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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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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号,公司开始放七天长假。
婷婷一到家门口,她家狗子率先发现了她,飞跃菜畦来迎接,随之便是妈妈唠唠叨叨的责备,“怎么才到家,都快吃晚饭了。我让你早点起床坐车,偏不听!”
婷婷揉着狗子毛茸茸的脑袋,大声喊冤,“妈,我早上七点就起了,你不知道路上车有多多,几乎从头堵到尾,特别是高速公路上,那车一辆接一辆,跟蚂蚁似往前挪动的,我今天能到家就已经很幸运了。”
婷婷噼里啪啦一通输出,妈妈听了没反驳,脸色不再紧绷,露出一点笑意,“好了,来洗手吃饭。”
她抱住妈妈,眨巴着眼睛问:“今天做的什么菜?”
“你爱吃的,蘑菇炒肉。”
听到肉,婷婷顿时眉开眼笑。
现在的人似乎很喜欢扎堆在国庆假期里结婚。婷婷在家里吃了两天妈妈做的饭后,连绵不绝的酒席便开始了。只是这酒席上午接下午,顿顿大鱼大肉的,婷婷这个天生的肉食爱好者的胃也险些吃不消了。
偏这个时候婷婷的大学舍友贝贝也要办婚礼了,也是凑巧的很,嫁的老公正好是滁水的,结婚宴就在县里的大酒店办了。
婷婷与贝贝在大学时期焦不离孟的,没能当她的伴娘婷婷已经很遗憾了,婚宴是一定要去参加的。
贝贝举行婚礼的酒店规模挺大,前后好几栋楼,方向感不好的婷婷,在问了好几位酒店人员,满头大汗兜兜转转了好久才摸到他们宴会厅大门。
还没开席,新娘新郎穿着正式的礼服站在门口迎接宾客。见到此情此景,婷婷的不由眼眶发热。但她还没来得及流下一滴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复杂伤感的泪水,贝贝抢先看见了婷婷,拎着婚纱裙摆大步上前,给了婷婷一个狠狠的拥抱,“婷婷,好久不见了。”
这一个拥抱带着冲劲把婷婷勒得够呛,本来她还想煽情一把,现在只想求生,双手小鸡扑腾,“贝贝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闻言,贝贝立马松开手,歉疚的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贝贝大学时期是运动会的常客,铅球投掷的霸主,却似乎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与普通女生的力量差距。
婷婷猛烈的咳嗽了几下,说:“贝贝,我奉劝你千万不要学其他女生跟你老公撒娇,什么小拳拳锤你胸口。”
贝贝没反应过来,问:“为什么?”
婷婷憋住笑,瞟了一眼不远处新郎瘦长的身影,严肃的说:“他会受重伤的。”
贝贝反应了一会儿,笑骂,“死丫头,嘴巴这么毒!”作势要来打婷婷,婷婷笑着挡住她的手,讨饶着说:“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贝贝轻哼了一声,顺势收回抬起的手。
下一秒,婷婷正色道:“恭喜恭喜,觅得良人。祝你们百年好合。”
婷婷忽然这样认真,贝贝眼眶一红,倾身抱了一下婷婷。
只是短短的一下。
轻柔克制。
婷婷在这一刻看到了一个蜕变的贝贝。她白纱加身,面容精致,端庄淑女,周身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再也不是印象中大学时期大大咧咧的样子,添了许多女人味。
是什么改变了她?
是时间吗?
婷婷的眼睛也湿润了,感叹着说:“时间过得好快,你居然是我们宿舍第一个结婚的人。”
“是啊。还以为崇安会是第一个结婚的呢。没想到一毕业就跟男朋友分手了。”
说到崇安,婷婷张望四处,问道:“敏敏和崇安来了吗?”敏敏和崇安是她们的大学室友。
“她们都去了大城市打拼,路途太远,来不了了。估计我们以后也很难见面了。”贝贝有些伤感。
婷婷抿唇不语。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尽管交通便利,我们再也没有了必须见面的理由,说不定这次也是我与贝贝的最后一次重逢。
客人陆续到场,宴会厅里人越来越多,婷婷不便继续占用新娘的时间,她压下内心深处蔓上来的一点点涩意,笑着打岔:“红包送到哪里?” 按照老家的风俗,送红包就是送人情,每一笔都要记账。
贝贝说:“人来就好,送什么红包。”
婷婷还不了解贝贝吗,知道她是假意如此说,听到红包俩字时,脸都要笑歪了。
“那不行,要带的,不能吃白食啊。”宋婷婷笑问:“记账的地方在哪里?”
贝贝往左上方指了一下,“你上楼梯,往左转,第一个房间就是了。”
婷婷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看去,点头表示知晓,刚抬脚,舍友扯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神神秘秘的说:“告诉你,我老公来了个同学,长得超级帅,气质也是一绝,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男生,最重要的是我老公说他还是单、身。”贝贝重点强调单身二字,挤眉弄眼,“你不也没男朋友吗?多留意一下,有机会加个微信哈。”
“好,我留意。”婷婷哭笑不得。这家伙,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追星,以她的高标准,她说超级帅那就真的超级帅了,可是如果真的超级帅,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呢?
婷婷来得不凑巧,正赶上人最多的一波,记账室里人挨人,人挤人,烟雾缭绕。
婷婷被受不了香烟味,呛得咳嗽了几下,捂着鼻子要从记账室里退出。
心想:我先出去转一圈儿,再回来人总会减少一点。
在转身的那一秒,婷婷余光扫到一个男子的背影,目光被强烈的吸引,不由自主的停留原地。
那人在七八个包围的人群中异样夺目,灰色的休闲西装,身材修长高挑,短发宽肩,一截脖颈如雨后新冒出的笋,秀气又清新。
仅凭这道背影,婷婷立马断定舍友口中的那位超级大帅哥一定就是他。
正乐滋滋的细细品鉴着,这时,男子忽然侧着脸与旁边人说话,露出利落深刻的下颔和高挺的鼻子。
她微微一愣,这人瞧着有点眼熟。
是谁呢?
她在大脑内搜索记忆,只见男子转动身体,婷婷逐渐看清了他整张脸。
“轰”一道天雷劈入宋婷婷的大脑,将她心中的花痴与陶醉电得一滴不剩。
许、东、芝!
竟然是许东芝?
许东芝怎么在这里?!
啊!婷婷想起来了,贝贝说过她老公是名校毕业高材生,许东芝大概率是新郎这边请的。
婷婷敲着几下自己的脑壳,暗骂:我真是昏了头了。
随即利落的退出房间。
出了记账室,婷婷去酒店楼下漫无目的逛了一圈,怕错过饭点,很快又回到记账室门口。她趴在栏杆上,无聊的看楼下人来来往往,时不时回头看记账室里的人流。
等了十分钟,房间里人不增反减。
奇了怪了,记个账而已,怎么这么慢。
没耐心的婷婷返回记账室。挤进人群,看看大家在磨蹭什么。
原来大家的重心都没在记账上,相互攀谈着,话题的中心则是许东芝。
难怪。
在这过程中,许东芝偶尔附和,脸上一直维持着浅浅的笑意,只不过这笑容在她看来要多客套就有多客套。
婷婷听了一耳朵,这群人一半在谈论静海的房价一半在给许东芝介绍对象。她瘪了瘪嘴,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
她拨开人群泥鳅一般奋力往里挤,终于挤到记账桌前。
记账的是一位儒雅的戴着金丝框眼镜的老者,面前长约一米五的木质黑红漆面书桌上铺着一张很长的红纸,从书案这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红纸上清楚的记载着每位客人的大名和相对应的礼金金额。
正好有个客人在登记。
老者垂首记下,他拿笔的姿势也很正,写的毛笔字也很漂亮。
闲着也是闲着,婷婷背着手大爷姿势,从前面那个客户身后够着脖子,欣赏老者写字。
可就这几眼,令婷婷霎时流下了两行贫穷的眼泪。
她大受震撼。
大家出手都这么大方的吗?
红纸上的礼金记载的金额一溜的四位数,最少的也是一千。
对比之下,她手里这六百块好寒碜。
不会吧,她应该不是送红包金额最低的那个人吧?
不是,一定不会的!
婷婷不相信不死心,两只眼睛跟打印机的曝光灯一般在红纸上从头扫到尾,再从尾扫到头,来来回回几次,眼睛都要瞧酸了,愣是没找到哪怕和六百一样的金额。
不知什么时候,婷婷身边没有了人,屋内的人逐渐散人。
婷婷忧伤的走出登记室,打算去附近ATM自动取款机上取四百元补上。
她决不能做垫底的那一个!
才走了几步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居然没带银行卡。
真的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找人借点儿吧?
念头刚起便被自己捻灭,县城里她没熟人呀,又不能管贝贝借。
现在回家拿钱时间也来不及。
生路一条条被堵上,婷婷心里那个悔恨啊,她为什么今天来的时候身上不多带点几百块钱。啊,不对,归根究底是为什么她这么穷?
算了,六百就六百吧。
这就是命。
婷婷垂头丧气的准备回记账室,自己跟贝贝关系这么好,礼轻情意重,贝贝不会怪自己出手寒酸的。
她走了几步,又生生停下。
不会吗?
婷婷心生迟疑,应该不会吧……希望今晚不要梦到贝贝用大铅球抡死自己。
忽然,她的眼睛蹭的一亮。
一枚帅得人神共愤的后脑勺猝然闯入婷婷的视线。
像在上厕所没纸的时候有人递来纸,呸呸呸,什么肮脏比喻,换一个。
像在上班快迟到了,又堵车的时候闪了绿灯。
像在茫茫沙漠中遇见绿洲,她呼喊道:“东东哥~~”
许东芝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璀璨美丽的灯光均匀的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并没有为他增添一点暖色,反而使他的漠然更加漠然。
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扑面而来,婷婷的心一凛,本能的萌生几分退意。
她的双手在胸前攥紧,要不……还是管其他人借吧?
才起这个念头又被迅速掐灭。
其他人她又不认识,许东芝算是这里她最熟悉的人了。即使不念旧相识的情分,念在她是黄澄澄好朋友的份上,他总不会不肯借给她钱的。
内心几番艰苦斗争,婷婷捏了捏拳头,一咬牙,豁出去了。
在她踌躇之际,时间也在流逝,许东芝早已掉回头,走得老远了。
眼见他的身影要消失在转角处了。婷婷心咯噔一下,抛去所有纠结和尴尬,急切的喊住他,“东东哥。”
她这一吼,气壮山河的,引得在场人纷纷侧目。
婷婷的面皮滚烫,像被热带的太阳晒过。
也幸好她的声音够大,许东芝才得以迅速的在茫茫人海里锁定到她,转过身,立在了原地。
婷婷快步下楼,到他面前时,呼吸还有些乱,心也加速跳着。分不清是心理紧张还是身体原因。
“东东哥,帮个忙,你身上还有没有现金?”情况紧急,婷婷省去一切寒暄客套,直奔主题。
许东芝迟疑的点头,“有。”
婷婷松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礼金我只包了六百,刚刚看大家送的红包金额都挺大的。我想再加点。”生怕他以为她骗他钱似的,婷婷飞快的补充了一句,“我过会儿就微信转账给你。”
说完,她的手心冒着汗,紧张的望着许东芝。他应该不会拒绝自己吧?
许东芝点了一下头。
耶,婷婷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拿出钱包,展开,问:“你要多少?”
宋婷婷伸手四根手指头比划,“四百。”
许东芝从钱包里“刷刷刷”抽出四百人民币。
东东哥好像比记忆中长得更高了,婷婷费力的扬起脸,以便他对自己脸上的感激笑容一目了然。
她虔诚的双手捧过他递来的红百百,然后异常珍视的放进口袋里。
“你扫我,还是我扫你?”还是他扫自己对他来说比较方便,婷婷转了个念头,点开自己的二维码,自顾自的说:“都一样,你扫我吧。”
许东芝拿出手机,“叮”的一声,扫码完成。
她飞快的通过好友,转过去四百。
“谢谢东东哥。”婷婷笑得很用力,时间长了,难免有点肌肉发酸,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笑容跟细筛子似的微微颤抖。
许东芝只道:“不客气。”
话毕,点点头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很是上道,很是贴心。
解决了燃眉之急,婷婷开心的笑起来,可是却下一秒愁云惨淡起来。
上个月她刚在静海安顿下来,一下子缴了半年的房租,钱包缩水严重。
这四百块虽不算多,可苍蝇再小也是肉。
捂着胸口,心有点痛。
不过这是送给贝贝的礼金。
罢了,今天就在滁水多吃点,努力吃回本。
听说贝贝嫁的老公有点小钱,这宴席水准怕也不会差的。
想到丰盛的宴席,婷婷小白杨似的舒展了腰,恢复了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