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九月飞火

5、第 5 章

　　以秦乐长久以来的经验，只要这时候顺嘴提一下，这件事八成就可以揭过了，圆满解决，谁曾想，就在这最后关头，一个人突然跳了出来，打破了秦乐努力这么久的良好局面。
　　同样也是参加这场聚会的某位有钱人，衣着考究，腕上戴着镶满钻的百达翡丽，十分年轻。
　　他原本一直坐在沙发上，和旁边的人轻声交谈着，注意力也根本没在这场闹剧上，但不知怎么，就突然选择了横插一脚。

　　就在秦乐试探着想让孙二少放弃这场闹剧时，那人手上拿着红酒，突然从一旁的交谈中脱身，看向这边，开口道：“孙二少，这几个人把你哄得很开心啊，所以你身上的衬衫，这就不要了？我记得这是你定做的限量款吧，当初不是很宝贝吗？咱们孙二少，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啊？大家说是不是？”
　　那人话音落下之后，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闹声，所有人再次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按正常情况，孙二少在众人面前捞回面子，自然就不会再多追究了，可这得是正常情况才行，有人故意激他，就不可以了。

　　而且看这人在场上坐的位置，地位还不低，孙二少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面对这种情况，都不可能不参考他的话。
　　完了。
　　果然，听完那人的话后，孙二少立马就变了脸色。
　　本来他是已经松口准备不追究了的，但是听完那人的提醒和周围人的嘲笑之后，他又立刻改了口风，开始催促林瑞他们赔钱，全然不顾刚刚他们对他的讨好。
　　局面再次变得针锋相对。

　　对于这种情况，秦乐也根本没什么好办法，他的经验只能处理一般情况，被刻意针对了的话，就实在没办法了。
　　只能还钱吗？
　　可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十几万哪是说还就还的？
　　秦乐不理解，那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特意针对他和林瑞？如果刚刚他没看错的话，那人好像是看了自己一眼，这才突然开口，管了这个闲事。
　　那人是认识他吗？

　　该不会是他连累了林瑞他们吧。
　　面对着这边乱糟糟的情况，秦乐又往沙发那里看了一眼，那人已经换了个姿势，灯光的阴影也不再那么强烈，能让秦乐更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眼熟。
　　这时，秦乐听到旁边那人称呼他为“曾少”。
　　‘曾’这个姓氏实在少见，秦乐以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确实有遇到过姓这个姓氏的人，而且家境也确实不错。
　　那张身着高中校服嚣张跋扈的脸瞬间出现在脑海里，然后慢慢地和眼前沙发上这狂狷的男子重合。
　　他认出这人是谁了。

　　也明白，这人为什么要针对他了。
　　往事一幕幕地袭击秦乐的脑海，他神色骤变。
　　怎么这段时间一直遇到以前的人啊，明明之前都碰不到，他也相安无事地度过了那么久。
　　曾锦现在这么针对他，绝对是已经认出他了，他不想面对过去，也不想见这些之前认识的人。
　　秦乐心乱如麻，脚步控制不住地想要逃离这里，最终，他只能来到林瑞和谢从南身边，小声和他们商量着，还是还钱算了。
　　现在这情况，除了赔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林瑞和谢从南也知道现在只能赔钱了，可他们一直僵持在这里，实在是，钱不够啊。
　　面对这种事，他们这些无钱无势的人除了认栽根本就没有第二种办法，但是他们的收入不高，工作也没多久，一下子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钱，显然，对方是不可能让他们赊账的。
　　所以他们俩现在之所以僵持在这里，也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找找渠道把钱凑齐。
　　秦乐听完这些，当即表示他手上还有一点钱，可以帮忙凑一份，这样加在一起，应该就足够了。
　　这件事其实和秦乐没有什么关系，他是单纯过来帮忙的，赔钱也用不着他出一份，谢从南和林瑞都说这钱算是借的，等之后他们手头宽裕了，会还回去的。

　　可秦乐知道，这事情是因为他才变成如今这幅不能挽回的局面的，他出一份钱，也是应该的。
　　虽说出完这笔钱后，他本就不富裕的生活会变得更加紧巴，但是这个便宜，秦乐没办法占。
　　他草草说了一下这件事和自己也有关系，他出一份钱是应该的，不需要还，随后也不等他们拒绝，便离开现场，准备去酒吧对面的自助银行把钱取出来。
　　他确实是有一点钱，不过都在银行里存着，手头能动用的现金只有几千，现在要凑钱，就只能去银行里取出来。
　　还好现在科技发达，银行里有二十四小时自助存取机，所以他只要过去一趟，就能把手里的钱拿出来了。

　　来回也就几分钟的事。
　　秦乐让林瑞他们在这里等他一下，自己急匆匆往酒吧外赶。
　　穿过走廊，走过拐角，眼瞅着就要走到酒吧大门了，却突然有一人走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曾锦。
　　对方神色很是不善，端着一杯酒，递给他道：“好久不见了吧，老同学会面，不喝一杯吗？这么急着走干嘛？”

　　他和曾锦，哪里是能好好坐着喝杯酒的关系？
　　对方对他，应该是极端没有好感的，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已经足以证明了。
　　秦乐道：“曾少，我现在有点急事，喝酒就不必了吧，等下次见了，我再陪您好好喝一杯，现在，我先走了。”
　　秦乐想走，但曾锦怎么可能放人？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秦乐，叫我曾少多见外啊，你确定现在就要走吗？这的酒吧老板我可认识，你要是走了，你那两个朋友再遇到什么麻烦可就不好了。相反，你要是和我叙叙旧，看在咱们两个老同学的份上，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在孙二面前说几句话，兴许，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就不追究了，不用你们赔钱了呢。”
　　这话不管怎么听，都有了那么一点威胁的意思。
　　秦乐自己倒好说，可这事却牵扯到了林瑞和谢从南，他自己赔些钱倒是无所谓，但是能不连累他们赔钱，还是不连累得好。
　　而且听曾锦这话的意思，他也没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秦乐接过对方递来的那杯酒，喝了下去。
　　对方很快又从路过的侍应生那里拿了酒过来，这次是满满两大瓶。
　　秦乐抿了抿唇。
　　他的酒量并不好。
　　虽说这几年为了混生活，酒量练出来了不少，但那么多，他还是很难应付。
　　绝对会醉的。
　　要是醉了的话，他还怎么帮谢从南他们取钱？

　　看出秦乐的犹豫，曾锦催促道：“快点，我可没那么长时间等你，要不我现在就去给酒吧老板打个电话，提点他几句？”
　　“别......”
　　秦乐连忙拒绝，这次不敢再犹豫了，拿过酒瓶，一口气便闷了大半瓶，呛得直咳嗽。
　　算了，等下他喝完后，抓紧去卫生间催吐一下吧，只要吐得够快，应该不至于会醉，还是能顺利把钱取出来的。
　　秦乐酒喝得有些快，洒出来了一部分，沾湿了前襟，看起来很是狼狈。
　　曾锦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痛快，忍不住道：“秦乐，你也有今天，哈哈，活该，真是活该！”

　　“你秦乐不是嫌贫爱富，不是惯会嘲讽人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过得这么凄惨，随便是个人都能在你头上踩一脚啊？”
　　“你当年不是很得意吗？怎么了，怎么今天成了这副模样啊？这是报应！是你随便作践别人的报应！”
　　秦乐闭了闭眼，听曾锦又说起当年的事，心底一片苦涩。
　　是报应吧。
　　的确是报应。
　　他当年，确实嫌贫爱富，他嫌弃左焚没钱，想要抛弃他远走出国，可左焚又不肯分手，所以，他就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做了很多伤人的事。

　　当年他们周围也有一些朋友，同学，围观了整件事的发展，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是怎么对待左焚的，左焚又是如何卑微地祈求他留下的。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绝情，何等的残忍。
　　以至于很多人都厌恶他，都痛恨他，都觉得他做得太过。
　　曾锦就是其中之一。
　　对他这种卑劣的人，曾锦的确不用给好脸色，的确可以随便用手段，欺凌他，让他也尝尝曾经左焚的痛苦。
　　他这种人，如今活成这副模样，就是活该啊。

　　秦乐闭了闭眼，心底一片苦涩，只要想到当年的事，只要想起左焚当年的痛苦，秦乐就难过得不能自已。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想找到左焚，一方面，是实在割舍不下，想看他一眼，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对当年的事有一个交代。
　　好歹，让他弥补阿焚一下。
　　哪怕只是偷偷的，在暗中帮他一些忙。
　　虽然他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也知道，不该再靠近阿焚，免得把霉运传到他身上，可是，愧疚感却几乎要将他溺毙，每天闭上眼，心里想的都是阿焚。

　　能让他做些什么也好啊。
　　秦乐心中酸涩，喝下的酒精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眼前开始有些花。
　　这酒，上头得可真快啊。
　　一旁嘲讽得起劲的曾锦见秦乐突然做出这副愧疚难过的神色，不免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他道：“事到如今，你还做出这副神色干嘛呢？事情不都是你自己做的吗？你还在这装什么装呢？”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当初那个你死活看不上，用尽手段也要甩开的穷小子，现如今发达了，有钱得很，你不妨猜猜，他要是遇到了你，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报复呢？”

　　“呵，要是我，遇到当年敢那么对我的人，非得十倍百倍还回去不可！反正现在我有钱有势了，想要对付你这种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这种过往的黑历史，必须得彻底灭掉才行......”
　　曾锦恐吓不断，逼着秦乐把剩下的所有酒全部喝完，秦乐心中愧疚，也没有反抗，没多久，一瓶酒就见了底。
　　这种顺从的模样让曾锦一点报复成功的快感都没有，但他也无所谓，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是他。
　　曾锦不停地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心中纳闷。

　　这个点了，左焚这家伙怎么还不来呢？
　　今天这局可是特意为了他搞的，他才是主角，别人都到了，怎么他来得这么晚呢？
　　曾锦又看了眼面前的秦乐，心中升起一股看热闹的心态。
　　等左焚过来，看到这位老熟人，可就有好戏看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秦乐是怎么被报复的了，这种复仇的好事，当然得本人亲自做才好，他插手，就不合适了。

　　秦乐第二瓶酒已经喝了几大口，眼睛看人开始重影，脑子也发懵，晕乎乎的，正在这时，酒吧大门处的风铃突然响了两下，这意味着有人进来了。
　　热闹的酒吧有人进进出出的再合适不过了，喝酒喝到头晕的秦乐根本没在意这细微的声响，继续喝着手上的那瓶酒。
　　倒是心急等人的曾锦迫不及待朝门口望了过去，他们现在的位置距门口挺近，一抬眼，就看到了来人。

　　穿着整齐的定制西装，带着些微混血的俊美，不是左焚还能是谁？
　　曾锦乐了，即将到来的好戏让他整个人都很是激动，他连忙开口喊道：“这！左焚，这！你猜我在这碰见谁了？你绝对想不到！”
　　左焚寻声望来，很快便在声源的方向看到了那个脚步有些虚浮的醉鬼，他眉色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便紧紧蹙起，神色被一股浓浓的不悦取代。
　　他快步走来，看着拿着酒瓶的秦乐，伸手把酒瓶从他手上取了下来，阻止了他继续喝酒的动作，随后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看着左焚的神色，曾锦满心以为他脸上的这种不爽是因为看到了久别的仇敌，看到了厌恶和痛恨的对象，所以便带着几分邀功的意思道：“怎么样，看到他现在这狼狈的模样你是不是很痛快？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小酒吧里碰到他，放心，我也只是稍微教训了他一下，大头肯定得等你亲自来嘛。”
　　正在牛饮的秦乐猛然感觉手中的酒瓶被人抽走了，他心底非常不爽，视线追随着那酒瓶，想要把它给抢回来，左焚见他这么能闹腾，干脆把酒瓶扔到一旁，随后控制住他的双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这姿势多少有些暧昧了。

　　曾锦看着有那么一些不对，邀功的神态也不由收了起来。
　　左焚一边控制着秦乐，一边又转头看向曾锦，语气有些严肃地道：“是你让他喝这么多酒的？他酒量不好，你让他喝酒做什么！”
　　这话语里的责怪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来。
　　曾锦简直都懵逼了！
　　他难以置信：“左焚，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帮你教训人出气，你反倒过来怪我？你什么情况啊？”
　　曾锦是真的不能理解，也完全想象不到，左焚来到这里之后的反应居然是这个！

　　复仇呢？报复呢？出一口多年前的恶气呢？
　　当年秦乐的那些所作所为，就这么算了？他左焚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吗？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这左焚怎么一点愤怒都没有？也不像是突遇多年前的老熟人，满脸震惊的样子啊，这反应完全让他预料不及。
　　左焚却没再理会他，开始带着秦乐往外走。
　　人醉成这样，得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才行，还得喂点醒酒汤。
　　怪他，该早点过来的，不应该犹豫那么一会儿，他也没想到，曾锦这么自作主张，先动手替他教训起了人。

　　这个时节京市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夜风一吹，秦乐不自觉打了两个寒颤，被酒精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也好了不少。
　　他还记得自己要去给谢从南他们取钱。
　　被左焚搀扶着走在酒吧门口时，秦乐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自助银行，吵吵嚷嚷地要往那边去。
　　左焚当然不乐意，拉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
　　路上一直听秦乐说赔钱什么的，左焚瞬间就意识到，估计是曾锦还整了什么其他幺蛾子。

　　除了让秦乐喝了那么多酒外，可能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于是又是一通电话打过去，让曾锦把那什么赔钱的事情也处理好，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气得曾锦直接愤恨地挂了电话。
　　好心当成驴肝肺！
　　真以为他是闲的，愿意管这回事吗？
　　别人自己都没这个报复的心，那他还操心个什么劲呢。
　　谁管他们要怎样。
　　于是正在闹着要求赔偿的孙二少又被人给安抚了下去，刚刚大家都嘲笑他好说话，他急了，本不准备追究的他不得不开始追究，现在他正快把赔偿争到手了，大家又开始笑话他小肚鸡肠，因为一件衬衫和小乐手过不去。

　　活在这个圈子里，孙二少虽说不务正业了一点，但最基本的看人下菜碟还是有的，也知道在这个场子里要注意谁的态度。
　　聚会主角没来的前提下，现在他需要看的就是曾少的态度，毕竟曾少家里比他家有钱，需要巴结着。
　　现在一看这风向一转，就知道是曾锦的意思，他本来就不怎么想追究，现在曾锦一表态，他也就顺着去了，随便说了两句便不再索要赔偿了。

　　酒吧外，左焚已经把秦乐拉进了车里。
　　从刚刚开始，秦乐就安静得有些过分，不吵也不闹的，乖乖被左焚塞进了副驾驶，系上了安全带。
　　左焚看他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微动。
　　他控制不住地伸手，揉了揉秦乐的小脑袋。
　　而半醉半醒的秦乐却总感觉自己在做梦。
　　不然他怎么看到，阿焚在对自己笑呢？
　　这个时候的阿焚，还会管自己吗？还会对自己笑吗？

　　已经不是，高中时候了啊。
　　那时候的他和阿焚，再也回不去了。
　　他是在做梦吗？
　　秦乐很是乖巧，阿焚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模样看得，怕是被人卖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