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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一点灯寒影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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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特大号的绣鞋。
吴公子被唬得抓都抓不住,只是本能地挥手将鞋子打飞——渐落何等身手,竟很随意地抄它在手里,并抓过酒壶,扬手斟满。
她将鞋平放在左手上,继而腾出右手,从鞋的边缘轻轻一推——鞋子稳稳地打在吴公子的嘴边。吴公子已势成骑虎,只得一口咬住:渐落的鞋子倒也板正,里面的酒竟然一滴也没洒出来。
“就看各位够不够豪情了,”渐落微笑着,“别家都用酒盅待客,我花渐落觉得不够爽快,便换了海碗。不成敬意,望诸位,笑、纳。”
吴公子就这样被灌了一口,看着渐落幸灾乐祸的样子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一边咳嗽一边双手颤抖着将鞋子递给了旁边的人。
“好喝么?”渐落倒是悠闲自得,“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本姑娘不教你们喝你们都说不怕。今次,就请大家,为了不做那个什么玩意儿,喝下去罢——”
于是那帮酸文人为了不做王八只得尽享了一回“香寫”的“芬芳”,偏偏那个罪魁祸首花渐落跟旁观者似的在一边装好人,只害得他们有苦说不出。
——这就是花渐落,开朗又不乏狠辣,让一般人有点受不了。
经历了渐落的莲丹事件之后,状元坊的女孩儿们更加佩服渐落了。除惜蕊把时间都给了蒋春以外,剩下的三大花魁总是一起行动。渐落恢复了每日的排练,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她装糊涂也倒罢了,小蔓还十分感激,可偏偏那个闯了祸的朱槿也装糊涂,问他那天晚上的事他只说喝醉了不知道。小蔓想到连渐落都不了了之,便也不再理他,任他去了。
一天又一天,渐落一行夜以继日地排练,包妈妈十分着恼。不过次日就来了一位客商,要四大花魁陪酒。这家伙出手豪阔,一次性摊出大量的金银珠宝,还附带了一只本朝景泰年间的官制瓷瓶子。于是包妈妈不由分说,横拖硬拽把四大花魁从楼上扯了下来。蝶衣一直在小声抱怨,渐落自言自语地念着《云散》的台词,小蔓和惜蕊在讨论那只瓶子到底值几个钱。这客商第二天就走了,留下包妈妈对那只价值连城的官窑瓷瓶爱不释手。
且不说那只瓶子被安置在楼下最大的那个雅间里留给客人们赏玩,单讲这大夏天的,小蔓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牢了硬是想要捏饺子吃。排戏的一行人立即赞同,于是蒋春出钱,这帮人共同策划着在那个最大的包间里搞它一番。
所以岳小蔓和心心把大盆的面粉和肉馅扛回来时全歌坊的人都愣了。
“你们就搞罢!”包妈妈愤愤不平。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们的心情,只需半盏茶的功夫,屋子里便堆满了和好的面团、各种馅料什么的,身后的门被“砰”地关上了。
“这歌坊都成手工作坊了……”包妈妈边数着钱边叨叨,“二百,二百五……钱可真不少啊,否则老娘才不……”
只听见盆朝天碗朝地的声音……
“包妈妈,”这时一老常客带着另一位穿着体面的公子来到柜台,“这位就是上届秋闱高中的卢绍琳卢举人。”
“小生卢廷瑜,见过包妈,”那家伙嘴甜,上来就是一个大礼。
“哟,是位举人老爷呢,”包妈妈妩媚地一笑,伸手接过那卢举人递来的银子,“举人老爷想要听哪位姑娘唱曲儿?”
“老爷不敢当,那是江南第一豪富,是家父;称呼在下,用‘才子’就可以了,”那卢廷瑜一脸傻笑,脸上坑坑洼洼的一片红色便由是显得更加滋润饱满。他接过丫头捧来的花名牌,看上去很认真地“钻研”了半天,最终酸溜溜地开口道,“听说,贵处有个花渐落?”
“哟,真不好意思,”包妈妈连忙赔起了笑脸,“她呀,真不巧……今天,她又被朱公子包下了……”被朱公子包下,倒也亏她想得出来,仿佛渐落和朱槿的事情已经深入人心。这倒也罢了,她竟然还在不停地念咕,说真不晓得朱槿这小子哪点好。
那卢举人,卢廷瑜公子,仗着着家里做生意赚来的大笔资产,竟随手就抛出一大把银子。
“只要能一睹花大才女的芳容,”那家伙好像不相信包妈妈的话,“出多少银子在下都在所不辞……”
“公子可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包妈妈面露难色,“是讲个先来后到的……”
“叫卢大才子!”那卢廷瑜不满地说。
“是,卢大才子,卢大才子……”包妈妈连忙赔不是。
“那好吧,看在花大才女的面子上,”那卢廷瑜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回袖中,“我下次再来吧……”
望着那卢廷瑜的背影,包妈妈一张笑容灿烂的脸慢慢扭曲成了哭相。
“煮熟的鸭子,飞了……”
却听得那包间里乱成一团。
蝶衣包的小巧精致、嫣然包的朴实大方,渐落讲求实在每一只都装了大馅,小蔓的手艺不高,歪歪扭扭的却也蛮可爱;蒋春倒是精于这一手儿,做出来的像模像样,许振基不会包,就在一旁递材料。惜蕊擀皮儿,朱槿整理成品,丫头们都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只有那妙谖,只因家乡一般不包饺子,他便丢掉了一贯家居好男人的风范。偏他不会干硬要干还不跟别人学,任自己胡来弄得一脸面粉。屋里的人见状大肆嘲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传过去一面镜子,由蝶衣递给妙谖,妙谖盯着发愣。蒋春使个眼色,另外两个男生会意一笑,便抄起剩下的面粉纷纷扬扬地向妙谖砸去。妙谖避之不及,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雪白的面人儿。包间里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当丫头们每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排着队从厨房里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客人都注意到了这一道亮丽的风景。进入包间的一刻,大家的眼睛都开始放光:只见那妙谖不顾身上层层叠叠的面粉,恶狼一般地冲向刚出锅的饺子们——被许振基拦腰抱住了。蝶衣小心翼翼地将饺子分给大家——不象样儿的谁包的自己吃。
刹那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吹气的、吮汁的、咂嘴的声音。
“谁这么不道德!”忽听得渐落很不淑女地嚷道,“往里面包饺子皮?”
“他!”朱槿和许振基的手齐刷刷地指向妙谖的方向。
“是么?”渐落眉头一蹙,露出询问的表情。
“我子(只)包了脸(两)个……”妙谖一脸无辜。
大伙儿正还想说什么,另一个光荣的饺子就被蝶衣吃到了。
“是谁呀……”她刚才好像没听到周围的对话,大概是饺子太美味了。
“李妙谖呗——”蒋春双手往胸前一抱,“等着看好戏吧——”
“妙谖啊,”渐落又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整整我也倒罢了,你怎么可以欺负人家善良的蝶衣——妙谖啊,做人要厚道,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人家蝶衣的痛苦之上……”
“我没……”妙谖企图辩解。
“罚他,”许振基幸灾乐祸,“喂沈蝶衣吃——”
妙谖闻声钻到了桌子底下。
“出来受审!”蒋春不客气地说。
“子(只)有则(这)么一个嘞……”妙谖惨嚎。
之后的结局自然是不得而知,蒋许等人用了几乎能掀翻桌子的力气才拖了妙谖出来,而蝶衣被渐落和小蔓她们架着,欲哭无泪。
“自己兜一个给我们家姑娘赔罪,”婉儿边起哄边将一只小漏勺往妙谖手里塞。
于是众人不由分说地将挣扎的蝶衣向桌前推去。妙谖则惨叫着被蒋许二人抬起来,双脚在半空中无助地蹬着……
“咣啷……”
他,一介穷书生,蒋春的门客:在大家中间“妙谖”这个名号几乎成了笨娃娃的代名词。如此人物,岂拿得出这等巨额的银子来!
“你这靠人不靠谱的穷小子,”包妈妈怒道,“这可是本朝御制的瓶子,应该在宫里的东西,我们歌坊好容易得了来。你赔不起不说,白白拖累了人家蒋公子……”
面对巨额赔款,蒋春也是大有犯难:想他平日的家当均是家传之物,自己不过考了个秀才就再也没往上报过全靠祖宗吃饭,那御制的瓶子就算他家赔得起,也免不了挨老爸一顿竹板炒肉。李妙谖的小脸红得像山上的猴子,却也只能急得跺脚。
许振基踱来踱去,蒋春倚在椅背上,只有朱槿蹲在碎片的附近研究着什么。渐落觉得奇怪,却又没过问,只是注视着朱槿一跃而起:“找到了!”
“你找到什么啦?”众人讶异。
却见朱槿拾起一枚碎片,不紧不慢地递给包妈妈:“包妈您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众人便一窝蜂凑了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都笑了。渐落指着那瓶底的印记大声念道:“景——秦——御——制——”
包妈妈愣在当场了,其他的人丢开碎片一哄而散。朱槿在卖弄自己是怎样因为官窑的瓷器不能外流、次品都会打碎而对那瓶子表示怀疑,又是怎样通过瓶子的花色、釉彩等看出它是赝品的,不过好像只有渐落在听,小蔓她们都更愿意把兴趣集中在许振基对这赝品究竟是其制造者叫景秦御还是故意掩人耳目的分析上。
赝品嘛,再次不了了之了。作为惩罚,李妙谖出钱请大家游湖。
今夜的湖面波平如镜,暗夜里月的晴辉在湖心坠下了点点的银痕。三坛倒映在水中,湖水映在天空里。湖上的风腻了,柔柔的酥酥的,像美人罗袖低垂时、轻轻地吟哦。这样的风景,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促膝长谈。一只画舫,诗友几个:蒋春和惜蕊并肩坐在船尾的角落里私语,妙谖和许振基半醉地倚在船舷小寐,小蔓和蝶衣坐在靠前的位置小声交流,渐落坐在她们身边,提笔写着一曲新词,只剩下没醉的朱槿,独自坐在中央的小案前,盯着手里的四书发呆——他还是愿意接受一些正统文化的,但最近不知怎了,什么东西都看不进去。他不知道是不是前些天那件事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小蔓怎么样了,而她,又怎样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对不起她,越来越有点……禽兽不如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岳小蔓负责,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应该怎样结束:也许不该再反复伤害自己了罢,对她们的伤害又是怎样的伤害,这伤害能引发什么后果……也许,所有的伤害都是自己造成的,别人对你的伤害都只有一时,只有自己对自己的伤害才会痛苦一生。所以,惟愿她们能不在乎罢……为什么心还是在痛,难道自己、也要像所有的人一样、无休止地伤害自己吗……
不,不能。
难道这就是爱的结果……
蝶衣弹起了古筝,也不知是怎样的一支曲子。小蔓低头去吃了些东西——她本来就是个宽心的女孩,渐落都不在乎的事情她便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她,作为渐落的朋友,她晓得渐落是不开心。一般渐落写东西的时候都是文如泉涌、笔走龙蛇,但今天她时而脱颔凝思,时而举目仰望,眉间像是结了无限心事。她想要解开渐落的心结:或许,让朱槿明白她在想什么,要他主动些个……
于是她在朱槿连连的“闷死了”的喊声中坐到了他的身边。
“朱公子啊……”
敏轩瞪大了错愕的眼睛。
“没事,又不要你负责,”这种话也就岳小蔓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你一个人在这里伤神,又在喊什么‘闷死了’,就来看看你究竟是怎么个‘闷’法。”
朱槿一声长叹,说造化弄人啊,为什么自古……
“自古怎么啦?”小蔓问。
“没什么,”朱槿淡淡地回应她,“我只是在考虑一个问题:爱情的施予与被施予,倒是哪一个,更幸福一些。”
“你什么意思,”小蔓大概感到相当地不可思议,“闲着没事儿考虑这种东西做什么?像你们这样的富家公子,最终还不都得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样爱与被爱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过一步算一步,管他甚么爱不爱的……”
“如果我不呢?”朱槿目光如电。
小蔓有想溜的冲动了。
好在朱槿并没有逼问下去。他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说其实你这种人是最懂得如何去享受人生的。
“什么?”岳小蔓愕然,“这该享受人生什么事?”
“因为你一直在享受人生,自己却又不清楚自己是在享受人生。这种享受着人生却不知道自己正在享受人生的人实际上是最懂得享受人生的人……”
小蔓早被他的一堆“享受人生”搞得晕头转向。她不耐烦地教他打住,说其实我想和你谈谈……
“这人生在世,没有比让自己幸福更重要的事了,”朱槿却自顾发表他的言论,“所以所做的一切都该是无愧于自己的。别人对你造成的伤害只有一时,真正的伤害总是由自己造成。别人伤害了你,这只是捅了你一刀,之后你反复在考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想一次,就相当于自己捅自己一刀,长此下去便是自我折磨。所以……”
岳小蔓头都大了。
“所以我们活在这世上,就不要反复地伤害自己,并且,要让所有的人都快乐起来。你想,就像我开你的玩笑,你觉得不开心么?不是的,你也很开心,大家都很开心——这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应当让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心起来……”朱槿依然讲得头头是道。
但是最起码你在让渐落不开心,小蔓心里暗想,想着便不知朱槿说了多久,直到这样一句话敲进了耳鼓:
“在功成名就之前一切都是瞎扯,那时的儿女情长不过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感情……”
“哦哦,”她不懂装懂地点头,“那么你对爱情到底是怎么看的……你说了那么多……”
“爱情是‘近乡情更怯’”,朱槿沉沉地说,“当你离它很远的时候,你渴望得到它;当它真正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不敢碰它了。因为你想要得到它,希望它是真实的,但你又会惧怕当你捅破了那层纸,对面的却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映像。你怕触不到它,你怕希望破灭,你怕受到伤害,因此你走开了,用畏惧的眼神,远远看着……”
宣纸被洇了。一点泪,从那个半草的“歌”字右下角晕染开来,由深黑变作浅黑,变成淡淡的灰色……
怕受到伤害……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他,朱敏轩,从来不会去想他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时不时伤到了别人。他只是固执地认为更深的伤害是对方自己造成的。那么,假设没有他最初始的伤害,谁又会傻到不停地伤害自己!
渐落想哭出声来。
朱槿继续侃侃而谈,说爱有很多种,而离别后的思念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相爱云云。那声音似乎缥缈了,仿佛来自遥远的未知。渐落狠狠地在纸上摔出一道墨迹,之后任由长袖滑落桌角。她拖着衣裾,缓缓登上船头,贪婪地呼吸着湖上的清风,而依旧有几枚不争气的泪珠,凝在睫上,或落入了湖心。风大了一些,湖中的月亮碎了——那映着月亮的地方,是湖的心呵……
湖有心,他呢……
他也在落泪了吗?幽暗的灯下,眼皮一直在打架的岳小蔓却没能注意到,他已是泪光盈然。
是湖的心落进了他的眼中么……
岳小蔓昏昏欲睡,花渐落神情恍惚。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回到歌坊渐落便追着哈欠连天的岳小蔓,“听得懂么……”
“还听懂呢,”小蔓不耐烦地说,“我根本搞不懂他在讲些什么。开始还大体知道点儿,后来就越听越糊涂了。我觉得他这个人真是脑系搭牢,无端地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不好意思走开……”她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把刚才的不满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倒弄得渐落觉得十分好笑。
“我还想让你听听呢……”小蔓十分无奈,“我原本想跟他说说关于你啦,关于你们之间的事,却被他洗了脑,自己听得不知所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后来你又走了……”
“我不想让自己难过,”渐落好像满不在乎,“所以走开了。”
小蔓沉默,渐落嫣然一笑。
渐落说一切都过去了,好好休息,之后便径自回了卧房。
月冷似泣。
是谁的眼泪呢?
渐落愈发伤感了,在笑着回去之后。
对着一豆孤灯,所有的歌词都变得空白,所有的文章都显得无力。他是牵挂着她的,是爱着她的。可他却有太多的顾虑,她知道他们早晚会走向不同的方向。但是也许到最后,忆起这段往事,两人都不会觉得遗憾,甚至会庆幸当初没那么冲动。然而事情往往是这样:当你依然深陷其中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以后无所谓了。
于是想起方才在船上写的那一阕小曲,说是今后,我不再为你作歌。可是,敏轩,你有没有想过,小蔓她懂吗,谁明白你在讲什么,除了我还有谁可以理解你呢?你也承认自己把我当作知音,但你却、你却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去了,谁人为你作歌……
“什么东西这么香?”
思考中的渐落好像嗅到了食物的气息,这才想起来中午吃过饺子之后就再没吃过东西。但她并不觉得饿,只是迷迷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又沉浸回无边的思绪中了。
话说薜荔听到姑娘说有东西很香。这小馋丫头早就耐不住香味了,闻此一言,便像得到了命令一般,飞也似的去寻那香味的源头。那香气好像是来自楼下:薜荔踮着小脚跳下去,左右嗅嗅,最后叩响了斜阁里嫣然的房门。
“是你们在做好吃的吗?”薜荔坏坏地低声说,“真香……”
嫣然见是薜荔,便微笑着请她进去:她正和香墨一起烤点心,单闻那香味就让人垂涎三尺。
“嫣然姑娘的手艺可真不错,”薜荔说着不客气地将嫣然递给她的点心吃掉了。
“那么给渐落带点儿去罢,”嫣然招呼着就去拿盘子装,“最近她忙戏忙得都瘦下一圈儿了,给她带点儿补补身子,”她将盘子推给薜荔,“要你们家姑娘多注意自己呀。”
“其实姑娘这样多好,没什么名利之累,还有空暇做做点心,”临行前薜荔还不停地慨叹着,“不像我们家姑娘,一天到晚地写呀写呀,都快把心吐出来了……”
嫣然苦笑着摇摇头,说其实自己也并不逍遥。场面上的姑娘并不是人人都想自保,可是想自保的人都会活得十分痛苦。嫣然每日韬光养晦不显山不露水只做个二流歌伎,只是因为她不想卷入更复杂的事态当中。
薜荔沉默地点点头,便与嫣然道了别,上楼去。
孤灯残了,火焰忽明忽暗,灯花该剪一剪了。薜荔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拾起银钳儿挑亮了灯。渐落以手托腮,睫毛低垂,颊上,泪痕已干。
姑娘是瘦得可以了。那件乱染了粉红色的白衣原本是正合身的,如今却松松散散地挂在她的身上。薜荔轻唤了两声无人应答,想渐落是早已睡着,便要去给姑娘加件衣服。谁料刚待走开就听得渐落咕哝了一句:
“天下男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渐落手中的杯子应声坠地。
“什么,我说过这样的话?”她不满地瞪着一脸坏笑的薜荔,“昨晚上,你确定?”
“骗姑娘干什么,”薜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姑娘这样想就对了,他朱公子又不是什么神仙下凡,无论相貌还是才气都比不上姑娘,况且,他那个血统,也持续不了多……”
“去,”渐落突然命令道,“把裹脚布给我拆了!”
“什么?”薜荔当即一声惨嚎,“姑娘你就饶了我吧,放脚可比缠脚还难受呢……”
纠缠不休时突然听到敲门声。菡萏走进来,说三姑娘,戏服已经全部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