。
      风霖儿一抖长剑直刺过去,一股寒气闪过长剑直奔白面女子面门。白面女子再次双手环抱,两道内力袭了过去,两道劲力相交,又是一声大响,空中火光四溅,滚烫的气浪四散,吹在身上灼痛无比。
      风霖儿跺脚而起,躲开气浪。白面女子来不及躲闪,被烫得哇哇大叫。风霖儿一看时机到来,长剑一挥剑气四起,激起房屋上的瓦片砸向白面女子。白面女子不及躲闪,被瓦片盖在底下。
      风霖儿一纵身跃下屋顶,把玩着手中长剑,满脸挑逗的表情:“姑娘我的武艺在玄霭山上排在末尾,可对付你这么个半人半鬼的玩意儿还是绰绰有余的!”她还没有得意多久,瓦片底下暴起一片火光,瓦片中央炸开一个大窟窿,碎瓦片四溅,风霖儿连忙用胳膊护住脸,低下头一看,只见有一道白光从底下冲出,往西而去。
      风霖儿心中一惊:“难道是妖怪?呵呵呵,任你妖魔鬼怪,遇上本姑娘都得魂飞魄散!”大吼一声,“狗妖魔!哪里走!有能耐的回来和本姑娘大战三百回合!”一跺脚,脚底下聚起一片祥云,追赶妖怪而去了。
      就在风霖儿追赶白面女子的这段时间里,风至简云奕鸣正好醒了过来,发现风霖儿不见了,风至简云奕鸣都快急疯了,满大街找,把打更的人都给撞倒了,还吵醒了不少正在做美梦的人,整条街上一片骂声。刚开始还是在骂风至简云奕鸣,到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始互骂起来,到最后更乱,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骂谁了。
      风至简云奕鸣从子时找到卯时,腿都累软了嗓子都喊破了。
      云奕鸣见风至简累得实在是站不住了,连忙搀住风至简:“至简,别着急,霖儿肯定不会出事的。”
      风至简喘了几口粗气说道:“不行不行,咱们得继续找。”
      云奕鸣说道:“这样吧,现在街上有人了,咱们问问清楚,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风至简摆摆手:“霖儿估计是深更半夜不见的,那会儿街上的人都睡觉了,怎么可能有人会发现他呢?”
      云奕鸣说道:“说不定就有呢?问问也不会有事儿啊。”
      于是,风至简云奕鸣在街上挨个找人问,描述得甭提多详细了。可惜,问了半个时辰,问了不下百十人,得到的回复都是一句“没有看见”。
      风至简云奕鸣累得大汗淋漓腿脚酸麻,但是心里的焦急半分不减,风霖儿失踪了好些时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他们两个做哥哥的怎么能够放下心来?
      风至简云奕鸣实在是累够呛,昨天子时一刻发现风霖儿不见了,找了几个时辰一直到现在,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一杯,连坐都没有坐一下。而且在寻找风霖儿的过程中风至简云奕鸣还运起了清正神功,运内力本就有些耗精神,更何况这几个时辰里这二位一直在运内力,这会儿早就累坏了。
      风至简实在是站不住了,一屁股在街边瘫坐下来,云奕鸣也有点受不了,挨着风至简坐了下来,甩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恰好此时从旁边踱过来一个中年人,风至简一下子站了起来,三步两步蹿到中年人面前,差点就要撞在中年人的身上。
      中年人吓了一跳:“你……你要干什么?”
      风至简意识到自己吓着人家了,赶紧深施一礼:“实在抱歉,只是在下的妹妹失踪了,故而想问问有没有看见。您可曾看见一个小姑娘,头梳丱发,身上穿着天蓝色的衣靠?”
      中年人摸着下巴想了一想:“唉,巧了,我还真想起来有那么一个小姑娘,她呀,好像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风至简云奕鸣匆忙道了句谢,朝中年人指的方向狂奔过去。
      中年人低下头,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风至简云奕鸣狂奔数里路,眼前出现一座不大的寺庙。风至简云奕鸣一皱眉,左右一看没有别的去路,难不成霖儿进了这座寺庙?不大可能啊,霖儿没事儿进佛家寺庙干什么?
      但这会儿他们两个也来不及细想,找到人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但此处乃是寺庙不可胡乱行事,风至简云奕鸣整了整衣冠,稳稳心神才走进寺庙。
      云奕鸣心思稍灵,觉得这寺庙有点不大对劲,和别的寺庙很不一样,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风至简一心只想找到自己妹妹,哪里顾得了这许多。
      来至在大雄宝殿,突然过来一个小和尚。云奕鸣抬眼一看,这小和尚虽然身穿僧衣,但一脸的杀气,根本不像是一个修行念佛人。小和尚说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云奕鸣一怔,他虽非释门弟子,却也知道,寻常僧人见了人都是双手合十客客气气地说一句“施主有何贵干”,可这和尚满脸杀气语气冰冷,问出的话也是毫不客气,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但云奕鸣也不好发作:“小师父,我们是香客。”他不好说明身份,怕不方便。
      小和尚上下打量了一番风至简和云奕鸣,冷笑一声:“两个小娃娃,拿得出钱吗?告诉你们,我们寺庙里的香可不是那么容易烧的啊!”
      云奕鸣一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和尚说道:“拿出二十两银子来,才让你们进殿。”
      “什么?”云奕鸣惊叫一声,“二十两银子?你抢劫么?”
      小和尚指着云奕鸣说道:“你给我小心点,留神我让人抽你!”
      云奕鸣说道:“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也染上了这铜臭味?这香火钱不应该是香客自愿赠送的吗?怎么还有逼着拿钱的,一拿还是二十两?”
      小和尚骂道:“没钱的穷鬼就赶紧滚出去,不然我就揍死你!”
      云奕鸣火气上来了:“好啊,有本事你就打,我倒要看看,你这厮怎么敢在佛祖面前行凶伤人!”
      小和尚听罢脸色大变,握紧拳头就要招呼,后面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住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