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高塔之内》饮山川

2、养成系的快乐

　　6.
　　望着少女不再青涩的脸庞，女巫迟疑片刻，答应了她的要求，在阿橘洁白的额头落下一片羽毛似的轻吻。
　　伴随着这个落下的吻，女巫的思绪不知不觉间飘远。
　　她始终忘不了和阿橘的第一次接触。
　　那是她漫长生命里再次和人产生身体接触的新奇经历，她以为自己会厌恶。
　　事实上，初生不久的小孩子的确令人闹心。
　　她不停地哭泣，伸出的小手在半空晃，一把抓住了女巫的几缕金发，攥在掌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松开。女巫用手轻轻戳她的小脸，她张开嘴巴，含住了女巫伸来的手指，用未长开的乳牙吮吸，轻的像片羽毛在挠，女巫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痒痒的。
　　但意外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接触。相反，那个小小的生命就在她怀里，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她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死掉。而她只想用心呵护着这个幼小的生命。
　　在那一刻，她们之间仿佛因此建立了什么奇妙的联系。
　　说起来，这是女巫第一次带孩子。在此之前她从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以至于在这个过程中她时常弄得手忙脚乱。
　　那是一段痛苦不堪的经历，但是每当女巫回想时，最先浮现在她脑海里的全是一些温馨而平和的画面。那些记忆全是关于幼年的阿橘，她的心口某个角落柔软得一塌糊涂。
　　后来女巫才知道，阿橘吃饱了会很安静，她当时因为太饿才一直在哭。女巫只好买了羊奶，一点点喂她喝。
　　刚开始喂奶时，女巫时常掌握不好力度，大半奶水都溢了出来，后来她才慢慢学会精准投喂幼年的阿橘。而那段时间足以让阿橘慢慢长大成人。
　　女巫一直都记得，小时候的阿橘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女巫就把她抱在怀里，小阿橘睁着扑闪的大眼睛，静静听着女巫给她讲睡前故事。她们在一张床上度过许多个夜晚，晴天或雨天，繁星满天抑或倾盆大雨，她们都一起经历过。
　　小阿橘长大一点后，女巫教她识字。小阿橘高兴极了，一旦学会识字，她就能自己读懂那些睡前故事。小阿橘指着书上的图片，用软糯的童声问女巫。
　　坐在她身旁的女巫闻言看了眼书页上的图片，轻声告诉她那是玫瑰花。小阿橘又问她，那玫瑰花能吃吗？女巫沉默片刻，选择避开这个话题，她对小阿橘说：“人们常用玫瑰花象征爱情，她是很美的。……那你想不想见见玫瑰花？”小阿橘惊讶极了，但她很快高兴地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的黄昏，小阿橘见到了女巫口中的玫瑰花。女巫用左手递给她，藏在背后的右手上布满伤痕。
　　那是她趟过荆棘丛生的道路，跋山涉水、不远万里，为她摘下清晨第一朵盛放的玫瑰花。为此她牺牲了休息的时间，回来时风尘仆仆。然而看到小阿橘开心的笑颜，她的心情跟着一同变好，她甚至准备把一同带回来的玫瑰种子，种在院子里的那片荒地。
　　那样下一次，即使不用出门，她心爱的小姑娘也能看到无数玫瑰为她绽放。
　　女巫并不了解人类，从不知道他们会过生日，送生日礼物。于是她想了想，决定把阿橘进入她世界的那一天，作为阿橘的生日。每到那一天，她都会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阿橘。
　　阿橘几乎每年都会收到女巫送的生日礼物。那些礼物不一定贵重，但永远贴近阿橘的爱好，阿橘收到过菜谱，得到过一个不太精致的生日蛋糕，漂亮的衣服和裙子她都收到过。还有很多，让阿橘喜爱的礼物。
　　女巫喜欢看她笑，阿橘微笑时她的心情也会变得明媚。她愿意不断尝试、不断学习，如何爱一个人。尽管在此之前，她对感情一窍不通。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阿橘的感情，像是人类夫妻对待心爱的孩子，她坚信那是亲情。她能做的不多，默默地付出与守护，是她能想到最美好的祝福。
　　7.
　　从她记事起，她就生活在那座高塔之内，而女巫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人。
　　女巫的话很少，她的外表看上去冷冰冰的，是那样的不近人情。只有和她相处久了的阿橘知道，她有一颗多么柔软的内在。
　　一滴眼泪都能将她击垮。
　　小时候女巫会喂她喝奶，后来长大点女巫会教她识字。
　　女巫问她想不想见见书上的花，她轻易地点了头。第二天的黄昏，她见到了书上的花，握在女巫的手里。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书本以外的玫瑰花。花保存得很完整，清晨的露珠还残留在上面，美得惊心动魄，红得娇艳欲滴。
　　她却注意到一个小细节，女巫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布满伤痕，向来爱干净的女人满身风尘，把那朵花认真地递到她面前。
　　她那时候还不识得多少字，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心疼，但她跳动的心替她永远记得这种感觉，以及那种心悸的感觉。
　　女巫主动带她出过高塔。她们那时的目的地是一间人类开的裁缝店。她又长高了一些，已经到了女巫的腰部。女巫牵着她的手，领着她穿过漫长的道路以及拥挤的人群，最后在一间裁缝店门口停了下来。
　　女巫请裁缝给她做几件新衣服。
　　裁缝店的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看到女巫拿出的金币，她热情殷切地介绍起最新的款式，并对带着斗篷的女巫说：“这是夫人您的女儿吧，她看起来可爱又乖巧，真招人喜欢呢。……不像我家那小子，调皮又任性，吵着嚷着要我们给他买一个奶油蛋糕作为生日礼物。”
　　女巫表情不变，阿橘却感受到了她的窘迫，拉着她的那只手收紧不少。
　　不过女巫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她有些困惑地开口：“蛋糕……生日礼物，有什么关系吗？”她长期独处，与人类社会的联系并不密切，对人类的了解甚少。
　　老板娘给她简单解释后，女巫大概明白了，原来人们都会过生日，并在生日那天收到生日礼物。她想了想，决定把阿橘进入她世界的那一天作为阿橘的生日，以后每年都要给阿橘送生日礼物。
　　从那以后，阿橘每年都会收到女巫送的生日礼物。有一次，女巫送给她一个不太精致的奶油蛋糕作为礼物。她后来才知道，那是女巫苦学一段时间亲手为她做的蛋糕。
　　阿橘有一段时间对做饭很感兴趣，那一年她就收到许多书籍作为生日礼物，里面有很多菜谱。还有一本无意夹进去的春/宫图，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女人也可以做那种事。
　　晚上做梦时，她梦到了女巫，醒来时下面一片潮湿。女巫对此一无所知，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真正让她把这个兴趣坚持下去的，是因为女巫尝过她做的菜之后，对她由衷的夸赞。
　　她便一直坚持做饭，至今不曾放弃。
　　女巫问过她想不想出去看看，是她心甘情愿留在高塔之内的。女巫从来没有囚禁她的人，是她主动把一颗真心留在了高塔之内。
　　并且甘之如饴。
　　8.
　　当夜幕降临，温柔的晚风亲吻过她的发梢。阿橘坐在塔顶，仰望星空，她旁边坐着女巫。风很大，吹得衣角猎猎作响，掩盖掉她失衡的心跳声。
　　天空的星一颗连着一颗，连缀出无边星海，在夜色中闪烁。高塔之下，人类的房屋漏出点点柔和的灯光。天上人间，灯火万家，无论夜色多深，总有一盏明灯为她而亮，温暖了她孤寂多年的心灵。
　　然而，一想到预言家说过的话，女巫难免神色一黯。望着阿橘天真率性的侧颜，她内心难免动摇起来。
　　没有人能够永远年轻漂亮，即使是法术高超的女巫也不能。在阿橘看不到的地方，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她的容颜。预言家曾经告诉她，阿橘的眼泪可以使她重获美貌，但前提是阿橘必须长大成人，并且流下的是真诚的眼泪。
　　这也是她最初带走阿橘的原因。
　　她至今不明白什么叫做真诚的眼泪。不过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失去了意义，她的苍老来得如此迅速，而阿橘正日益焕发出惊人的美貌。她早已卸下最初的冷漠，把紧闭的心门向养大的少女打开，她甚至无法忍受阿橘因她落泪。在她看来，她心爱的姑娘就该永远不知忧愁、笑靥如花。
　　阿橘的一声惊呼引起她的注意。女巫一抬头，就看到流星划过天边，留下一点耀眼的白光。阿橘赶紧闭上眼许愿，还不忘催促她许一个愿。
　　女巫许的愿望很简单，她希望她的姑娘平安喜乐，哪怕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性子向来如此，绝不会主动询问少女的心事，除非对方愿意。
　　长大的少女有了心事，不会再扯着她的衣袖，如同年少无数次那样，满心欢喜地同她分享那些喜怒哀乐。她失落之余仍是感到欣慰，那是不是意味着，即使是她不在身边的日子，她的姑娘也能照顾好自己。
　　她们在塔顶一起看过的，不只有日落，还有很多次日出。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黎明来临之际。她们一起坐在塔顶，欣赏着日出。
　　日出之美，美在冲破重重黑暗、黎明破晓的瞬间。清晨的凉风吹拂着脸庞，阿橘侧过头看着女巫，对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冰蓝色的眼眸里盛着无限柔情，如冰雪初融、春水满池。她的一颗心跳动得厉害，脸颊发烫。
　　女巫要她闭上眼，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阿橘在女巫的提醒下睁开眼，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无数朵盛放的玫瑰，清晨的朝露仿佛还残留在上面，花瓣的颜色娇艳欲滴。
　　女巫施了一个术法，额上冒出一层薄汗，她开拓出院子里那片荒地，种下的玫瑰种子发芽、抽枝，最终绽放出美丽的花朵。现在那些花朵仿佛就盛放在阿橘的面前，她甚至能闻到馥郁浓烈的香味。
　　一同沦陷的，还有她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