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家就好了》姚福生

1、拯救计划

　　又是一个下雨天，荣城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了，而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裴疏聿拿着伞正准备去超市买瓶水让自己清醒清醒，这该死的雨天让人心生烦躁。
　　一楼的长廊上，原本光亮的瓷砖地因为雨天再加上人来人往变得斑驳脏乱，走在上面还要小心滑倒，裴疏聿内心更加烦躁，更主要的是他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这时他看见了那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同班同学——周清岁，她没拿伞却像是要往雨里冲。
　　不知怎的，可能是出于他们初中同班过三年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同学情谊，他叫住了她：
　　“周清岁，外面下雨。”
　　女孩脚下的步伐一顿，转身去看那个叫住他的人。
　　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时间一长，裴疏聿都被盯毛了，他开始懊悔自己刚刚干嘛要多管闲事叫住她。
　　让裴疏聿值得庆幸的是周清岁什么也没说，看了他一会就转身往雨里走去。
　　裴疏聿看着身穿黑白校服的女孩被淹没在大雨里，莫名的，他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她的传闻，好像她的人生就是这套黑白校服，黯淡无光，找不出第三种颜色。
　　裴疏聿想到这，内心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似的，痒痒的。
　　看着前面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没来得及开伞就匆匆跟了上去。
　　他刚迈出教学楼就感觉有东西从天上飞下来，他还没看清砸他的是什么东西就失去了意识。

　　“叮——您的系统已被激活，欢迎宿主使用编号024号系统，我将为您服务。”
　　机械声音将裴疏聿从昏沉中唤醒。
　　头上虽没有伤口，但裴疏聿还是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疼。
　　“这是哪？”
　　裴疏聿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他一时分不清是他瞎了还是所处环境本就如此。
　　“您现在处于您的意识空间中。”
　　024号系统可谓是尽职尽责，不管他问什么它都能保证有问必答。
　　“我要回去。”
　　裴疏聿也是看过小说的，也清楚系统是干嘛的，但他不在乎，他只想回去。
　　“由于您是因为去追攻略目标才被砸死的，所以你们之间属于因果关系，您只有完成系统任务才可以改变结局。”
　　裴疏聿一脸复杂，十分真诚地发表自己的问题：“那你直接把我传送回我死的前一秒不就好了？这次我肯定不去追她，这样不就能避免了？还有，攻略目标和系统任务又是什么鬼？”
　　024号系统也是相当真诚地回答他：“请宿主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被改变的，我们没有权利逆转时间。但考虑到您是因为做好人好事才导致意外死亡，所以只要完成了这个系统任务，您就可以在另一个时空改变你的命运。”
　　裴疏聿用了整整一分钟去消化这个“他要去当救世主”的消息。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裴疏聿还是没法接受。
　　“我只是想给她送把伞，结果把自己搞死了，现在还莫名其妙绑定一个系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完成什么任务故意让我死的？”
　　裴疏聿恶狠狠地瞪着前方的一片漆黑，可惜系统没有实体，不然它早就死了一万遍了。
　　“您怎么会这么想呢？”系统也是很迷他的脑回路。
　　“不然这种事太巧了。而且你觉得我像是能当救世主的人吗？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善良。”
　　系统被他说的陷入了沉默。
　　其实它也很想知道怎么就绑定了他呢。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两人像是有命定的缘分，之前是因为没什么交集，达不到触发系统的条件。
　　偏巧今天两人的故事线出现了交织，并且因为他那一点的恻隐之心，直接一触即发，激活了系统。

　　“你没当过救世主，怎么知道当救世主的滋味不好呢？”
　　系统尝试感化这家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这家伙却油盐不进——
　　“不想。”
　　“你难道不想体会一下当男主角的感觉吗？”
　　“不想。”
　　“你不想因为这个与攻略目标产生爱情的火花，最终抱得美人归吗？”
　　“不需要。”
　　听到前面，裴疏聿仅仅只是麻木，听到这句话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诡异的话了。

　　…………

　　自系统被产生以来，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辞职，甚至是被格式化。
　　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姑娘在这么大雨天究竟要去哪里吗？”
　　“我说了我不想……”
　　就在系统以为这次任务还没开始就要失败时，出现了转机——
　　“咳，你可以说说看。”
　　系统不存在的眼睛亮了亮，有希望。

　　“其实过了今天，那个小姑娘的生命就终结了。”
　　裴疏聿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你是说，她今天其实是去……”
　　裴疏聿没说完，他没法直接开口说出那两个字，他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可——
　　“对。”
　　裴疏聿从未觉得自己的共情能力这么强过，他听到系统说对的时候，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一般痛。
　　“所以……”系统怕这个理由还不能打动他，想再劝两句，但却直接被裴疏聿打断——
　　“别说了，我答应你。”
　　其实想想，从他看过的小说得出的经验来看，系统布置的任务应该不会特别刁钻，救世主什么的，听着荒谬，但说不定不难呢？

　　“所以，我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请宿主拯救攻略目标——周清岁”

　　说完，裴疏聿又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思绪被一点一点拉回来，裴疏聿从课桌上爬起，他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开始梳理思路，任务很明了，可一想到他要拯救的对象是周清岁，裴疏聿就有些头疼，他怕不是命里跟这姑娘犯冲吧。
　　果然，救世主什么的，就是不太好当。
　　但裴疏聿是谁，又岂会被这一时的小烦恼绊住。
　　他想，不就是个小姑娘吗，他好好跟人做朋友，拯救迷途少女啥的应该很轻松……吧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周清岁。
　　小时候的周清岁即使在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却也还是爱笑的。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懂的越多，周清岁也变得越沉默寡言，身上的气质也愈发沉闷，这就使得即使她笑起来也会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小学的时候，那些家长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她家里的事，都不让自己的小孩跟她玩。

　　“就她这样，要是带坏了我们家小宝，那可怎么办啊？”
　　“她要是发起病来，咬到我们宝贝了，那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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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要和你玩，我妈妈说你是个疯子，会咬人的。”
　　“你妈妈真的杀了你爸爸吗？那你以后是不是也会拿刀砍人，如果这样的话，那我要离你远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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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清岁虽然没有家，也不是谁的心肝宝贝，可她能明白那些家长在害怕什么。
　　儿歌里唱的一点没错：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那群孩子，童言无忌，明明什么都还不懂，可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扎在身上还疼。

　　这种情况一直到初中也没有好转。

　　周清岁自认为自己的心脏已经练就刀枪不入的本事了，可每当看到身边同学的疏离、那些家长眼中的警戒与不屑，她还是会难受的不能呼吸。
　　无数个夜晚她都在唾骂自己：周清岁你真是没用！这你就受不了？
　　等难受过了，第二天的周清岁还是那个怪兽也打不倒的坚强小孩。
　　天很黑，路很难走，哪怕摔上千遍万遍，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会把“人生”这条路走到底的。

　　裴疏聿的“交朋友”之旅开始得非常艰难：每当他想找周清岁讲话时，不是对方在忙就是他有事耽搁了——
　　星期一，裴疏聿看到周清岁身边没人，正想走上前去，“周”字刚说出口，就有一道女声抢在了他前头：“周清岁，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只见周清岁从书堆中抬起头来，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走出了教室。
　　裴疏聿只能站在原地尴尬地勾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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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裴疏聿故意磨磨蹭蹭拖到最后教室只剩他们两个人，他刚想叫周清岁一起下去上课，大好的机会啊，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家伙勾着他的脖子就要拽他下去打羽毛球。
　　这家伙力气还挺大，差点没给他勒死。
　　又是计划失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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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晚饭，食堂。
　　裴疏聿端着盘子在食堂的人堆里好一顿搜寻，终于看到周清岁单独吃饭的身影，就在他即将抵达“目的地”时，周清岁端着吃好的盘子走了。

　　总而言之，一个星期即将过去了，他一句话都没跟周清岁说上。

　　愁哇，愁得裴疏聿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星期六，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小星期，铃声刚响，班里就少了一半人。
　　裴疏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怎样才能和周清岁搭上话。
　　磨蹭磨蹭班里就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次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裴疏聿这么要求自己。

　　对于周清岁来说，她不着急是因为她没有家，早回去或晚回去对她来说都一样。
　　她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就要往外走，裴疏聿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裴疏聿叫住她：“周清岁，我们一起回去吧。”
　　周清岁转过来看他，眼底有一丝不可置信，那模样，让裴疏聿不禁想起了那天即将冲入雨中的她。
　　还没等她开口，裴疏聿就解释道：“顺路。”
　　周清岁才不信他的鬼话——他家和她住的地方隔了个十万八千米，顺的哪门子的路。
　　但周清岁懒得和他掰扯，也就随他去了。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
　　准确的说是裴疏聿一直叨叨个不停，周清岁被他烦得受不了一直加快脚步，试图摆脱他。
　　两人这么你追我赶，就形成了一前一后的画面。
　　终于周清岁惹无可忍，停下步伐，后面的裴疏聿走的太急，突然一个刹车打得他猝不及防，差点撞人身上。
　　正当裴疏聿想问怎么了时，周清岁一脸冷漠地看着他，说了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哦不，准确的说是三个字：“你好吵。”

　　周清岁对裴疏聿不是没有印象，裴疏聿嘛，他们初中的风云人物。如果没记错，她还跟这家伙同班过三年。
　　谁能想到上了高中两人还同班，也可以说是一种缘分吧。

　　但现在周清岁却觉得这是一种孽缘。

　　因为裴疏聿真的很吵，很聒噪！

　　裴疏聿原地石化，等他反应过来时周清岁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裴疏聿凭借腿长优势大步追上周清岁，拉住她的手腕。
　　握住女孩手腕的那一刻，裴疏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瘦。
　　他怀疑周清岁是不是都不吃饭的——因为这的确有些瘦的吓人，握在手里都觉得有些硌手。
　　周清岁没被男生牵过，有些不自在，甩了两下试图挣脱，这一动把裴疏聿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周清岁说：“周清岁，我们做朋友吧。”
　　裴疏聿设想过周清岁听到这话时的反应：要么是害羞地走掉，要么就是冷着脸骂他“你是不是有病”。
　　前者不太可能，更大几率是后者。
　　他也算是猜对了一半——周清岁笑了。
　　裴疏聿没见过周清岁笑。
　　之前初中的时候他们都说周清岁笑起来像是来向你索命的阎王，凄凉又阴森，总之就是非常吓人就对了。
　　他今日见到了，跟他们说的有点像，但裴疏聿觉得他们说的不完全对，因为不能否认的是，虽然周清岁身上的气质使得她笑起来有些许别扭，但她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好像那一瞬间，她身上的阴霾都被阳光驱散了般。
　　裴疏聿被这笑容一下了晃了神。
　　周清岁趁着他愣神，走了。
　　这次，裴疏聿没有去追——那笑容虽好看，却并没有让他心动，因为他十分明确那个笑容的意味——是嘲讽。
　　一团火焰从他的内心深处燃起。

　　确实，裴疏聿怎么说也是被爸妈宠大的小孩，总是带点骄气的，更何况这段时间他又频频在一个姑娘身上碰壁，怨气的怒火早已积压很久了 。
　　但这也让裴疏聿的斗志熊熊燃起，他还不信他斗不过她了。

　　接下来的几天，裴疏聿果然说到做到，一有机会就围着周清岁讲话，而十句里面有八句都是“周清岁，我们做朋友吧”。
　　但周清岁也是个狠人，即使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世界纷纷扰扰都与我无关”。

　　九班的同学也发现大佬裴疏聿最近总是围着怪人周清岁转，活脱脱的小尾巴一条。
　　可即使他们心中诧异，却也没有一个人往上凑。
　　虽然大佬裴疏聿都是他们心里的神，但如果真的有人能收了怪人周清岁，造福人类，那这个上刀山的艰巨任务还是辛苦一下大佬吧。

　　周清岁也不是眼瞎，怎么可能看不到旁人异样的眼光。
　　原先她以为裴疏聿最对折腾个一两个星期也就顶天了，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发现裴疏聿这家伙，好像烦人的过头了。

　　裴疏聿最近心情也很烦躁——按他这么猛烈的攻势，就算是雪山也得融点水吧，可这姑娘倒好，不但没化反而凝固的更厉害了。
　　她不是雪山，她是万年不化的冰，用火烧、用锤子击打，也不会有半点磨损。

　　裴疏聿想好了，最后一次，如果她还是不同意，他就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星期五下午，这个星期是大星期，有的人已经早早地回到家里，而有的人还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裴疏聿现在的耐心极好，他不急，他就是要慢慢地跟她耗，看谁先撑不住。

　　皇天不负有心人，裴疏聿终于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一样的教室一样的场景，裴疏聿又在周清岁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叫住她，说出那个已经问烂了的问题；“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本来裴疏聿都已经想好结局了：周清岁如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走掉，又独留他一个人烦躁。
　　周清岁虽还是一脸淡漠，却与往常不同。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裴疏聿莫名感觉有一丝慌张。
　　一个人逼近，一个人后退。
　　直到裴疏聿碰上别人的课桌，桌上高高叠起的书被突然来的冲击一吓，最上头的几本书掉落在地，裴疏聿刚想弯腰去捡，却见周清岁在离他还有半臂距离时停了下来，只见她有些苍白的嘴唇缓缓地张开，说：“你想跟我做朋友？”
　　裴疏聿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说了实话：
　　“对，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
　　周清岁听到这句话低头笑了笑，再抬头亦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对我来说，朋友并不是永恒的，一个人可以拥有很多个朋友，但恋人，才是一对一，而像我这种没安全感的人，肯定选后者。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意思吧？”
　　裴疏聿很少听过周清岁一连串说这么多话，但他此时此刻却被周清岁的一番话惊得哑口无言。
　　他只是不想英年早逝，不想看着自己昔日的同学也英年早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搭在她身上啊。
　　周清岁看他错愕的样子，心下也有了数。
　　再开口时，神情比先前还要冷上几分：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离我远点，别招惹我。”
　　“我不需要朋友。”

　　“做不到就别招惹我”——这已经是裴疏聿第九十九次脑子里循环播放这句话了。
　　正当他烦躁时，裴书韵推开房门走进来。
　　裴疏聿吓得立刻坐起来：“你干嘛不敲门就进来？”
　　“臭小子，我是你姐！”裴书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管自地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说吧，找我什么事？”裴疏聿对她这副样子已经司空见惯，换了个姿势又躺回去了。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就一直唉声叹气，房间隔音再好也都听到了，老妈都被你搞烦起来了，我劝你这几天少在她面前溜达。”
　　裴疏聿听她这么说，脸腾一下就红了，扭捏半天，最后支支吾吾地说：“嗯……就是……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事情，这个事情我不得不做，可是这件事又很棘手，那我该怎么办？”
　　裴书韵眉毛一挑，居然还有让她弟为难的事情，真是稀奇。
　　她问：“这个事情真的不得不做吗？”
　　裴疏聿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犹豫，想了想，说：“算是吧。”
　　“你犹豫就说明还有退路。听过一句话吗？”裴书韵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家傻弟弟。
　　裴疏聿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但还是抱有几分期待：“什么？”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这次轮到裴疏聿白眼一翻，他就知道从他姐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裴书韵也没再多废话，留下一句“反正我方法是给到你了，你用不用，怎么用就不关我的事了。”说完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裴疏聿在床上想半天，最后还是决定采用他姐的方法。
　　实在不行，英年早逝就英年早逝吧。
　　再说了，总有方法能让他避免那一场劫难的，又不是一定要和她做朋友才能躲过去。
　　想通这点，裴疏聿瞬间不烦躁了，甚至还在床上蹦了起来，嘴里还喊了句“呜呼！”
　　刚走出房间没多久的裴书韵听到这动静，顿时哑然失笑：“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