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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冤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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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云潞闻声,一骨碌就爬起来了。
尘霜山的三月依旧如同腊月里寒冷,他穿得单薄,一路踉跄跑到门边,一双手冻得没什么知觉,开锁也不利索。
反反复复用钥匙戳了几下锁,才听到“咔嚓”一声,门开了。
云潞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门,入目却是一双猩红的眼。
他霎时觉得喉咙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逼得他透不过气。
“你……是谁?”
云潞挣扎着从牙缝里逼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月色下,那人的脸显得格外冷白,看上去有像溺死的亡魂,此刻是来复仇的。
他不合时宜地微微一笑,
“我是谁?这一点,你不是清楚的很?”
云潞涨红了脸,痛苦地阖上双眼。
他还有不过三日灵核就能结成,到那时,虽然仍旧敌不过此人,可也足够脱身。
为什么偏偏是今日……
他怨恨地想着,凭什么是今日?
他的呼吸愈发吃力,就在以为必死无疑之际,忽然被松开了扼制。
云潞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勉强看清不远处松树顶端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彼时那人抬着手,高高的马尾随风飘摇。
只听“嗖”一声,一道黄色符纸划破冬夜的风,直直刺向陆擎。
陆擎皱起眉头,闪身躲过,来不及站稳,就被一道金光笼罩。
“前方鬼魅,听我敕令,此处人间,休得猖狂!”
脚下绽开一朵莲花,花瓣向外张开,像是一道无底黑洞,将陆擎纳入花中。
他抓着剑柄,用尽全力刺入阵中。
耳边的风被两阵相斥的灵力分割开来,顺着陆擎的脸庞划向身后,在他的腮间留下一道血痕。
“褚祁!你有多怂?躲在那十万八千里,有本事下来单挑!”
他愤然呐喊着,似乎想要将这喊声凝成一柄利剑,刺穿褚祁的心穴。
可褚祁却恍若未闻,衣决飘飘地立在原地。
“啧”陆擎在心里暗骂一声,手止不住地颤抖。
最先挨不住的确是他的剑,此刻剑身已然裂开了许多缝隙,若是再不离开,恐怕就要彻底报废了。
陆擎远远看了褚祁一眼,很不甘心似的在手心拢起一道灵力,轰然捶地。
随后血红暗门大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夜中。
云潞经过这么一遭,总算是缓过神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喊着“褚先生”,一边往外跑。
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人拽着后颈拎了回去。云潞茫然回过头,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
鼻骨挺立,眉目温润,似松山雪,清俊秀逸。
只是一瞧就知道,这位公子身子骨不大好,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身形也过于消瘦。
“你跑什么?”褚祁微微一笑,替云潞掸了肩上的落雪。
云潞被他这一笑迷得晃了神,半天才忽然反应过来。
看看远处的松树,再看看眼前的人。
他咽了咽口水,指着远方,问道
“你是褚大人,那是谁?”
褚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目光触及那道身影,一怔,随后捏着拳低头笑了起来,
“你同你爹可真是一模一样。”
云潞不明所以,就见褚祁勾勾手指,那道身影顺风而来,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这才看明白,竟然是一张没脸的纸片。
“这这这……褚大人,你为什么要造一张没有用的纸片啊?”
“如果不是这张纸片,你我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褚祁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张纸片上,弹指一挥,纸片上就生出了点点火星,慢慢燃烧起来。
云潞挠着头,老实问道
“为什么啊?”
褚祁看着那张纸化为一团碳黑,又被风吹散,转身向屋里走去。
落座屋内,云潞殷勤地倒起了茶。
褚祁慢慢将袖口拢起,露出缠满绷带的双臂,慢悠悠地解开,一边问云潞
“你当真不记得那个人了?”
云潞奉上茶,忍不住偷瞄褚祁的手臂,惊奇地发现那些伤口似乎已经崩开了,有的点点滴滴沁出鲜血。
他逼着自己别过头,答道
“真不记得,我哪有见过他。”
“见过的,那会你太小,恐怕不记得。”
褚祁说罢,又问
“有没有绷带?”
云潞点点头,去一旁的柜子里翻了起来。
褚祁端起茶盏,悠悠叙道
“他叫陆擎,十年前,是仙界最有天赋的上仙。众人皆道,往后他会是超越琳琅仙君的存在。”
云潞将绷带递给褚祁,看着他自己包扎伤口
“可是我瞧他方才周遭的气息,倒像是修的魔道啊。”
褚祁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
“不错,那是因为,他的灵核被一人捏碎了。”
云潞闻言,浑身起了一层疙瘩。
修仙者体内有一灵核,同心脏相连。十六岁时灵核成熟,方能飞升上仙。
而捏碎灵核,不仅意味着要承受剜心之痛,更意味着再也无法修仙。
而陆擎又是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人……
云潞只是想想就为他惋惜,忍不住问道
“究竟是谁要下这般狠手?”
褚祁抬眸看了他一眼,幽然吐出两个字
“你爹”
云潞“……”
云潞回过神,向后退了两步,诧异极了
“大人,你骗谁呢?这不可能啊!”
褚祁还是就这样看着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不信。
若非他亲眼看着云梵燕将那柄长剑刺入陆擎心穴,他也想不到,一向安守本分的恒晴上仙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事发之突然,甚至无人来得及制止。
而那场祸事以后,他便自请卸下了五大仙君的职务,下山过起了一般仙客的生活。
直到十年前。众人收到他的死讯,纷纷来到这尘霜山中悼念,才知道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养了个孩子。
当时,那个孩子只有五岁大。
小小的人披麻袋桑,衣摆长长地拖在地上,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别人问他叫什么,几岁了,一概不回答。
褚祁算是看不惯他哭个不停,于是笑着递给他一颗糖,哄他说“不哭,别把阿爹吵醒”
他才渐渐静下来。
可人别人怎么盘问,他还是咬牙不说。待人都散尽了,褚祁将离,才被小孩拉住了衣角。
他说“我叫云潞,今年五岁了。”
褚祁有些奇异,微微弯下腰,问道
“那别人问你,你为何不答?”
小小孩绞着衣角,似乎有些害羞
“因为你给我吃糖了,我喜欢你。”
当时褚祁想,小孩子总归是小孩子,实在太过单纯。
而十年过去了,这孩子身形蹿高不少,心思却还是太单纯。
“陆擎从前并不知道你爹有个孩子遗世,现如今知道了,必然是将仇恨转移到了你身上。若是我来得再晚一些,恐怕就不是接你出山,而是给你出殡了。”
褚祁说罢,又笑了两声。
云潞点上两盏油灯,忍不住埋怨“褚大人,您能不能少讲这种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你这小子,那古板劲儿和你爹一个样。”褚祁不知从哪变出把扇子来,开开合合玩得不亦乐乎。
云潞无奈地摇摇头,从橱柜里端出几个食盒,打开后将餐碟一一摆在桌上
“那说来说去,您也没解释为何弄个纸人出来糊弄人啊。”
褚祁站起来,踱着步来到云潞身后,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还没想明白?魔族,仇恨愈盛,法力越强。我呢,虽然位列五大仙君之一,可毕竟刚才出关,还没恢复好。若是真站在他面前,让他知道我灵力缺失,且面色苍白,不得一次性将咱俩全拿下?”
云潞用拳头捶在掌心,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所以,你要制造出自己身强体健,生龙活虎的假象,吓死他!”
褚祁挥衣落座,拿起筷子
“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不叫吓死他,叫空城计。你怎么那么俗呢?”
云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说什么,也坐下和他一起用起了晚膳。
等到二人吃饱了饭,褚祁立在院中,等小孩收拾行李。
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不小,中庭立了好大一棵枇杷树,四周还有许多空地。
除了四个角方方正正立了四尊神兽,别处全是空置,想来这云潞也不是一个会打算的。
正当他盘算着怎么将这院子摆满金树银树,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歌声。
一老一少,一附一和,听上去是女人的声线。
曲调模模糊糊的,也听不清究竟在唱什么
褚祁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听清歌词,忽然就听见自己耳边响起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啊!”
他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折扇险些脱落。
回头一看,说话的却是云潞。
只那回头的一瞬间,秉持着“我是尊长不能丢脸”原则的褚祁就将那一声尖叫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皮笑肉不笑道
“好端端你念什么诗?”
云潞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道
“这是她们唱的歌词啊。你刚才往前走,不就是想听清吗?”
褚祁一怔,再聚神去听,果然对上了调。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他呢喃着琢磨这句诗,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感。
云潞扭头看向门外,又看看一脸深思的褚祁,忍不住补充道
“若是在别的地方,深夜听到这诗还真挺瘆人的。我第一次听时也吓了好大一跳。”
褚祁脸色突变
“也什么也,我可没怕。”
云潞:......
倒也不必这样对号入座。
他摆摆手,接着说道“不是,我是想说。后来我门家隔壁那老奶奶告诉我们,山脚下有一个叫做杏花村的地方,这几年上任了一个新村长,说是致力于将村子带上小康路,所以推出了这样的宣传活动,”云麓搓搓胳膊,“虽然我觉得,这种活动只会把人吓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