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故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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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没有似预想般在长安休整下来，深紫毛皮的狐狸策着那匹如慕云殊般好骗的白马，偶尔伸指极温柔地抚过马鬃，那马儿便浑然不介意被生人所策，撒开了蹄子，往曲倾颜希望的地方所奔去。
等后头那因为太过亲近而神思恍惚的人回过神时，长安城已然被抛在脑后，远得没了影。
“这，这……”扭头往尘烟遥遥的古道望去，慕云殊终于有几分醒觉，却是行也不得，去也不是。
柔柔稍缓了策马的劲，却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坐在前方的医者体贴回头，温声道：“我出行前已留书予师兄，嘱咐他好生照顾令师弟。我师兄可是万花谷中的药王首徒，你大可放心。”
“可是那雪狼毛作的药引——”慕云殊蹙眉，千辛万苦方取得药引，就这般策马远离了，师弟体内的毒可要拖延至何时。
医者便仿佛那中毒昏迷的是自己的师弟般关切道：“那日夜里在龙门客栈歇息，恰逢遇上回谷的万花弟子，我便将雪狼毛精心封存好，让他们带回交至师兄手中，想必得了此药引，再在谷中好生歇息数日，令师弟之毒便会痊愈。”
然后，是医者温柔间带了几分黯然的一叹，白马也突然被勒停了，曲倾颜低首道：“虽是如此，只若然你依旧放心不下的话……此处离万花谷倒也不远。”
他曲倾颜，又岂会作勉人于难的事。
此般事事俱备的体贴关怀自然让道者感激得把要作的事悉数抛在了脑后，热血上涌道：“此处赶赴洛阳亦是不远，当然是先追上了那天策，夺得雪狼之毫再作他算！”
他曲倾颜，只作让别人上钩之事……
医者那染了几分黯然的眸子便又柔柔生笑，一夹马腹，身下白马仿佛知晓主人热血般，蓦地奔得更快了。跟在后头依旧失业的越影嗤之以鼻，悠然地一踢蹄子，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等待主人抛弃前面那傻人傻马回归自己怀抱。
一路行至暮色初起时，令越影失望的是，前头那同骑的二人仍然没有分开的意思。唯一可幸的是，随着一声马嘶传来，缰绳一勒，终是可歇脚了。
抬头处，苍穹朦胧，夕阳与彩霞已然淡去，只留一轮弯月静悬于空中。
若有若无的月色打落在一旁镜湖之上，镜湖如月，碧波浅浅。
“沿着这湖边往上走便是稻香村了，我们在这里稍歇一夜吧。”在湖边打水的医者倾腰装满了一牛皮囊的水，回头浅笑道。
长年居于纯阳雪峰上的人环顾四周水色，不由感叹道：“这村落倒也偏僻，你竟也认识。”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么？”医者微微蹙眉，接过了慕云殊递过来的另一个空水囊，突地轻声问道。
“记得什么？”慕云殊茫然，不知道自己又遗落了什么在记忆之外。只好望着那抹深紫倾身在镜湖一边，盈盈水波上是那张忧忧神伤的绝色脸庞，让观者不由心下一痛。只觉这一分的遗忘便是最深的辜负。
“你应该记得，方才路上，我跟你说过，要在这稻香村中歇息一夜的。”那蹙起的眉又缓缓舒展开了，仿佛那一丝的神伤也只是碧波荡漾里的一丝错觉。
便只好失神地接过水囊，二人牵着马一路沿镜湖边往半山上走去，不时有飞鸟在这夜空里的林间穿梭，吱喳着不成曲调的歌儿。
一边抚慰着被抛弃数日甚为不满的越影，一边目光留恋着踏过的每一处青葱，曲倾颜似是对慕云殊所言，又似是自言自语般道：“此处是镜湖亭……往西北行去，是稻香村。若是往东北行走，便是香山梯田，后头还有香山谷地。那里稻田连绵，秋季之时灿烂若火……只可惜后来被十二连环寨的人占去了，如今也不知道凋零成了什么样。”
少有听医者如此多言，慕云殊跟在一侧，忍不住打断道：“你对这村子附近，很是熟悉？”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回答的又是医者带着几分落寞的一笑。
像是作了错事的孩子，慕云殊不敢再吭声，默默跟在曲倾颜身旁往西北行去，跨过两座碧波上的曲桥，终是抵达了半山腰处那似世外桃源般的稻香村。
风清月明，村头有一方驿站倚着的茶寮，出行的马匹歇息了，茶寮倒是还有一个老妇在打理着。
“两位客官，请上座。”茶寮虽小，招呼人的老妇倒是热情。
将越影与照夜白安置在茶寮一旁的马厩处，慕云殊在茶寮一角坐下，谢过老妇端来的茶水道：“婆婆，请问村子里有客栈么？”
端茶的老妇摇摇头，唉声道：“我们村子是小地方，哪里有像样的地方招呼往来的客人。”
慕云殊暗自下了稍作歇息便继续赶路的打算，一旁不知何时系好越影坐下的医者却柔柔笑了：“婆婆，我们也不挑地方，这连日赶路的实在是累，您能行个方便么？”
“这……婆婆我在这茶寮后倒是有一方平日置杂货的屋子，今日方将里头的杂货都卖干净了，倒也算是别无他物。只不过，咳咳，实在有些肮脏，恐怕会污了你们的衣服……”老妇替二人倒过清茶，搓了搓皱皮的手咳嗽道。
“些许的污垢，我们自己收拾一下便好。”笑意温柔的医者生来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只得随着那盈盈笑意点下了头，老妇呵呵道：“不介意便好，便好。远来是客，婆婆一会便去替你们收拾一下。我们这村子虽然小，不过如今倒也安宁，你们大可安心睡个好觉。”
“多谢婆婆。”
老妇殷勤地端上来两张刚烤好的稻香饼，又匆忙地转身收拾小屋去了。慕云殊就着茶水咬过一口热辣辣的稻饼，望着对头人轻叹道：“我原以为你是最整洁的人，怎么也会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歇脚？”
“你看这里，山林青葱，月华清辉，风拂过的草尖都带着股独特的香，怎般舍得就此匆匆离去？”也就着茶水咽了一口稻香饼，医者打量村中每一处的目光都带着份外荡漾的留恋。
“嗯，确是世外桃源不假。”确实有了几分赶路的疲惫，慕云殊不再多言，静静伴在隔壁人身旁，细看这稻香村中静谧如画的美景。
不知何时收拾完小屋立在二人身后的老妇蓦地一叹，感慨道：“……若是那两个孩子还活着，也应似你们般年纪了。”
慕云殊猛地回头，恰好对上老妇浑浊而慈祥的目光。
“许多年前我们村子里也有两个似你们般标致的孩子，可惜后来村子里来了山贼，之后村子里死了很多很多的人……那两个孩子在洗劫中也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老人总是热衷于回忆往事，老妇惆怅道。
“婆婆莫要去惦念他人了，自己过得安好便是。”呷尽杯中茶水，医者起身，深紫的衣摆拂过杯沿，声音有一种天然的关切，果然是放在哪里说这位是万花谷的医者，皆不会有人怀疑的。
“咳，婆婆唠叨的太多，两位客官跟我来吧。”老妇领着慕云殊与曲倾颜走至茶寮后不远的一方小屋处，小屋木门吱呀着被推开，里头尘埃是被收拾净了，但却空旷得很，只有一方低矮的木床。
“多谢婆婆，剩下的事我们自己来便行。”隔壁道者望着这简陋而狭窄的屋子已有退意，医者却是温柔地一掩门，把来不及踏出去的人关在了小屋里头。
顿时只余一方小窗射进来几分洁白无瑕的月光。
“我……”慕云殊尴尬低头，终于在瞥见屋角的一堆稻草后消了脸上便要涨红的意道：“我在这地上铺着稻草睡便好，你到床上早生歇息吧。”
“好。”医者也不多作推辞，脱了锦履盘腿坐在有些许摇曳的木床上，不忘半真半假地轻笑补道：“这木床倒也宽敞，若是有人半夜受不得那稻草干硬，地板清冷，我倒也不吝割让半席的。”
“……睡吧。”脱下在外的湛蓝道袍掩在身上，慕云殊翻身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人，闭紧了眸，开始煎熬人生第一个最翻覆难眠的夜。
……
夜半月凉如水，一旁是医者均匀细细的呼吸声，屏着气在稻草堆上直直躺了半夜的人终于忍不住长长吁出一口气。
悄然起身，慕云殊无声推门出户，入目的，是稻香村墨色的夜空，星光闪烁。夜风清寒，吹拂过一旁的绿草当真有一股清新的香，幽淡非常。
不远处是稻香村中央的大水车，缓缓的又划过了一泓水波。
脑海间蓦地闪烁过许多画面，待要去细看，又皆模糊不清了。
伸指轻按下额角处一丝被风吹乱的发，慕云殊久久出神，宛如木雕。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故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