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代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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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梦中有一条湍急的河流，不可抗拒的水流把他带离祥和的村庄，隐隐有人在呼喊他：“四儿。”
可水流把他带得越来越远，他再听不见那呼唤声。
他越来越疲惫，眼看就要沉入河底。他想，谁能救救我？
有人向他游了过来，双手推了他一把。他赶紧借着这股力量，奋力向岸边游去。
而那人在他身后，被汹涌澎湃的河水淹没。
回忆如破碎的镜面，散落的片段在脑海里浮现。
他是四儿，是家中的第四子。父亲只读书，不事务农。
他四岁那年太阳很厉害，晒得田地里裂开了缝，村里人赖以生存的河流一天一天缩小。村官带着人来家里收粮，没过多久，他被父母卖了。买他的人把他装在笼子里，说要把他做成灵丹。
从被装进笼子里后，他的身体就像被这个笼子困住了，再也没有生长过。
他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春去秋来，他在漫长寂寥的日日夜夜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喂，在下若敖隺，敢问阁下是？”
和话本中的对话一样，若敖隺一本正经地询问。四儿并没有回答，他蜷缩在笼子里。
若敖隺想了想，大方地又问道：“你怎么被关在这儿？”
四儿被他吵烦了，慢吞吞地转动眼珠，木纳地看向若敖隺。
“我是被抓过来的。”他面颊消瘦，毫无孩童稚嫩圆润之感，甚至目光死气沉沉，宛如将死之人。
“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
“他们要拿我炼药。”
若敖隺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叫出声来。
“你别害怕。”若敖隺放下手，轻声安慰他，“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听到他的话，四儿缓慢撑起身体靠在笼子上，看着他小馒头一样白嫩的手，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你叫什么名字啊？”
“四儿。”
“我爹娘叫我隺儿。”
若敖隺从地上捡了块石头，轻轻砸了一下笼锁，笼锁震出细微的灵力，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这个锁不算很复杂。”若敖隺松了口气，又露出骄傲神色。他环视周围的环境，想判断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一点也不紧张，泰然自若，就像在家正被服侍的小公子。
“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但我爹肯定会派人来救我，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若敖隺对四儿笑了笑，露出一对微涡和可爱的虎牙。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绸缎，领口上丝线勾勒出祥纹，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只是一场昏睡之人的梦境。
场景一转。
转眼间天昏地暗。
四儿恍惚间听到雷轰般震耳的打斗声音，四周灵力激荡，锁着他的笼子被震得嗡嗡作响。
若敖隺踉跄地跑过来，脸上身上都是淋漓的血迹，那是刚从身体里迸溅而出才会有的鲜红色泽。
他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拿着灵石，用灵石在钥匙上刻了某种符文，再小心地让灵石与钥匙贴住，符文亮起微弱的光芒。
“快跟我走！”若敖隺打开锁，低声对四儿说。
山寨附近显然经过了一番打斗，守卫的尸体残破不堪，栅栏上挂着血红细碎的残肉与断肢。
若敖隺拉着四儿瘦小的手，带着四儿越过无数血肉淋漓的尸体，两人逃进更深处的丛林里。
两人一路逃到了河流边，原本震耳欲聋的打斗声在身后逐渐隐去，四周一片寂静。
“我们顺着河流走吧，”若敖隺开口，“走出去就安全了。”
四儿点点头，紧紧跟在他身后。
水流湍急，礁石嶙嶙。河床上无数礁石阻碍着白浪，可水越被阻碍，越是凶猛澎湃。水流声中却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在那个方向，追！”
有人追来了！
若敖隺和四儿对视，看见彼此眼中的惊慌无措。
四儿被关在笼子里太久，强撑着逃到这里已经强弩之末，此时他面色苍白如雪，整个人摇摇欲坠，只能用力抓住若敖隺的衣袖，而那淡蓝色的绸缎此时污浊不堪。
四儿单薄的身体只套着一件不合身的玄色布袍，整个人枯瘦纤弱，比若敖隺矮了许多。
“哥哥，救我。”四儿仰头望着若敖隺，哀求道。
若敖隺原本惊慌的神色逐渐镇定下来，他咬牙，心中有了决然的勇气，小小的身体好像也有了浩荡侠义之势。他回应道：“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话音刚落，若敖隺让四儿藏在河流的礁石后，而自己转身跑进丛林。
四儿蜷缩在礁石上，水流突然暴涨，凶猛的水势将他冲入滚滚长流之中。他无力挣扎，逐渐失去意识。
混乱的梦境如云烟消散。
四儿艰难地睁开眼，入眼是一颗水润晶莹的灵珠，散发着如细密轻纱的光芒，笼罩着他，散发着暖意。
此刻床边围站着一群人，其中一男一女看起来身份尊贵，其他人穿着统一的墨底蓝纹窄袖长衫，左手手臂上深色皮套固定着短弩，泛着金属的冷光。
“你醒了。”女子拂开灵珠，开口问道：“你可有见过我儿？”
男子也急切地靠近四儿，他神色焦躁，跟着补充道：“他和你差不多大，比你高一点，胖一些，穿着淡蓝色缎子…”
淡蓝的，就像天空的颜色。
四儿想到了那个决然的背影，绣纹精致的浅蓝锦缎被泥水与血迹侵染，污浊不堪。
“我……见过……”四儿的声音细微如丝，半垂的睫毛下是一双涣散无神的眼睛。瘦削的脸颊毫无血色，让人看着心生怜悯。
“是他，引开了那些人……救了我。”
“他现在在哪里？我儿在何处？”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男子无法抑制地冲四儿发怒，双目怒瞪，可看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孩子，他又颓然失了力气，颤抖着抬手掩面，“你是……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儿的人。”
四儿心中其实有所预感，那人让他躲起来，而自己却孤身前去引开追兵，恐怕生死难料。
“你可知追捕你们的人是谁？”女子询问，眼神犀利而冰冷，相比一旁焦急的男子，她看着理智得有些冷酷。
“他们抓我，想炼药，我不知道……是谁……”四儿和女子对视，声音断断续续。
“我被他们关在笼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有人打起来了。”
“有个哥哥救了我……追来了……他把我藏在……”四儿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他陷入昏迷。
“隺儿一定是被天魔族带走了，我带人去鬼蜮找他。”说着，男子就要转身离开。
“鬼蜮封闭，你怎么进去？”女子反驳道。
“那怎么办？难道就不管隺儿了？”
女子起身，挥手释放出一道灵光，灵珠再次笼罩住四儿的身体，“这孩子是天生灵体。”
男子愣怔住。
天生灵体者千年难遇。传闻天魔族有用天生灵体炼丹的邪法，可使人服丹成仙。
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悻然看向女子道：“你是想……可是隺儿怎么办？难道你不管自己的孩子了吗？”
“我如何能不顾自己的孩子。”女子痛苦地闭上双眼，柳眉紧锁。
她再睁眼时，眼里透出凌厉杀意，“先去鬼蜮，会一会那天魔族！”
这几日若敖府内的气氛如黑云压城，当家主带着众族人从地界回来后，偌大的府中挂起了零星几盏白灯笼。
府中祠堂秩序井然地林立着无数牌位，在某个不起眼的一处，悄然立上了一副新灵牌。
月光洒落在庭院，雕花窗棂微透着烛光。
房里床侧坐着洁白缟素衣衫的女子，她云髻如灵蛇，衬托着修长的秀颈，娴静的气质之中又有几分淡漠的妩媚。
床上躺着一名瘦小的男童，柔软厚实的被褥盖在他身上，就像是盖住了一根细扁的木头，难见起伏。
男童正是被若敖族救回的四儿。他的眼帘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一双乌黑如夜的眼眸缓缓睁开。
察觉到他醒了，素衣女子低头看他。女子的姿态就像慈爱的母亲在照顾需要陪伴的孩童，可四儿敏锐地感到她身上被掩藏的威严。她开口道：
“我是若敖家家主，斗罔。
半月前，我的孩子失踪，派人寻找到绑架他的势力所在，但前去营救时……”斗罔顿住，原本平静的面容显现出压抑已久的悲怆，“我的儿子救了你，但他却死了。尸体被人在河边发现，三日前已下葬。”
“他……死了？”四儿瞪大双目。
四儿整个人呆呆愣住。
那个被人抓住也毫不惊慌，自信满满地说会有人来救他的人。那个在天昏地暗的争斗中，没有独自逃生，而是为他找来钥匙，把他从逼仄的笼子里救出来的人。
他一路带着他逃离血肉横飞的尸海……
“是因为我，他死了……”
四儿双眼通红，他颤抖地想要离开舒适的床面。
斗罔倾身伸手将他环住，四儿在她怀里放声大哭，哭声悲伤而仓皇。
“对不起，对不起……他是为了救我，是因为我……”
斗罔哀叹一声，等四儿哭累了，她才松开怀抱，说出令人难以置信话：
“我的儿子选择救你，那我不能辜负了他的选择。你可愿做我的养子？”
四儿瞪大了双眼，仰头看着斗罔。
难道她不怪自己吗？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也许那人早已逃出去，被家人找到。那么此刻在这里的人，不该是四儿，而是真正的若敖家大少爷，若敖隺。
四儿也说不清楚那时自己的想法。
他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了，太想逃出去了。
他想活下去。
所以当追兵步步紧逼，无处可逃的时候，四儿抓住了若敖隺的衣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四儿努力起身，咬牙往床下翻落，又颤抖爬起来，跪在斗罔面前。
他抬头，坚定的双眼望着斗罔，郑重地说：“我愿意，以后您就是我的母亲，更是我的恩人。只要您需要我，我会用尽我的所有报答您。”
“好。”
斗罔俯身扶起四儿，“从此你就叫若敖鹄，是我若敖家长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代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