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有燕》燕满霜

8、燕待醒

　　“可是那陈白坤？”苏梧侧身看着知南，似乎被提起了兴致。
　　“正是。”知南抿了抿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小心翼翼地道“要我说，小姐还是见得好，几日前他所述之事，皆一一应验。”
　　看着小姐神色隐晦不明，心下不禁懊恼，主子素来不喜什么鬼神之说。
　　沉默片刻,苏梧缓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和那道士几日前的对话，喃喃开口“把他带入偏殿”
　　知南吃惊地看了一眼，随后道“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不，你亲自去。”
　　郑重地盯着知南，眼里满是认真。
　　偏房里，陈白坤打量着屋内陈设，案几上一个插花瓶，就够他一辈子过活了。
　　正想收入囊中，又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叮嘱。
　　“莫要因你的贪念，误了我寺大事。”
　　立马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一身正气浩然的模样，让人不禁侧目。
　　知南刚走进屋，就看到这一幕，心里的好感又添上几分，待人也更加恭敬了。
　　躬身道“陈道长，我家小姐有请。”
　　陈白坤看着来人懂礼友好，手轻拂长须，笑道“请姑娘带路。”
　　跟在身后，看着庭院的多姿，心里暗觉，这次青龙寺有救了。
　　屏风外，女子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袭月白宫装，颈肩上一水晶项链，愈发显得淡雅出尘。金镶玉步摇在秀发之中熠熠生辉，风姿卓越。眼睛紧闭，似是在小憩，珠帘晃动，如鸣佩环。
　　“小姐，陈道士到了”
　　知南小心翼翼撩起珠帘，缓缓走向苏梧身旁。
　　她扯了扯嘴角，莞尔一笑，无声地看着陈白坤。
　　察觉到一道注视自己的视线，陈白坤连忙见礼“见过小姐。”
　　苏梧轻启朱唇，略带淡然“今日，道士前来有何事？”
　　见下首之人默不作声，似笑非笑地瞧着，看到陈白坤示意屏退众人，目中有了了然之色，随意摆摆手
　　“都下去吧，知南去外面守着。”
　　待到众人离去，陈白坤扑腾一声，双膝跪地，朗声道“还请小姐救青龙寺。”
　　女子故作惊讶之色，却半点想要扶起来得意思的没有，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是做什么？”
　　陈白坤抬起头，对上其深邃的眼眸，冷汗连连，硬着头皮开口“几日前，太子殿下的谋士仗着受宠，在我寺肆意妄为，住持上前劝告，竟，竟”说着越来越气愤，一时无语。
　　苏梧摸了摸手腕上的青肉玉镯，默默地听着，眼里多了几丝认真。
　　“他竟然将住持一脚踹飞，还放下狠话，要踏平我寺。”
　　听者不禁笑出声“那道士，寻我又有何用？”
　　“还请苏小姐相助！”
　　苏梧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带着颤音道“我为何要帮你？”
　　她不是大善人，做好事，高看她了！
　　气氛一时沉到了底。
　　“倘若是求写月楼楼主，江止宴呢？”
　　刹那间，冷意飘飞。
　　苏梧缓缓起身，走到陈白坤面前。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声音却冷得厉害。
　　心里对陈白坤的本事有了些底，也揭了求她的缘由。此事隐秘到就陈阿娇临死前，也不曾知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写月楼楼主，江止宴还是个深闺之中的千金大小姐。
　　“道长，知道太多事情的人该死哦”说完，一柄长剑就抵在他的颈上。
　　陈白坤望着眼前白金线钩织的裙摆，摇曳生辉，额间一滴汗滑落，略一迟疑，再道“江楼主在查江钰之死，我等可以为之效力。”
　　“哦？我到是好奇，怎么帮。”苏梧转身落座。
　　“吾等是亲近佛主之人”
　　一句让苏梧了然，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陈道长，快些起身吧！”
　　见对面心有动摇，陈白坤又燃起斗志“小姐，青龙寺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我的作用可以解楼主的困扰，可否行？”
　　苏梧沉吟片刻，大手一挥“说的不错，举手之劳。但我的事，道长又有何法子？”
　　“小姐入梦，见往事。”陈白坤拱手，信誓旦旦。
　　深吸一口气，苏梧款款起身，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让陈白坤放心“何时开始？”
　　“青龙寺事毕”
　　苏梧爽朗一笑，长剑哐当一声，摔落在地“那还请道长在我府上，小住几日。”
　　“那是自然”陈白坤说完，缓缓退下，跟着丫鬟指引前往住所。
　　“去查查吧”苏梧瞥了眼屏风里那人。
　　卫全道是，提步走来，将手中的画卷递给她，拱手告退。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苏梧顿觉疲惫上头，抬头一看，梅静图躺在案几上，明明大雾弥漫，但几只淡红色的梅花却清晰可见。
　　台上一部霸王别姬演得正火热，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苏二夫人坐在黄梨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杯上好龙井，心里满是得意。
　　今日这寿宴可是她求了老夫人数日，才松口办的，这规格可比大房夫人的还要好。
　　蒋嬷嬷快步走来，神色慌张，着急之中，被苏纤豢养的狗绊倒，发出惊呼，惹得众人侧目。
　　裴氏自觉丢脸，怒目相对，轻声呵斥。明了她的意思，脸色稍缓些，偏头过去仔细聆听，可戏班子发出的声响太大了，只让她隐隐约约听到“裴少爷出事了”“手被废了”之类的字眼。
　　已经猜到个大概，碰的一声，茶杯砸在木方桌上，脸色铁青，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顾忌到宾客在场，也不好发作。
　　“先去给裴少爷请个大夫，把他的伤势”裴氏深吸一口气，吩咐道。
　　另一方的老夫人注意到自己二儿媳的脸色不好，派人过来询问
　　“二夫人，可是发生了何事？”
　　想起前几日晚上，夫君的叮嘱还在耳边，就把心里的委屈咽下，若无其事地道“劳烦母亲费心，不过是有些撑着了。”
　　脸色依旧不好，还多了几分憋屈。手中的帕子被绞得皱皱巴巴。
　　远处，苏纤两姐妹站在一旁打量着裴氏，眼里笑意不减。
　　“三姐姐，你说我们二夫人，是遇到什么事，这么气急败坏？”苏玲满含讥诮的目光投向台下的裴氏，手摇着腰间的杏花荷包。
　　苏纤默不作声站在一旁，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紫岚偷偷摸摸走到两姐妹身旁，小声道“小姐，查到了，夫人娘家裴少爷当众被砍了双手。据说，那两只断手，马上还在送到宴席上。”
　　苏玲惊讶了一番，心底发寒，不可思议道“这，这，苏梧这般厉害！”
　　“我们来去看看热闹，这会苏梧到是干了件好事”说完，苏玲就拉着苏纤的手，往人多的地方跑。
　　“曲陵侯府玉如意一对！”
　　“裴府玉观音一座！”
　　“江陵独孤氏百寿图一副 ”
　　小厮的报礼声激起了裴氏的得意，一脸骄傲的看向上首的江氏，还有老夫人身边那两庶女，拿着帕子捂住脸，笑道“诸位真是客气！”
　　报礼声结束，正当小厮禀告的时候，一道喊声传来，是卫全！
　　“稍等，大小姐赠猪蹄一对！”
　　说着，卫全呈着供盘走上前，眼里满是不屑，还带着些得意。
　　宾客们一看，心下一惊，一些女眷甚至惊呼出声。鲜血淋漓的双手摆在上面，却故意做成猪蹄模样，混淆视听。
　　裴氏更是一阵心悸，越看越不对劲，面色苍白如纸，蒋嬷嬷满眼着急。
　　老夫人紧皱眉头，呵斥道“老大家的！不知寿宴上不可见血吗？”
　　一旁的江氏早就得知消息，半点慌张都没有，稳稳地走到她身侧“老夫人，莫急。这不过是大娘子借他人之手送的寿礼罢了。”
　　说完又转身，对下首卫全吩咐道“既然寿星公已经看到了，感受到心意，就送去厨房，待会再端上来。”
　　江氏受着桂嬷嬷搀扶，晃晃悠悠地坐回位子上，神色悠闲，朝裴氏送上一笑，又对老夫人解释。
　　“您是不知道，阿止从两月前便开始准备，怎么也想不到，这不刚去正国寺求了个平安符来。好巧不巧，这弟媳的侄子在外，不知在等候何人。”停顿了一会，吊起了老夫人的胃口“看见阿止就上前，说什么他可以解决寿礼的事，这不就换了个寿礼来。”
　　见老夫人脸色缓和，继续道“这丫头啊，虽说莽撞了些，但心是善的。弟媳可愿原谅阿止？”
　　听见自己的好大嫂在给那个跋扈的丫头脸上贴金，裴氏的脸都气歪了，下面的人都看着，又不能落得一个刻薄的名头，压着声道
　　“大嫂，我素来是喜欢大娘子的，怎会因此事怪罪呢？”
　　江氏一听，深情款款地看着裴氏，眼里净是感激。
　　这一出戏演完，大家也没了兴致，都移步大堂用膳。
　　裴氏扶着老夫人起身，恶狠狠地盯着江氏，酸气开口“大嫂，到是教导有方，这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本在吩咐宴会事宜的江氏，转过头来，轻轻挑眉“弟媳，可是在质疑圣上的眼光？”
　　在去年的中秋宴上，苏梧一曲《锦瑟》惊艳全场，一句御言赞赏，更是将她推上大宋第一才女之位。
　　“如此礼节才华，堪当我皇家妇。”
　　此话一出，宴席上众人脸色晦暗不明，苏梧更是再也不碰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