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义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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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世人皆道青岩万花谷是化外仙境，然而万花的祖训上却遗留着先祖明确的期待——入世。若乱世将至，单单万花又怎能独善其身？若身于世中，逃又能逃到哪里？
转眼已是腊月初一，这是万花弟子于谷外义诊之日。每一年总要有这么一个日子，隐世的万花谷也愿意倾尽全谷之力悬壶天下。而那一日，必是人山人海，日落亦不绝人影。
这日凌晨时分。长安通往万花谷的古道旁已搭起百里凉棚，甚至谷中医者皆已就位，一切只待清晨义诊开始之时。
远离人群密集之处的偏远凉棚内，一个男子倚在桌旁，单手支颐，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书卷。在温暖的烛火映照下，他的眼神淡如轻烟，悠悠如远山，实是看不出多少专注。惟有轻蹙的眉头，彰显了他若有若无的困倦。
忽然有人掀开帘帐走了进来。男子因突如其来的光而微微眯起眼，望着来人。来者身上穿着和他一般无二的衣服——纯黑底色，紫云纹饰。乃是万花医者独有的服饰。
若是明白的人一看便知，万花谷里有资格能将它们穿在身上的人，屈指可数。
“药王首徒师兄，有失远迎。”倚在桌边的男子并不起身，轻轻一笑，墨色的眼眸里瞬间如有粼粼水波流转。
前来探望的医者却显然没有他的悠然，却是长叹一声，语调严肃：“倾颜，你看得如何了？”
曲倾颜本无名无姓，是生于战乱中无父无母的孤儿。将他带入万花的那位谷中前辈直接将青岩万花谷的青岩谐音成名给了他，并让他冠了自己的姓——曲。
谁知当年此无心之举竟然一语成谶。别人倾尽天下，只为他展颜一笑。
曲倾颜合上书，修长的手指拂过书封上那字体隽秀的四个字——离经易道，万花医术之精髓。万花谷的每个弟子都能通读这门精妙的医术，然而真正能将之运用得出神入化的少之又少。身为药王首徒的眼前人自然是其中之一。
“略有所悟。”曲倾颜唇角微扬，淡淡道，“但是我是真的不懂你们为何千万百计将我骗来此处行医？你知道，我……”
一旁清逸出尘的万花医者略松一口气，一听这话，连忙打断：“从八年前就应该轮到你来，你一直逃到今天，让那些连续十几年每次都来的同门情何以堪？”比如，你眼前的这位同门我。
曲倾颜似笑非笑，不语。
“唉……你也别这样，万花谷真正有名的弟子也就那么几个，就你老不露脸算个什么事，掌门那里怎么过得去……”想了想，连自己都自动消了音。曲倾颜是谁，那可是入门二十几年连一次掌门布道都没去打坐听过的主。现在可好，人是请来了，麻烦却更大了。毕竟、毕竟……
“我的确算是万花名士之一，”男子醉人的微笑在幽光掩映下竟然有几分妖异，他将落在颊边的碎发顺至耳后，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可是我修习的是纯花间内功啊。”万花的两种功法分别为离经易道与花间游，大抵原理都是以指法将内力打入对方穴道，区别就在于……一个是救命的，一个是致命的。
想到这里，专精离经的医者不禁额角一阵抽痛。
“你想想明天我运着花间内功为人刺穴救人……”
医者眼前一黑，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死了算了。当初到底谁提议把这尊佛搬来震场的？实在该去自刎以谢天下。万花谷的花间弟子是什么？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暴力医生，一指下去绝对没有活的。
显然他的狼狈取悦了曲倾颜。“哎……说起来，自从十四年前好不容易考过了医试，就再也没翻过离经易道这书，如今……只作初见。”
“……”
“你想知道我当初考了几次考过的医试么？”男子眉眼含笑，“十三次。哎呀，最后一次好像还是拜托师兄你帮我写了一半答卷。”
“……”我怎么还没死掉。医者喃喃自语。
记忆里，那个魔鬼轻巧地转动着手中的笔，动作优雅而美丽。他说：师兄，你都做完了，而我一个也不会，干脆我也不写了你陪我去练习阳明指如何？师兄可要多多指教。
……陪全谷打架第一厉害、手法第一干净的师弟练习阳明指。还要被他多多指教。
当时的医者神色木然。几乎是下意识地抢过对方桌上那惨不忍睹的纸张，奋笔疾书。
然后。对面的祖宗又说了：师兄果然善解人意，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练习阳明指了。
过往万花谷求学的坎坷道路充满这样的悲剧，仔细看去，竟让他的人生比那祖宗的医试答卷还要惨不忍睹。
而现在，仅仅不过几年没见，他竟然就认为眼前这人是个好惹的主了！？
“其实我都明白，”曲倾颜以医书作扇，轻轻扇了起来，然后慢条斯理道：“万花谷今天又要广招弟子了吧，不然至于百里急招我回谷？那么倾颜明天一定倾尽全力，让天下看我万花本领。”
医者差点想给他跪下去。
果然不是省油灯。回谷这么久这个人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心里竟然在策划如此阴毒的计谋。
那男子见他如此，果然嘴角一弯。“师兄放心，我是医术是师兄举荐的，明日但凡有困难不是还有师兄你收场呢么。”
话说到这份上，医者已经麻木得无动于衷了。“……你……总之还有问题你就来问我……”
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那人悦耳的声音：“啊，还真有要请教师兄的。”
“嗯？”
曲倾颜漂亮的眼眸清澈如水，温柔如风。“师兄，甘草是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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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问真君何处有，不向江湖寻剑仙。
身处桃源的万花谷是让凡人不解的入世，而深居华山的纯阳观便恰恰相反，似那华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冰雪般，是清心寡欲的出世。
然而，世上有出世的雪，却没有出世的人，更无出世的剑。
或许从开山师祖纯阳子怀抱《大统典论》踏入大唐宫门的一刻，纯阳观便注定了不似历代修行者所盼望的那般不染俗世纤尘。
万花墨香，纯阳锋冷。
在如今的江湖上行走，你可以不知道当今武林盟主是谁，却不能不知道万花谷与纯阳观。一指一笔，一袍一剑，转瞬杀人于无形。
一山不能容二虎，隔着长安遥遥相望的万花谷与纯阳观近些年便日益呈相抗之势。虽不至于见面刀戈相向，却也是往来极少，背道而行。
腊月初一，是万花谷弟子义诊之日，也是纯阳观观中倚雪比武之日。
午后冬日暖阳，方尽了一早义诊的万花医者们皆是隐于帘帐后的凉棚内小憩，等待下午再作义诊。
午后无风，曲倾颜伸手掀过帘帐，师兄正在远方凉棚里准备下午义诊之事，自己一个在这凉棚里看着久违的甘草与大黄也实在是无聊，倒不如看那古道淡淡烟尘来得快意。
却便是此般探头一看，曲倾颜掀起帘帐的手便稍歇了，在那方通往长安的古道上，漠漠烟尘间，有一道湛蓝的痕，影影绰绰，不疾不缓地往这边行来。
“竟然是纯阳的人……”曲倾颜唇边滑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周近一列的凉棚皆下了青纱帘，看来搭理这只小羊的医者之责可得要落在自己身上了。哎，医者父母心，岂能见死不救？
那湛蓝袍子的人靠近，背后原还负着另一名纯阳弟子，只是道袍浅蓝带青，明显要比前者辈分低上不少。
“你可是万花谷的医者？”只有此方凉棚探出了相迎之人，那纯阳弟子自然便走到曲倾颜凉棚前，微微蹙眉问道。
曲倾颜抬眼去打量那纯阳弟子，只见来者腰缠环形碧玉，护手处有八卦纹理，湛蓝袍子上流云纹理飞扬，应是纯阳六子之一的首徒无疑。
再看那人容颜，虽说不算英气，却也是颇为俊朗的，只是此刻笼罩在愁云之下平添了几分苦意。曲倾颜于是轻轻笑了笑，他的笑容里有种温柔得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将凉棚处的青纱又捞起了些，让那纯阳弟子背着伤者走进凉棚内，将伤者小心置在棚内草席上。
“这是我师弟方蕴仪……几日前我与师弟在洛阳城郊茶棚处与五毒教中人交过手，那五毒教的人手段甚为卑劣，师弟不慎着了他们的毒，这些日来我遍访多处名医皆是不得而治。我知今日是万花谷义诊之日，特意负师弟前来，望阁下能施以一救。”那纯阳弟子目光聚在草席上已然神智不醒的人身上，担忧之情满溢。
还停留在回忆甘草与大黄如何区分的困惑中的人倾身，装模作样探过一番脉，长长叹气道：“令师弟之毒已然游遍四肢百骸，如今脸色乌黑，嘴唇发青，只怕、只怕是……”
“……不可能！”那一路奔波早已疲惫不堪的人拳头不由一攥，在凉棚内反复踱步道：“我今早方在长安城里挟持过一名御医替师弟把脉，说是毒物怪癖，难以驱出体外而已，怎般方隔了几个时辰便药石无灵？！”
他没看到的是，对面的人水墨色的眸里幽光一闪。
——难以驱出体外而已。那就是死不了。
心念百转，瞬时，曲倾颜好看的眉头皱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略为沉思道：“有些奇毒不发作之时便是十年，二十年埋在你体内也是安然若常人。只若是一发作，恐怕便是一盏茶，一霎花开之迅。不过话说回来，令师弟之毒若是能得解药，虽入四肢百骸，倒也未必是非入黄泉不可的。”
“只可惜，这药引实在有些许的难寻……”容貌漂亮非凡的万花“医者”每一次颦蹙伤神，见者莫不欲平其忧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义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