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凌传说》南宫子爵

1、年年岁岁花相似

　　第一章：年年岁岁花相似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这一天总是要下雨的，淅沥沥的小雨，人们就算在没有伤怀的情绪，被这小雨一淋，多少就有了断肠的滋味。

　　一架马车在郊外的小道上踽踽独行，四个轮子碾在地上，留两条车辙印子。赶车的是一个老人，满脸的沧桑。两头驴子拉着车，走的很慢很慢。

　　这时候从车里探出一个头来。雨雾朦朦中像是个女子。

　　“成叔，还有多久才能回到府里，小姐快不行了”

　　“琳姑娘，就快回了，就快了”老人嘴上回答着，手也扬起了鞭子，一下甩去，驴子迈大了一步。女子看车动的快了，才又回到车里。

　　对着对面的女子说道：“小姐，就快回去了，您撑着点。”

　　女子的面色苍白，皱着眉头，表情痛苦，她抬起头对着丫鬟莞尔一笑道：“瞧把你急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谁想今天天气这般不争气呢，没事的，回到府里喝药就好了。”

　　丫鬟面上微怒，欲言，但看小姐憔悴的面色，便把话咽了下去。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小姐，小姐长得貌美，皮肤白皙，双眼含情，只是面色因病显得憔悴了些，但是这也别有风韵，看着看着，丫鬟便忍不住笑了。

　　小姐见丫鬟看着自己没由的发现，便扬起手佯装要敲她，丫鬟忙低头做躲状。

　　“瞧把你吓得，我会打你么，我舍得打你么，死丫头？”说完做生气的样子，故意把头扭到一边。

　　丫鬟笑着扯扯小姐的衣袖，见小姐无可奈何的转过来，便做了个揖，三分认真七分玩笑的说道：“小姐的大恩大德，琳儿和子奇弟弟没齿难忘，此生做牛做马不够，来世为奴为仆，琳儿也是甘愿的，只怕小姐不舍得我这么乖巧的丫头做牛做马哦!”

　　“哎，我当初真是犯了好大的错。竟把你这个冤孽给救了回来，我真是自讨苦吃呢，想你当时是多么的落魄呀，狼狈呀，”说完便觉得很后悔。

　　本来满脸笑容的丫鬟，听到“落魄”二字，立刻皱起了眉头，笑容全无，但是只是一瞬的时间，几乎无法让人察觉的一瞬间，笑容又从新回到脸上，比刚才笑的更欢乐。

　　但是，这一瞬还是没逃出小姐的眼睛，只是她不在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想办法逗自己开心的丫头。

　　两年前，哥哥领旨前往灵州赴任州府，一路上大雪纷飞，车马行路艰难无比，一行人被迫停下来，却因后无客栈前无人家，只能留在一个废弃的山神庙里。到了第二日，风雪却依旧不停，一行人只能困于庙中，正觉无聊之时，却见一个不辨男女的落魄叫花子搀着个昏迷的少年进了庙来。

　　叫花子约莫十六七岁，头发乱的像是打坏的鸟巢，满脸的灰土，嘴唇冻的发紫，身上的衣服烂的只有一条一条的，浑身散发着暗沉的气息，但是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就那样定定的盯着自己，是极其渴求的样子，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无比的真挚。

　　就那样鬼使神差的走过去问她要不要什么帮助。

　　于是她就那样抓住自己的裙子，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看着自己，微微的张口说“救救我弟弟，求您救救他！”

　　她扶着的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昏迷不醒，眉头紧皱，他的衣服干净的像是一尘不然，虽面色苍白，但是模样清俊的迷人，是一个极好看的少年。

　　她不明白他们是什么人，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内心就有个声音再喊：“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于是就那样救下了这二人。

　　后来，她才知道，叫花子是个女子，叫赵琳儿，而那个少年叫赵子奇，京城人士，本与父母回老家探亲，却路遇强盗，父母反抗反遭毒手，亏得官差来的及时，二人怕也是性命难保，之后，却无生计，只得乞讨为生，弟弟天生羸弱，姐姐便每日讨得食物与之，哪想这天寒地冻，弟弟旧疾复发，又无钱求医，以为天将绝之，幸得遇见自己。

　　于是赵琳儿就这样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她像是从富贵人家出生的小姐，举止言语都很得体大方，偏又伶牙俐齿，心思活络，深得自己的喜爱，她整日嘻嘻哈哈，不见其愁苦的样子，自己本就多愁善感，但是却因她愈加活泼起来，先前有些反对的哥哥看她这般灵巧，便渐渐不再反对了，而自己就更加喜欢她了。

　　而刚才，她那种表情真的惊了自己一跳。

　　小姐在心里想着这些，琳儿则是看着小姐。

　　琳儿眼中的秦小姐，身体和自己那个冷冰冰的弟弟是差不多的，一副羸弱，风吹就倒的样子，但是心肠却是极好的，当初如不是她，自己还不知道带着子奇在那里流浪呢，或许早就去阎王出报道，见下面的爹娘去了。所以，琳儿从心底里感激着她，并虔诚的祈祷她的身体能好些，虽然不知道小姐怎么想得，但是琳儿却是想一心一意对她好的。

　　想到这里，琳儿的心有一点点的激动，毕竟，子父母过世后，小姐是除了子奇以外，琳儿又想保护的人。

　　马车进了城，在一座府前停下，大门上悬挂的匾额上浓墨写着一个隶体的“秦府”，琳儿搀扶着小姐从马上下来，立刻就有人从大门里撑着伞出来，打在他二人的头顶。

　　进了府里，秦轩就迎了出来，今日清明，本该和妹妹晴儿一起去的，但以为公务不得不让妹妹自己去，但是想到她的身体，便早早处理完公务，赶了回来，见到妹妹安然的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晴儿，你还好吧，今天累着了么？”秦轩的脸上有藏不住的关心。

　　“哎呀，哥哥，你操心什么呀，我只是去个爹娘扫墓而已，再说，有琳儿陪着，想怎么样，也不可能呀？”说完佯装生气的努努嘴。

　　“今天，下雨，你快去把药吃了。”说着看了琳儿两眼。

　　“还不快去给小姐准备药？”秦轩对琳儿怒道。

　　“是，大人”琳儿躬身作揖，然后朝后院厨房走去。

　　身后传来秦晴的声音，微怒的语气。“哥，说了不要这样对琳儿？”

　　“恩，好了，你就宠着她。。。。。。。。”

　　为小姐熬好药，准备拖彩雪帮忙端过去，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自己送过去。哄着小姐喝完药，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该是去为小姐准备晚饭了。琳儿端着空碗又朝厨房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冷飕飕的，很吓人，琳儿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见赵子奇，靠在柱子上，一双冷目盯着自己，没有任何感情，却也不会感觉疏离。有时候，琳儿真的想不通，这个小子怎么会是自己的弟弟。

　　以前那些幸福的日子里，爹也给自己提起过自己有个弟弟，但是却因从来没有见到，而觉得没有什么感觉。直到，爹爹临终之时，用着最后一口气，逼着自己发誓要永远保护好他的那一刻，赵琳儿才深深地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一个弟弟的，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他身体很不好，而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必须爱护她保护她。

　　在那样即使用死亡都无法终止绝望的日子里，当又一次听到他的存在之后，心底里的沙漠顿时化成绿洲，绝望便成了希望。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并不是孤独无依的。

　　而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爹的坟前，一个白衣的少年，身体纤瘦的如弱柳扶风，皮肤白净，很好看很好看，纤尘不染，令人不忍亵渎。琳儿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那是候，他还矮她几分，琳儿用看似长辈的语气说：“别怕，还有姐姐”。结果，他转过脸，一双眸子像是冰冷的利剑刺得琳儿的心一抖。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琳儿。许久，张口道：你是谁？目光凌厉，让人不敢不回答。

　　“我是你姐姐”琳儿下意识地答道，之后觉得这实在是慌谬，便厉声道：“我是你姐姐，你不知道么？”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嘴里吐出几个字。

　　“姐姐，是么？”那眼神令人厌恶，那语气显得很反感，可是在那种时候，那种心情之下，琳儿并不想和他争什么。

　　她想血总是浓于水的，他们只是从小没生活在一起，也或许是那时候连着他一起忘记了，他们的感情不深，但是以后这世界上只有他们姐弟两，他们终究是最亲的人。

　　然后，他们就成为了姐弟，一起流浪差不多一年，一年来，两人算的上是相依为命吧，他身体不好，琳儿不得不费很多心思的。起初，他对她既不叫姐姐，也不称名字，顶多一个“喂”字。后来过了许多的极苦的日子之后，他也渐渐知道琳儿对他的好了，开始叫他的名字，但不叫姐姐。在后来，被秦轩兄妹所救之后，日子好了一点，二人便有点像姐弟了。

　　他这两年明显的长高了，已经高自己两个头了，而容貌也不再是两年前那种稚气的美，现在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皮若白玉，眉像墨点于画纸之上的青峰，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是冰冷的，而那一身白衣穿的也颇具风姿。有时候，琳儿看见现在的子奇，心里便觉得很是得意，这样俊俏的少年郎是自己的弟弟，那种自豪感真的是不言而喻的。而现在，那个令自己万分得意的弟弟就那样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种得意顿时被折去了一半。

　　琳儿折回来，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然后笑着问他

　　“你在姐姐背后看着我干什么？”

　　子奇，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依旧用冰冷的语气说

　　“你去厨房为小姐准备晚饭？”

　　“对呀,你有什么想吃的，姐姐给你弄？”

　　子奇再一次瞪了琳儿一眼，显得很是不屑，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去。留下琳儿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琳儿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即将消失的背影喊道。

　　“晚上，你来找我，今天是清明。”

　　话毕，早已不见人影了。

　　为小姐送饭去的时候，小姐正一副很恼火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琳儿走过去，看到小姐那副表情忍不住想笑，估计又是大人惹着她了。

　　“是谁惹着我们美丽的秦晴小姐了？”

　　“哥哥，又不和我一起用晚饭，怎天就只知道忙他的公务？”秦晴有些赌气。

　　“哎呀，我的小姐，大人是灵州州府大人，掌管灵州大小事情，我们灵州虽然是咱大兴国最偏远最小的州，但是州中的事物也不会少呀，难道你想让大人为你荒废公务？”

　　琳儿的一句话说的秦晴无语辩驳，但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盘中的菜，过了一会儿，她又撅着嘴说

　　“哎呀，琳儿，你不知道，哥哥还有两年就是而立之年了，你看他到现在还没给我讨个嫂嫂，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呢？秦晴显得很是苦恼。

　　琳儿想了想，小姐说的也没错，大人的年纪是不小了，男子到他这般年纪还为成亲的确是少有，而大人不愿成亲的原因多半是因为这秦晴小姐，他可能害怕将来的妻子对秦晴会不好，而小姐也已笈笄，大人估计是打算接下来将小姐找一户好人家，在为自己打算吧！

　　想到这里，琳儿不禁羡慕起秦晴有这样一位爱护她的兄长了。但是告诉秦晴事情又定害她一番愁思，于是，想了想说道。

　　“小姐呀，你担心什么呀，你不知道吧，咱们灵州城内多少少女不迷恋咱们大人呀，大人才华出众，风姿绰约，哪家小姐不都想嫁于大人，所以呢，你要担心的是万一将来嫂嫂太多老是管教着你，你该怎么办呢？”

　　“就你嘴贫，谁不知道，这灵州城内迷倒万千少女的是你那冰人弟弟赵子奇，怎会是我哥哥？”

　　“好了，好了，小姐，咱不讨论你哥哥，和我弟弟了，琳儿就想知道，那个好儿郎迷倒了我家貌美如花的秦晴小姐？”

　　听闻此言，秦晴脸上像是涂上了胭脂，红透透的。放下筷子对琳儿叫道

　　“你个坏丫头，你比我大两岁呢，你都没被那家俏儿郎迷住，小姐我怎么会？”说完还气呼呼的两手叉腰。

　　琳儿被秦晴的动作逗乐了，但是又不能笑出来，只好忍着笑意对她说

　　“好了，好了小姐琳儿这辈子是要跟着小姐的，不嫁人的。”

　　秦晴听着这话，立马不气了，反而略显伤感起来。半天才幽幽的对琳儿说

　　“这是什么话，你可不能跟着我，我一定会找一个好儿郎将你托付于他的，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秦晴也不知怎么的，想起琳儿上午的表情，又听到她说不嫁的话便觉得很是难过，便说出这样的话。

　　琳儿听见秦晴这样说，心里有丝丝感动，但是却并未将情绪表现，只是看着秦晴笑着说：“小姐，您真是很好很好的人。琳儿现在就是很幸福的呢！”

　　从小姐的房里出来的时候，月以升至中天，云遮着大半个弯月，只露出个月牙儿，琳儿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夜空，心突兀的惆怅。

　　幸福，什么是幸福呢？琳儿耳边回荡着秦晴的那句：“我一定会找一个好儿郎将你托付于他的，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嘴上不由的念出这个问题。

　　现在这样或许就是很幸福的，可以吃饱穿暖，弟弟子奇在身边，不用面对亲人的离去，而很多莫名的问题被更多现实的问题冲淡，不在被困扰，不思便不愁吧！

　　想到这里，琳儿觉得豁然开朗起来，提着灯朝自己屋里走去。

　　那里，子奇还在等着她，那便是此时此刻的幸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