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没有海》暮港之北

3、第三章

　　原来对春彦的熟悉感，是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吗？

　　原来他们早就在很早之前就见过了，当化身为豆豆的沁秋在看着两个小朋友开始愉快玩耍时，她也不禁感叹命运的奇妙。

　　十几年前的记忆，再次想起来，沁秋全然没有小说和电视剧里那种命中注定般的粉红泡泡。

　　夏天太长了，在蝉鸣声声的福利院，沁秋的小伙伴多如牛毛，不止是福利院等待领养的孩子们，还有时不时会到他们院里做义工的志愿者们。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沁秋大概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在夏天里，遇上这样穿过树林突然出现的一个牵着狗，脸还粉扑扑的小男生。

　　“我们准备玩丢沙包，你来吗？”小女孩问，伸出邀请一起玩的手。

　　“好！”小男孩一下子就握住了。

　　-不好，好啥好？摆烂小狗沁秋在心里腹诽，她可不想这大热天的咧个大嘴跟在几个小屁孩旁边累死累活。

　　在城郊的福利院早年铺的水泥地，被太阳晒得发烫，人类有鞋，她现在可是光脚，一光光四只。

　　好在那几个小孩玩得很起劲儿，对狗子的新鲜感也在撸了几次脑袋后便不再骚扰她了。

　　沁秋对这个地方太熟了，本来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到处逛逛，只是她一只狗勾到处跑还是显得很奇怪，于是找了个阴凉地儿趴着纳凉。

　　悠悠哉哉，偶尔清风拂面，带着些热乎劲儿，拥有狗狗嗅觉的她此刻能闻到这世间所有关于夏天的气味，清新又带着生命力的味道。

　　如果这时候能来两片西瓜就好了……

　　然后她就听见身边吧唧吧唧吃西瓜的声音，沙瓤分离汁水四溢，肯定很甜吧？

　　“郑老鬼，我想吃西瓜~~~”不用沁秋抬头，她都能知道那鬼又在吃贡品了。夏天啊，正是瓜果飘香的好时候。

　　“再忍忍，这不两天后你就解脱了吗？”他一边说，一边动用法力西瓜籽就像是子弹般，飞速从他嘴里往外吐。

　　“你家人真好啊，给你祭拜还想着给你带西瓜。”沁秋看他不知道从哪个次元凭空掏出第二块汁水四溢的红瓤西瓜，馋得口水直流。

　　“我没有家人，这是拿了别人的祭品。”

　　“……”

　　郑老鬼吃瓜的模样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说话语气又十分理所当然，沁秋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也不等她琢磨着要如何吐槽，院子玩得热火朝天的孩子们一下子就散开了，院长姨姨拿了个扫把看来是要逮人了，“这大热天的，跑啥？还跑？！”

　　院长姨姨冷着个脸，一头精干的短发和常年管理这么一大院子人养成的气势，单叉个腰冷个脸站在那儿，小孩们见了腿肚子都能跟着抖三抖。

　　沁秋第一时间也警戒了起来，小时候被逮住打手心的记忆，吓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

　　“你是狗啊，你是一只狗……”

　　“……”

　　沁秋刚起身抖了抖肚子下面的沙土，准备拔腿有所行动，就听见吃完西瓜的郑老鬼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

　　“我他妈谢谢你哦！！！”她用豆豆的声音破口大骂，气愤的“汪汪”声被孩子们的逃跑的尖叫声掩盖，而郑老鬼早就在嘴贱之后消失无踪。

　　-

　　“我带你出去，不然被院长抓住，要打手心的。”小沁秋牵着春彦的手，拿上狗狗的牵引绳，示意对方跟自己一起猫着腰。

　　福利院这附近小沁秋很熟悉，爬山攀树都是日常了，经常跟小伙伴在周围的小道上疯跑，秋天果树成熟了还会拿着小筐子去摘果子。

　　只是前面那条溪她是绝对不敢去的，以前有个小孩到溪里抓鱼，被院长抓住后，狠狠打了一顿，至此院里的小朋友就没人敢往溪那边去了。

　　不过这次，小沁秋还是穿过树林，最后跟春彦在溪边挥手告别，虽然只是玩了一小会儿的朋友，她还是希望对方能顺利回家。

　　“豆豆也再见了！”小女孩在溪的对面挥手，即将到傍晚的太阳有种橘子的颜色，照得女孩运动过的脸更加鲜艳，她像是抱着极大的热情，挥手的动作很大，好像第二天他们真的能再次相见。

　　沁秋不记得他们最后有没有见到，毕竟那会儿他们连名字都没有告诉彼此。

　　跟在春彦后面一起回家的沁秋仔细搜刮记忆，找不到答案。

　　或许他们不曾相见，可是最后总会相遇，不管是她成为他的粉丝，抑或是阴差阳错成为他的狗子。

　　……

　　沁秋释怀了啊！释怀了。

　　-

　　小学生总是睡得很早，即使是暑假也不例外，经历过了白天的疯跑，晚上不止是人，沁秋占着豆豆这精力充沛的身体，也觉得困意袭来。

　　只是她的听力灵敏，能听到车子开进院子里的动静，用鼻子试着闻了闻，距离太远，还不能确定来者何人。

　　等到那熟悉的香水味飘到鼻尖，沁秋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的扭着屁股，摇着柯基犬那并不存在的尾巴，朝楼下跑去迎接女主人，是春彦的母亲来了。

　　“明天我要带阿彦走。”女人身材苗条匀称，换了室内拖鞋还未走到客厅，先宣布了她此行的目的。

　　“这…孩子才刚来没几天啊。”林家奶奶给电视关了静音，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沁秋从楼梯下来，好在她能控制住本能刹住了车，她可不敢跑上前去凑热闹。

　　“妈，后天有个试镜他必须去。”林妈妈喝了水，将手包随手放在茶几上，语气冷淡又带着疏离。

　　“可是阿彦累了，他也需要休息啊，劳逸结合嘛。”林家爷爷拐杖杵在地上，他说话时有些激动，棍子碰到地上咄咄作响。

　　“没时间了爸，那个导演很出名的，如果这次阿彦能选上，前途不可限量。”林妈妈坐在沙发上，双手扶着椅子把手，像是坐在王座上般，守护疆域寸土不让。

　　“这……”二老面面相觑，还想再劝，“以后还有机会的嘛，暑假也才刚刚开始啊……”

　　他们话没说完，儿媳手上的玻璃杯被重重地顿到茶几上，霎时客厅安静了下来，电视里无声的画面不断地变化着，显得有些诡异。

　　“阿彦多休息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你们心疼孙子，难道我不心疼儿子？”

　　“暑假是才刚刚开始，时间可不等人，债主可不会因为现在是暑假就不来要债，您二老要是能联系上孩儿他爸，把欠的赌债还了，你们的宝贝孙子也少受点苦。”

　　林妈妈拿上手包，从沁秋身边走过，朝她那边撇了一眼，虽然沁秋还是忍不住热情的欢迎女主人，可是也知道这个女人并不喜欢自己。

　　-

　　沁秋再次朝楼上春彦的房间跑去，在楼梯拐角处，看见小孩穿着卡通睡衣，垂着头坐在楼梯上。

　　她不知道小孩听见了多少楼下谈话的内容，也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或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的身边。

　　小孩的手摸着狗狗的脑袋，随后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站了起来，示意沁秋跟上回卧室去。

　　春彦并没有重新躺回床上，而是盘腿坐在卧室的地上，他展开双手，沁秋已经很习惯地缩进他的怀里了。

　　“我很喜欢这个房间，窗户很大，能看到外面的星空，我真的很喜欢这片星空。”

　　沁秋感觉小孩在用力地抱紧她，然后是孩子小声的哭泣声，其实大声哭出来也没有关系，因为大人们都在楼下，可是他还是在尽力忍耐。

　　小孩的拥抱让沁秋有些喘不上气，这次她没有挣扎，任他抱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大概是弄痒了他，小孩很快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家养的那只拽拽的猫也不知什么时候进到房间里了，安静地蹲坐在小孩旁边，它像是能感知到小主人的坏情绪般，拿头蹭着小孩的手臂。

　　还好有这只猫替她转移注意力，沁秋才有了自由呼吸的机会。

　　唉，沁秋在心里叹气，她似乎理解郑老鬼让她穿到这条时间线的目的了。如果现在她有手，或者她的爪子能撑住她的大脑袋就好了，大概比起小孩的悲伤，现实让沁秋更难接受。

　　沁秋趴在小孩的身边，跟他看着眼前的同一片星空，第一次觉得做一只狗狗大概也不错。

　　-

　　第二天，并没有想象中十岁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哭闹场面。春彦收拾好书包，跟在母亲后面走出玄关大门，提早返程结束了他的暑假。

　　他甚至还很懂事的安慰了舍不得他的爷爷奶奶，然后也很认真的跟家里的宠物们告别，“等忙完工作，我还会回来的，你们要好好长大，等我哦！”

　　沁秋刚想上去贴贴，没想到那高冷的拽猫比她行动更快。罢了罢了，她还能真的跟个小动物比不成。只要那猫不老是伸爪打她，她就很感恩了。

　　目送小孩离开，再有一天，沁秋就能离开这具身子了，她该高兴的，既救了豆豆的狗命，似乎又窥探到了一部分真实的关于林夏春彦的事情。

　　可是沁秋的心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浑身都不对劲。

　　特别是小孩离开前强装乐天的笑脸……明明前一晚哭得那么伤心，却还要考虑到大人的情绪，以及背在十岁孩子身上的重担……

　　这些种种，都让沁秋觉得就算她真的了解到了春彦的世界又如何？

　　她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她没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