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若曦《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且乐天真

5、谁留，花艳红笺笔欲流

　　大抵是因为疼痛和失血的缘故，八爷睡着了。可为什么，就算是睡着，他的眉头也依旧不能舒展哪怕一点点呢？我因知晓八爷夺嫡失败、圈禁惨死的下场，一直想要置身事外，找到回家的方法。如今看着眼前这个人，固然他在外人面前强大到能够独当一面，可他现在是如此的脆弱痛苦，我的心像是被千针所刺，我能不能改变历史？或者我能不能改变眼前人的命运？
　　回府后，不想此事声张，便只请了府内太医诊治。因为伤口感染，八爷高烧了好几日，一直都是姐姐在旁伺候，我去看过几次，从未见过姐姐如此操劳憔悴，于心不忍，便和姐姐说今日我来伺候，姐姐点头后离去。我拿起桌上放着的日铸雪芽，恰恰好是可以饮用的温度，要来丝绸裹住筷子，往里沾水，轻轻点在八爷苍白干裂的嘴唇上。在转头的瞬间，“若曦，你来了。”眼前人睁开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似春日柳条般无力垂下，“八爷，你好些了吗？可有哪儿不舒服的？我马上去告诉姐姐。”八爷醒了，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本想跑出去告诉姐姐，手却被八爷紧紧抓住，试想挣扎，“你再乱动，伤口可又要发痛了。”我哪里听得这话，无措地转过身去，用一种连自己也为觉察的悲伤眼光注视八爷，“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无碍。过来。”我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充满着不确定性。来到八爷跟前，即使脸上苍白憔悴，却也难掩温润潇洒之气，“府内没出什么乱子吧？十弟和十四弟可还好？”哪儿有这样的？都不关心自己身子，只一味操心旁人，我不免懊恼，“府内一切如旧，姐姐打理得很好。十爷和十四爷，八爷就放心吧，他们也无事，前几日还来看过八爷。”八爷的眼波似有流转，流转处皆枯木逢春。“那就好，大家没事，我就放心了。”“可是你有事啊！你中箭了！还昏迷了好几天！”我快人快语，把身上一股想不明白的劲儿通通发泄出来，气鼓鼓地看着他。在八爷眼中，若曦一寸秋波，纵世上千斛明珠也不觉多，俏丽可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他喜欢这个明丽清媚又坦荡精怪的女子。这时李福进来了，说姐姐来了，我抽出被他轻轻握住的手，先退下了，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
　　八爷这样潇洒英俊、温润如玉的男人，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偏偏又正因他是八爷，我才有些不敢喜欢。他是九子夺嫡的输家，被自己的父亲嫉恨，削爵丧母；被自己的兄弟治罪，幽禁至死。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就在我愁苦之时，听到巧慧说皇上和众位皇子来了，姐姐要我前去面圣。却有些胆战心惊，毕竟他是天子。我一路小跑过去，皇上和众位皇子已经在八爷屋中坐下了，“皇上吉祥。”我赶紧磕头行礼，“真识礼数啊。八阿哥，这就是你府内新来的小姨子吗？”皇上笑着问道，即使笑着，却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凉意。“是啊，皇阿玛。她是若曦。”我因感受到天子不怒自威的气场，害怕地一直低着头，“你怕朕？”皇上问道，我一时懵住了，只有暴君才会为人所惧怕，“回皇上，皇上乃一代明君，小女因感天家威严，故而不敢未经允许直面圣上。”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我脑子已像是废池乔木般混乱，“噢？你既说朕是一代明君，那朕倒是圣明在何处？”皇上似作漫不经心的提问到，随后是带着肃杀的寂静，我的眼光不时瞥见八爷，他的眉头微皱，眼神充满明目张胆的担心，又带着几分深沉的思考，“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答完之后，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这位“一切都由朕裁决”的君主康熙，“哈哈哈哈哈，好啊，答得好。不愧是八阿哥府中的人，起来吧。”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回到姐姐的座位旁静静站着，九爷、十爷、十四爷曾在府内见过，坐在八爷上方这位应该是四爷——大清未来的皇帝雍正，他好像捕捉到我的目光，有意似无意的看着我，面无表情，不愧是“冷面王”；坐在十四爷旁边的这位定是十三爷了，果如书上所说，有一股不羁洒脱之风。“八阿哥，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听说你从马上跌下来跌折了手，现下感觉如何？”“回皇阿玛，儿臣的伤无碍，恢复的差不多了。”“嗯，那就好。这几日便好好修养，中秋家宴不必去了。”皇上淡淡地点点头。身为皇上，一把龙椅，就在他和他的儿子之间划出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虽为父子，更多的却是君臣。皇上拿起茶杯，浅浅品尝一口说道：“今日的茶似有平日里闻不到的清香，是何人所泡？”“回皇上，是妾身的宫女巧慧。但此泡茶之法是妾身的妹妹若曦研制出的。”姐姐起身回答，“哦？是你的主意，倒是清香胜常。”皇上再次拿起茶杯细细品味。我见势迅速跪下，“回皇上，是小女。”“甚好，起来吧。”“诸位阿哥都尝尝，此茶实在淡雅。”“是。”众人起身行礼。我看向八爷，八爷朝我微微点头，脸上的爱慕又多了一分。
　　见皇上和众皇子离去，我瘫倒在椅子上，“呼，这一关可算是过了，刚刚吓死我了。”“若曦，你刚刚表现得很好。”姐姐拍拍我的手，宽慰说道。“若兰，我受伤养病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八爷走过来看着姐姐，虽是温柔，却少了些丈夫对妻子的温暖。“贝勒爷言重了，这是妾身该做的。贝勒爷无需为府中之事操劳，妾身会尽心打理，不让贝勒爷有后顾之忧。”姐姐犹豫地伸出手，却只碰到八爷的拂过的衣袖。八爷淡淡点头回屋，吩咐下人拿书给他看。我看向姐姐，只感一切甚是有些悲哀，这难道就是封建社会下世家女子的命运吗？原来姐姐和八爷恰似落花流水，一有情，一无意。
　　府中人多，但也冷清。中秋家宴过后，便是选秀女的日子，虽有八爷的承诺，可我仍不免为此烦忧。“二小姐，屋内待着也有些无聊，不如我们一块儿去踢毽子吧。”巧慧提议道。“好啊，走吧。”我来到院内，现下已过十月，单薄衣衫难挡寒风阵阵。看着她们踢毽子像丢手绢似的，我一把拿过毽子提起来，嘴里念叨着“左脚，右脚。”后决定给他们露一手，把毽子踢出新花样，便坐到石头上踢起来，“二小姐好厉害呀。”我得意的看着他们，最后弯腰把毽子踢过额头，掠过的毽子恰巧被八爷握住。“八爷吉祥。”“免礼了。”他慢慢走过来，受伤的手还只能僵硬地垂着，“天凉，早些回屋待着。”说完将毽子放在我的手中，又如和煦晨光轻轻收回光亮般离开，“八爷，你的伤势好些了吗？”我的脑子不受控制且无法克制的就是想要关心他，他说什么我听得并不真切，我只记得他笑了，那笑容，是真正的快乐。
　　转眼寒冬将至，落雪沉梅。十爷、十四爷常来八爷府上，我也和他们偶遇过几次。十爷喜“不务正业”，经常给我带些新鲜玩意儿解闷，和我到街上溜达，十四爷也常作陪。今日在府中赏梅之时，十四爷忽然问我：“若曦，你心里有没有八哥？”我急忙回避他想要一探究竟的目光，转过身去，沉默不语。“你知道八哥有多在意你吗？今日下了早朝，八哥求我，让我求我额娘设法把你划在选秀名单之外。八哥的额娘良妃娘娘因为地位有限，不能明着出面，故请我帮忙。八哥对你的情意，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透彻，若曦，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我内心犹豫太多、胆怯太多、挣扎太多，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厘清，“再让我想想。”回话后匆匆行礼离去，遇到折梅回来的十爷，“若曦啊，你怎么了？”我扭头以示回避，“十四弟啊，她怎么了？”十四爷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承蒙八爷和十四爷的相助，我成功逃脱了被选为嫔妃的命运，但皇上仍记着那天白牡丹茶的香味，命我进宫伺候，当奉茶女官。我进宫的那日，冬风夹雪。和姐姐在屋内不舍道别后，因雪下的大，地上积雪甚多，不想姐姐出门受冻，便自己一人离开。快走到门口时，八爷走来，我望着他，他微微抬头望雪，雪花落在他深密的睫毛上，眨眼后轻轻掉落，短暂的凝望后我收回目光，低着头，沉默的走着。花盆底鞋忽地陷入雪中，八爷一把搂住我，眼里满是关怀。我想缩回手，反被八爷握住，他抬眼看向我，带着几分试探，见我并未反抗，这一次，他紧紧地握住了。我们就这样牵着手，漫步雪地中，我看着今日的梅花，好像开的更盛了。
　　“进宫后，万事小心。我会为你打点好一切，如有难事，就传书信给我，我会尽力帮你斡旋。”舒缓的语气，少的是叮嘱的强硬，多的是让人心安的温柔。“放心，我会万事小心。”上了马车后，我偷偷掀开帘子，直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看不到......
　　进宫几日，教导的公公们都待我很好，受八爷的吩咐，还给我指派了一个宫女伺候，名叫玉檀。我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今日无事，在屋内收拾刚晒好的茶叶准备存放入罐，听见有人敲门，发现是一个眼生的小太监，“若曦姑娘，这是八爷带给您的。”查看周围没有旁人后接过收下，关上门后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有一本《茶艺》，还有一封八爷亲笔所写的信：“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脸顿时烧起来，“八爷，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此刻，我的内心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