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从此一睡忘前尘 ...
-
风易行在寻找雪歌的途中，偶然听到了一个让他浑身一震的消息：武林第一世家家主，风独运死了。
当风易行辗转来到风府，却没有看见披麻戴孝的场景。
风府的老管家看见风易行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二少爷……”
风易行看着满脸激动地管家，这个看着他和大哥从小长大的管家，现在已经衰老成这个样子，心内百感交集。
看着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府邸，风易行心里百转千回，多少美好，多少痛苦的回忆，都上演在这里，曾经。
“樊叔，快起来！”风流影忙不迭地将跪在地上的老管家扶起来，语气温和地说，“大哥，他？”
老管家抹一把老泪，泣不成声道：“大少爷已经去了！”
“那现在风家是谁在主家？”风易行淡淡的说。
老管家面有难色，似乎正在斟酌着用词，迟疑开口道：“是流影少爷！”
“哦？是大哥的孩子？”风流影似乎有些意外，“那他怎么没有操办大哥的后事？”
就算曾经，他们有过多少不堪的回忆，随着时间的冲刷，再大的怨恨都早已消失了记挂的理由。人生如梦，刹那年华，生命又是多么的短暂而易逝！
十年时光，消磨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曾经以为的仇恨。都是命运的不可逆转罢了，可怜的人太多太多……
“少爷他？”老管家不知道该怎么来说他们那个原本聪明才智的少爷了，自从那天抱着那位浑身是血的女子冲回流觞园时，脸上那悲痛欲绝的神情，让人看了就心碎。而且，似乎少爷对老爷的逝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这么天了，他一直都守在流觞园里。
风易行看着老管家脸上怪异的神情，眼神一紧，声音依然波澜不惊，“他在哪里？”
“呃，少爷在流觞园。”老管家小心地回答
风易行眼神古怪地瞧一眼欲言又止的管家，“樊叔，你带我去看看吧！”
老管家一听，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苦笑却更是像在哭，终究还是别扭地引着风易行向流觞园行去。
还站在流觞园外院的时候，风易行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暴喝：“你们不能让她醒来的话，我就杀了你们！”
老管家的身形不禁狠狠一晃，少爷又在发狂了，那个女子伤得那么严重，恐怕是回天无力了，可怜了这些大夫！
风易行听见，眉头也微微一皱，但随即舒展开来，云淡风轻的模样。
进到院子里，风易行发现下人们全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见老管家进来，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连忙跑过来，“樊叔，您来了！少爷又在和那些大夫发狂了！”
老管家退开一边，恭敬地向风易行垂首道：“二少爷，老奴先去向影少爷通报一声，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说完向那中年男子使一个眼色，匆匆进屋而去。
还没到片刻，就只见一位紫衣男子从房门里冲出来，身后跟着一位青衣男子，脚步也有那么一丝凌乱，慌张。
风易行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异常的紫衣男子，却发现他眼中溢满痛苦神色，还有那么深沉的愧疚感。风易行温和地微笑，满脸慈爱地看着风流影，相顾无言，气氛有些玄妙。
“雪歌她……”风流影艰难开口，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眼前这个前一秒还笑得云淡风清的男子，眼里流露出那般恐慌的神情，随即身影已经消失在风流影面前，旋风般冲进房间。
那个面无血色，毫无声息的人是谁？那怎么会是那个像阳光般温暖灿烂的精灵呢？风易行如履薄冰地走向床边，眼眸定定地看着那张让他心痛如绞的脸，脑袋里空空的。
怎么会这样，自己还是来迟了么！风易行轻轻地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想要触摸那仿佛一碰就碎的苍白的脸，却生生地停在半空。转而抓起雪歌的手腕，小心地把脉，自己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发抖，心下陡惊！他猛然转过头，眼神直射风流影，冰冷得就像千年寒冰，没有一丝温度地问：“是谁把歌儿伤成这样？内伤这么严重，还中了毒？”
段清痕满脸歉意地对风易行说：“前辈，很抱歉，都怪我们疏忽了，才会让风独运伤害到雪歌。”
“你说什么？是大哥伤的歌儿？”风易行显然格外吃惊，他诧异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风流影，还没开口，风流影竟然屈膝跪在床前，声音凄凉，“请您告诉我和歌儿的身世吧！”
风易行再也沉不住气了，满脸不可置信地起身，指着风流影的左手，微微颤抖，“你说什么？”语调里掺着惊喜和诧异，还有莫名的情绪。
“对，我是当年被风独运从火海中带回来的，他为了报复我们…母亲，所以从小就不断地折磨我。当他知道雪歌的存在后，就
挟持雪歌来报复我。所以，雪歌为了救我才会受那么重的一掌，她身上还有风独运下的毒。”说到后面，风流影的声音居然带着一丝哽咽，沙哑，悲愤。
风易行完全懵呆了！这么多年来，他居然念念不忘当年的那些恩怨情仇，他居然会如此折磨濛语的孩子，他居然痴狂至此……
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吗？
风易行温和地扶起风流影，眼神平和地看着他，又转过头看一眼昏迷中的雪歌，娓娓述说：“你们的母亲，就是当年风家的养女——风濛语。那是一个美好如画的女子，也是当时人人称道的绝代佳人。我、濛语和大哥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年少无知吧！大哥和我都十分倾心于濛语，特别是大哥，天性占有欲就很强，在我们十五岁那年，大哥就对濛语说以后要娶她当妻！濛语一直都有些惧怕大哥，因为大哥的感情太沉重，太霸道，压得濛语喘不过气。濛语曾经哭着对我说，她不要嫁给大哥，她
只是把大哥当做是她的亲人而已，并无男女之情。在濛语（ ）那年，大哥兴冲冲地跑去向父亲要求迎娶濛语。父亲早就看得很明白了，他知道濛语不愿嫁给大哥，一切都只是大哥强势霸道的要求。虽然濛语是风家的养女，可是父亲从小就十分疼爱她，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惜。父亲不忍心看着濛语受委屈，于是就拒绝了大哥的请求，还狠狠地训斥了大哥一顿。大哥很意外自己居然遭到父亲的拒绝，心有不甘，于是就萌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他以为濛语也如他一般爱慕着他，他以为只要占有了濛语的贞洁就可以娶到她，所以他就偷偷在濛语的茶水里掺入了‘合欢散’，企图占据濛语的身子。我无意中窥见了大哥的阴谋，便暗地里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后暴怒不已，当下决定送走濛语。濛语也接受了离开风家的决定，便在父亲暗地里的安排下，一个人离开了风家。濛语一走就是三年，杳无音讯，大哥却因此越发暴虐、阴狠。但是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没有濛语的半点线索，于是他就开始收集与濛语长得相似的女子，生活糜烂迤逦，父亲也因此一病不起。不到半年，父亲就含憾而终，也就是这时，濛语居然带着一位男子回风家奔丧。大哥见濛语回来了，欣喜若狂，可是当他看清同来的那位男子时，情绪就完全失控了，当下就在父亲的灵堂与那男子交上了手。那位男子就是你和雪歌的父亲，也是当年天尧的“战神”，叱咤沙场的镇国大将军——慕容云天。后来濛语还是跟着慕容云天离开了，而大哥却因此萎靡不振，整天花天酒地，不问世事。我以为，大哥经过一段时间后就会想透彻，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固执到如此地步。当年，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没有了慕容云天，濛语就会回到他身边。于是，他拼命地练功，打理掌管风家的上上下下，使风家在短暂的一年之中就成为武林第一世家，威震江湖，就连朝廷也略有忌惮。
后来，传来濛语的消息，竟是濛语有了孩子的消息。那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你吧。慕容云天为此大半宴席，庆祝你的生辰 。风家也受到了将军府的请帖，我以为大哥不会应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哥居然爽快的接下了请帖，好像十分高兴的样子，没有一丝反常的地方。当时，我们都以为大哥已经想明白了，也真正的放手了。可是，又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大哥在赴宴的那天，居然潜入将军府后院劫走了濛语。慕容云天震怒，当即召集手下的兵士追查濛语的下落，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当时的皇上。后来，慕容云天在苍翠山上找到虚弱不堪的濛语，而大哥却不见踪影。慕容云天发誓要手刃大哥，却不料濛语苦苦哀求，让他不要追究大哥的罪过。我们都不知的濛语和大哥在那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濛语与慕容云天说看什么，反正那件事就因此不了了之了。
后来，濛语就再也没有与风家联系过，我们也不知道濛语居然又有了一个孩子。当年，我偶然得知将军府有难，便独身一人马不停蹄地感到曜日城，却没想到还是晚去了一步。当我到达将军府时，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我在濛语居住的院子里发现了藏在古井里的女婴，那就是雪歌。看见雪歌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就是濛语的孩子，因为她们都有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只要看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的眸子。后来，我便带着雪歌一直隐居在遗幽谷，这一住就是十三年！”
风流影和段清痕静静地听着风易行讲述当年的那段往事，心里五味陈杂。
风流影却眼神蓦地一沉，询问道：“为什么当年会有那场火？如果仅仅是普通的失火，那为什么雪歌会被藏在那么隐秘的井中？而风独运又怎么会那么巧的赶来带走我？”风流影连问几个为什么，语气也随之尖锐，情绪似乎很激动。
风易行的脸色也因此而剧变，就像想方设法藏在心底的秘密被别人轻而易举就掀开，赤裸裸地，无地遁形的尴尬。
风易行很清楚当年的事情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堂堂镇国将军府，就算不小心走水，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然而，当他到达将军府时，除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声，完全没有人的呼喊声。风易行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才没有贸然闯进火场救人。
风易行一直不愿意给雪歌讲她的身世，原因之一就是不希望她从此背负上这血海深仇。毕竟，雪歌只是一个从小与世无争、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那样沉重的血腥，承受不起，他又怎么忍心夺取那美好动人的笑容呢！
风易行的缄默，心知肚明。风流影的拳头捏得就像泰山压顶般，隐忍，毁灭性的打击。
风流影就像一艘超载的船，随时都有沉沦的危险。
一个个真相，就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深深地，决绝地刺进他的心窝。
风独运十几年的欺骗，雪歌的奄奄一息，迷雾重重的血海深仇……
一切的一切，毫不留情地挤进风流影的记忆里，交错徘徊地争先上映。他逃不掉，闭上眼也忘不掉，反而越发清晰明朗。
雪歌笑意盈盈地喊着“狐狸哥哥”，风独运疯狂地嘲笑、叫嚣，记忆深处死灰复燃的烈火，狰狞恐怖，好像从地狱深渊深处的一把枯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
仇恨就像死灰地下的火种，复仇般地发芽燃烧……
段清痕忧心忡忡地看着全身散发着肃杀气息的风流影，欲开口，却发现语言在此刻是如此的苍白无力。那些连自己都打动不了的话，何以具有说服力。终究保持沉默，心底成殇。
真相，水落石出了。
可是，那个即使笑得直掉眼泪也不放弃的精灵，却醒不过来了。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雪歌真的沉睡过去了。
原本圆滑红润的小脸，一天一天消瘦，枯萎。看得守在她身边的三人，心里眼泪成殇，就算天天以人参吊着那口气，现在似乎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段清痕的脸也以明显可见的痕迹消瘦，眼底弥漫着绝望的哀伤。如果可以，他宁愿当初潇洒地放她离开，而不是自私地用他的温情将雪歌拴在自己身边。这就是老天的惩罚吧，心狠手辣的惩罚，贪婪那珍贵美好的，笑容。
如果可以，宁愿故事停在最美好的那里！
风流影如同行尸走肉，变得沉默寡言，嘴角再也看不见俊美的邪气笑容。如果没有了那个总是娇笑着喊他狐狸哥哥的身影，他的嬉笑怒骂又有什么旋律？如果没有了那份融化在血液、根植在骨髓的亲情，他的喜怒哀乐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可以，他还是那个整日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而她还是那个月下剑舞的精灵。
如果可以，记忆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那该多好啊。
可惜，这个世上最残忍的就是，没有如果！
风易行坚持己见地带走了雪歌！尽管风流影以雪歌兄长的身份，依旧没能留下雪歌！
段清痕无奈地自嘲，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权利，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啊！
风易行走了，带着沉睡过去的雪歌，无声无息地，踏月而去。
残酷月光下，两个影子久久伫立，好像就要那样一直站下去，直到天空破晓，直到旭日东升，直到地老天荒……
泪，滑落的声音，像是清晨露珠滴在花叶上敲响的旋律，惊心……
这样的结局，此时无声，胜有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从此一睡忘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