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泽》沈安骨

3、惨淡的自杀

　　当苍老的母亲死死拽着冰冷的衣角，褶皱的脸上挂满泪珠，浑身都散发着无力的那一刻，李云暮的心脏好似被人狠狠揪了起来，蹂躏了一番。
　　打尾阵的杨刚和沈萧萧探着头窥视着屋子里苍老的女人，温热的泪珠垂落在冰冷的脸颊，她就那样紧紧抱着她的女儿，就像刚出生时那样不肯撒手。
　　身后的父亲就显的理智多了，不哭不闹，平静的讲述着案发现场，可尽管掩饰的如此天衣无缝，一夜暴增的白发和红肿的眼眶也足以说明一个父亲的痛心和无奈。
　　李道故和死者的父亲刚交代清楚，回头就发现了来到的李队一行人。做警察这一行的，什么生离死别，大仇大恨没见过，起初还会动容，如今早已经麻痹，习惯性忽略受害者亲属的感受，提取有效信息，所以当他望见李队眼里闪烁的泪光时，他僵住了。
　　原来，并不是没有人可以做到感同身受，而是在这个社会的迫压下，有些东西好像早已麻痹不堪，疯狂吞噬着人们的大脑，让原本喷涌的一腔热血最终也沦落为冰冷的选择工具。
　　恰逢混乱的思绪东扯西扯的扰动神经时，李道故突然察觉肩膀一沉，一股茶香涌入鼻腔。“李警官不舒服么？”
　　闻言，李道故才强硬的扯回思路，不知何时，他眼中的泪水一闪而逝了。
　　李云暮盯着那人的眼眸慢慢聚焦，才不经意的长呼了一口气，慢慢沉下那颗悬着的心。“他们怎么样了？大概什么情况？”
　　“哦，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潘氏夫妻都睡了，平常小女儿睡的比他们早，昨天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潘金万听到女儿房间有挪动柜子的声响，比较奇怪，就趴在门上偷听，后来就没了声响，也就没怀疑什么，打算回屋继续睡了。”
　　“后来，他回屋的路上，想把明天要干活的工具要找出来，结果发现一根捆车的粗麻绳不见了，然后就听见死者那屋有凳子倒地的声音，也是父亲的预感，跑到门前想打开房门，结果发现房门内锁，而且有东西挡着门。”
　　李道故一边介绍着案情，一边引领他们来到案发现场，“后来这一动静惊醒了熟睡的潘母，潘母听见声响后，立刻反应过来，马不停蹄去客厅找房门钥匙，等找到后，又耗时推开衣柜，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说，这无疑是一场自杀案件，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扫视案发现场的杨刚无意冒出一句。
　　“因为我们发现了她的遗书。”冷不丁，一道冰冷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潘金万拖着残废的右腿慢慢挪到警方身边，指着李道故手里的证物袋“一封教育局都不敢收的遗书，我要控告清河大学计算机专业教授蒋文龙骚扰□□女学生。”
　　沙哑的喉咙硬生生挤出一段话，不轻不重的声音重重捶在他的心上，李云暮转过身，那个挺了一辈子的脊骨就在那一刻被现实压弯了希望，那张沧桑的脸上即使挂满了无助，那双眼睛仿佛也在叫嚣着世界的不公，企图搏求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一行人瞬间沉默不语。
　　李道故望着那双暗淡无光却又欣欣向荣的目光时，惭愧的低下头，这无疑是一起自杀案件，如果走控告程序，说实话，没有几个人有把握拿下他，因为他要告的人，一部分不敢告，一部分告不下来。与其让他残留希望，倒不如让他彻底死心。想着，李云暮轻轻启唇，可在下一秒，郑重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身为警察，我们有义务保护您和您的家人，您的家人受到了侵害，我们也有义务为您找寻真相，打压黑恶势力。”李云暮重重的鞠了一躬，留下杨刚安慰家属，带着沈萧萧开往了医院。
　　车里按捺不住兴奋的沈萧萧悄悄地打量着后座闭目养神的李云暮，许久，杵着下巴的李云暮启唇“你要问什么？”
　　眼见被识破心思的沈萧萧尴尬的笑了笑，随即一脸振奋的开腔“李队，这回的是不是不好搞啊？”
　　“有点。”
　　“那……这简单就是个自杀案，我们其实也不用……”说到一半，沈萧萧瞥了一眼脸色不善的李云暮，识时务的闭了嘴。
　　“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功勋，我们求的是真相，是可以平息受害人怨气的真相，是避免再度发生这种事的能力，沈萧萧，你还是没有静下心来。”
　　“李队，我懂，可这次风险有多大，您又不是不知道。”
　　车窗的微风轻轻扫过他的眼睫，吹弹可破的肌肤宛如一个精美的艺术品，李云暮慢慢松开手臂“风险大我们就不干了么，如果我们都是这般鼠辈，就对不起身上的警服了。”
　　一路上两人无言。
　　清河第二医院
　　“警察，我们要调取昨天晚上11点到今天早上九点之间的录像。”一路上沈萧萧一马当先，生怕跌进李队的眼睛里，此时的她恨不得找个地缝给自己塞进去踩严实了。
　　相比之下另一边的李云暮就显得很平静了，长长的眼睫遮住他的眼眸，双手随意的滑着屏幕，尽管神色自若，可他身边的气场仿佛天差地别，宛如一个行走的冰柜。
　　这实在不适合对话，但眼看事情发展不对，尽管心里打着退堂鼓，沈萧萧还是壮着胆子试探的问了一句“李队，怎么了？”
　　身侧的李云暮气压实在低的不像话，最终，咬碎牙从嘴里吐出一句“媒体接手了。”沈萧萧立刻反应过来，吓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件事情，唯一不能走漏的就是媒体，网络舆论说好说坏，如果他可以带动群众力量将犯罪人绳之以法无非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可如果这件事被他们强压了下来，偏偏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他们藏起狐狸尾巴，这就成为了一件棘手的坏事，想到这，沈萧萧不自觉的瞄了一眼身边人，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想到彻底扳倒黑暗，救赎浑身散发着污血的人，何时是轻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