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渡魔》素似织

24、灵食（四）

　　在棠丹青的努力下，织霞宗的膳堂重新起用，大获成功。

　　膳堂的灵食味道，虽然与棠丹青穿越前每日吃到的美食，有一定差距，但耐不住织霞宗修士们多数都是被米长老最钟爱的“黑灰诡异糊糊”灵食霍霍过的怨种。

　　织霞宗的弟子们纷纷一边到膳堂热热闹闹地吃着灵食，感慨不已。

　　“灵食坞终于开窍了，炒菜、炙肉、煎鱼、炖汤……真真是美味极了。”
　　“米长老竟然肯改了他那套做灵食的路子？不知是哪位弟子敢如此直谏，且还成功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弟子，姓棠，名字就好听！人家是将那织衣阁儒修孟学士都给干掉的……可给灵食坞长脸呢。”
　　“孟学士最阴狠了，虽明面上是三重境的高手，但论起瞬杀的能力，可以瞬杀六重境的长老呢。多少年轻有前途的弟子，被他在月试擂台上给阴得非死即残啊。我站棠道友。”

　　“听说凡人界，才是美食如云。”
　　“可惜啊，咱们修仙界千年万年来，习惯了服用辟谷丹，省了用膳的时间，用来修炼。”
　　“可惜有什么用，修仙界与凡人界几乎不通的。不过，再好吃，还能比现在好吃？”

　　六十年一甲子，修仙界才能有人通过虚空裂缝，勉强去一次凡人界，且多数时候都是有去无回。

　　或是修仙至四重境及以上时，每突破一个境界，便会引起身边轻微的虚空裂缝。
　　若此时有人肯不计代价，燃烧修为和寿数化为符阵，辅以从凡人界来的人为阵眼，或许勉强能去一次凡人界。

　　这也是谢郅渊拼命吞噬妖物，要尽快突破四重境的原因。
　　他要回凡人界，确保唯一还在乎他生死的祖父安康无虞，他也担心政敌会以谢家子弟可能都有神兽血脉为理由，将谢家子弟全部抓捕以谄媚国师。
　　他还想再去确认，出事前特意安置的、忠心耿耿的书童墨云，是否也安然无恙，生活宁静。

　　不过膳堂的成功，并非主要来自于灵食的色香味吸引。

　　毕竟，棠丹青穿越前虽然吃过不少美食，但是她主要以外卖苟命，最会做的食物只是泡面。
　　以插画师的素养，她可以将灵食做得很美，但味道就……

　　“谁说的，我觉得膳堂灵食足够让人欣喜了。当然，最让人惊艳的是膳堂的装帧排布、墙上的字画……美轮美奂，让人如坠仙境啊。”

　　“膳堂分为浮梦、幻海、星河、沧溟四处。浮梦阁做成了一个个‘如梦幻泡影’的包厢，我一边吃着灵食，竟然直接顿悟了！九重灵枢塔的二重境境锁被破开，直接升为三重境了！”

　　“幻海阁竟然大手笔地开辟了海洋空间，碧海上的一只只画舫，为食用灵食之处，画舫旁还能见到海市蜃楼、鲛人讴歌……”

　　“餐具也是极美，幻海琉璃盏、沧溟碧涛展、浮梦紫檀箸、星河清月盅……”

　　妥妥的，美食不够，装修和餐具来凑。
　　装修和餐具，都是棠丹青一手置办的，结合了画物为真，让米长老格外赞叹。

　　没几天，棠丹青就升任了灵食坞的外门长老，拥有了下月初去天机万书林挑选机缘书籍功法的机会。

　　诸般顺利，棠丹青却有些不太满意膳堂的灵食。
　　味道差强人意，不说十分难吃，但跟穿越前的美食，肯定是有很大差距的。

　　可惜织霞宗的修士，都拼命地赞扬，将棠丹青等灵食坞弟子夸得成了一朵花。
　　就连霜染黛、白疏城、江封远等从昆仑宗过来的主角团，也对棠丹青主持的膳堂灵食，倍加赞赏。

　　棠丹青想到那天请谢郅渊试菜时，谢郅渊那一闪而过的蹙眉表情，决定还是请他再试一次菜。

　　*

　　看着棠丹青拿来请他评鉴菜品时满怀期待的眼神，谢郅渊好像看到了幼时做点心的给祖父祖母的自己。

　　那时候，他那么小，娘亲失踪、生死不明，父亲寻人不着、吐血早亡。

　　自父亲故去，还不到三岁的他，每天天不亮就被嬷嬷拉起来，第一个去祖父祖母请安。
　　然而，祖父祖母总是借口有事，不见。

　　别的堂兄弟们往往天大亮了才去，很快就被仆妇们前拥后挤地带进堂屋。
　　堂兄弟们进出都是被宠爱的笑容，只有他孤零零地饿着肚子站在角落里傻等。

　　执掌中馈多年的祖母，不喜欢害自己儿子早夭的媳妇，连带着也不喜欢他这个孙子。
　　底下的世仆自然是有样学样，能克扣的便多有克扣。

　　看上去是同样的份例，但菜叶非要焖黄了、肉非要弄烂不成样子了才给装盘。
　　还用借口——小孩子不容易克化，常常不给鱼肉，甚至渐渐的，连米饭都缺省了不少……

　　嬷嬷去吵过几回，也托人向祖母告状过，却毫无回音。

　　幼年失怙、又不得长辈欢喜的孩子，总是格外艰难。
　　几个月挨饿下来，他甚至得了浮肿病。

　　同样饿得瘦骨嶙峋、当时照料他的嬷嬷没法子，只能教他去厨房给祖父母做吃食以讨好求得立身安命。

　　三四岁的孩子，去厨房亲手做吃食，厨子们一开始嘲笑他，什么食材都不肯给他。
　　他什么都不懂，只有被圣贤书和嬷嬷灌输的“孝道”，站在小杌子上扒着案台，拼着被烫得满手是泡、被刀片划伤手指……嬷嬷暗自里眼睛都哭肿了，但还是教他这么做。
　　终是将厨房个别的点心师傅磨得心软了，他做出了像样的点心，慢慢地，至少能够帮自己和身边的忠仆谋个温饱了。

　　只是，他当时将精心做的、连点心师傅都称赞的点心，恭敬奉给祖父祖母时……

　　祖母当时是怎么说的？她还是不肯见谢郅渊，只是派仆妇出来骂他。
　　——“做的什么难吃的东西，狗都不吃。你给我滚。”
　　——“扫把星，跟你那扫把星的娘一样。”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百年诗书传礼世家主母会说出来的话。

　　谢郅渊的爹，是祖母最爱的幼子。
　　祖母是迁怒，怨恨他娘的失踪间接导致他爹吐血伤怀、病重而亡。

　　恨屋及乌。
　　可是他当时只是一个那么小的孩童，一个毫无自主生存能力的孩童。

　　若不是谢家还有点清名，限制住祖母的理智。
　　说不得，祖母当时甚至要用家法将他打死。

　　好在，五岁开蒙。
　　他读书极好，总算得到了祖父关注，这才摆脱了被世仆们欺辱、吃不饱肚子的困境。

　　*

　　此刻，看着棠丹青一脸期待的听取试菜评价，与他幼年精心制作点心渴望祖父祖母认可的神情仿若重叠。

　　他小心翼翼地品尝，想要客观地评价。
　　终究是没忍心。

　　“其味……甚美。”
　　谢郅渊收敛了蹙眉的神态，瞧着是挺客观的评价。

　　然而，多年被社会毒打的棠丹青，再结合上次类似的评价，一下子领悟到了这话术……
　　“其味……”停顿后，其实是未尽之语，表示味道有些无语。
　　“甚美”其实指的是外形特别美。

　　这样，谢郅渊没有违背獬豸公正的本能，全是套路，全是话术！

　　呵，诡计多端的神兽獬豸。

　　*

　　“你的坊市中有酒楼的吧？”
　　待棠丹青一言不发、似乎有些难过地回去后，谢郅渊立刻问坊市妖方市方市。

　　方市一脸得意：“那是自然，我这坊市可了不得，那是从前……”
　　“别说酒楼了，酒楼灵蔬灵果灵酒灵草灵肉，都是不缺的。”

　　谢郅渊说：“好，晚上继续引妖。引些味觉灵敏些的妖。”

　　坊市妖：“啊？”

　　谢郅渊：“最好是些植物蔬果类的妖、调味料类的妖。”
　　“让它们自己来说说，修仙界的蔬果怎么烹饪前后，味道怎么差这么多。”

　　坊市妖喉咙发痒：“这么残忍的吗？”

　　谢郅渊冷声：“说不出来的，没贡献的，当场烧成菜。”

　　坊市妖方市咽了一口口水。
　　主人这是越来越凶残了。

　　谢郅渊又补充：“找几个灵火妖，来热灶。”
　　“灵水妖来洗菜。”

　　坊市妖方市试探：“那还招那些恶妖？”
　　“您向来不留活口的，那这次网开一面？”

　　“看它们表现，表现最好的十只妖，有机会活下来。”
　　谢郅渊抬眼，似笑非笑。

　　方市发抖，头上的住宅形状帽子跟着抖索不停，还想挣扎。
　　“我这酒楼可是整个修仙界最豪华的几个酒楼之一，从来都没给别人用过呢。”
　　“咱就是说，在那边杀妖，血流成河的，不太合适吧……”

　　谢郅渊斜睃了坊市妖方市一眼。
　　“听说灵体被灭，本体比如住宅酒楼之类的，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方市赶紧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一间酒楼罢了，咱有钱，大气，杀妖污了酒楼什么的，小事情，小事情。”

　　“对了，再找个书妖过来，将今夜的食谱、做菜注意事项全部整理好。”
　　谢郅渊又叫住坊市妖方市，嘴角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
　　“若食谱令她满意，那些妖，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坊市妖方市震惊极了，像见鬼了似的看向谢郅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