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姬夜舞

1、楔子

　　背叛。
　　楚轲狂看着对面用枪指着自己的人，心里竟是空白一片。四周是连天的烈焰，火光将两人的影子都燃为灰烬。
　　一场赤裸裸的背叛。

　　“莫欢，你还不走？”楚轲狂现在的样子其实挺狼狈的，白色衬衫和长裤沾满了血污，腿上的伤让他不得不依靠着一旁的长柱才能站稳。然而，他的神情却是意外地悠然。如果现在手边有烟，他一定会点上一支，仿佛，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万科董事长。
　　“你还没有死，我怎么能离开？”玩笑一样的话，莫欢却说得很认真。他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眼神复杂。
　　“呵呵……”楚轲狂轻笑起来。“你现在就算离开，我也走不出去的。倒是你再和我这么僵持下去，怕是要陪葬了呢……”大火越燃越烈，烟雾之中让人窒息。
　　“还是，……，你舍不得我了？莫欢。”楚轲狂依旧轻佻地笑着。
　　莫欢没有回答，他紧紧抿着嘴角，怕一开口就会泄露自己的挣扎。
　　挣扎。是的，莫欢在挣扎。现在枪就在自己手中，而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就在他的对面，重伤。只要他轻轻地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让这个男人消失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他忍辱负重至今的唯一原因。
　　可是，为什么迟迟没有下手？
　　莫欢不想承认，但事实上，更多时候，他能想到的关于楚轲狂的，都是他那些少得不能再少的温柔。至于他的残忍，似乎不那么刻意地去回忆，并不会有太强烈的感伤。
　　但是，这不能成为饶恕的理由。有些事实始终是发生了。莫欢不能忘记自己原本平凡幸福的家是如何在这个男人手中支离破碎，不能忘记母亲抱着父亲的尸体时撕心裂肺的尖叫，不能忘记唯一的还只有十二岁的妹妹被一堆禽兽折磨致死的惨状，还有那个他深爱的女人……
　　晓语……
　　那年不愿自己被楚轲狂当作威胁恋人的筹码，孟晓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没有一点迟疑。对于从孤儿院长大的晓语，莫欢不仅仅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更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准自己成为莫欢的累赘。
　　莫欢应该是恨楚轲狂的，那种恨并没有被消磨，只是渐渐地变得不再纯粹。当一次次地被他拥入怀里，当他慢慢习惯来自他的亲吻和给予，莫欢开始迷惘。他痛恨着将原本喜欢女人的自己变成今天的样子的楚轲狂，却在每一次的交缠中将对方抱得更紧。
　　“不问我为什么？”莫欢的声音很微弱，比较起来，他更像是被威胁的一方，如果不是他手中还握着枪。
　　“我自愿养了条狼，就已经做好了被背叛的准备。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怎么说服凌来帮你的？”这场策划已久的背叛，楚轲狂唯一没能掌控的就是过凌的临头倒戈，而这唯一的失误却是致命的。
　　楚轲狂不是执者于成败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个对权力了无所谓的人。即使是别人看来无法接受的惨败，对于他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经历。楚轲狂的豁达总是为人所称赞的。但其实，这只是出于他自己的天性。
　　这个让黑白两道都惶恐的楚轲狂其实是个很任性的人，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也不在乎任何人的不满，因为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强大到让任何质疑消失在成型之前。
　　只是，他漏算了这个莫欢呢。楚轲狂有些无奈地笑笑。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在意这个人，他是根本不会有机会的。正如自己所说的，当初不计代价地将莫欢锁在身边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的来临。他也不是看不出莫欢假意臣服时眼中冰冷的杀意。
　　只是这个任性的楚轲狂，除了唯一在乎的莫欢，早就不把一切放心上了。这一切还包括了他自己的命。
　　面对楚轲狂的问题，莫欢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唇，不发一语。扣住扳机的手指僵硬得泛白。
　　“算了，我不想听了……”楚轲狂很虚弱地摆摆手。莫欢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他不算太过意外，也不打算再从对方嘴里得到证实。
　　“你再不动手，就真的要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了。我是很高兴能与你死同穴的，不过，这应该不会是你的目的吧。”楚轲狂好心地提醒到，竟是让对方抓紧时间向自己下手，匪夷所思。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莫欢也知道在这种时候问这种话很傻，像是给他机会立遗嘱似的。可是，他就是没办法动手，只能说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万科就留给你玩吧。你把我的死亡证明给尹律师，他会办好的，我已经安排过了。至于狂龙会和那些地下生意，我想凌会帮你的。”楚轲狂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话语间没有一丝恐惧，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死亡。
　　“哎……”看着迟迟没有反应的莫欢，楚轲狂不由叹了口气。“莫欢，你过来，让我抱抱好不好？”表情是不同平日的温柔。
　　莫欢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火势越来越大，两人却依旧僵持不下。他知道这种时候靠近楚轲狂是绝对不明智的选择，无论他方才说的一切是多么感人。但理智没能拉住莫欢，他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奔向那个男人。
　　莫欢慢慢走向满身是血的楚轲狂，手却依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楚轲狂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握枪的手。烈焰中，莫欢的手一片冰冷。
　　楚轲狂用力一拉，莫欢整个跌进怀里，而枪，正对着他的心脏。莫欢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还微微颤抖着，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握着枪。
　　楚轲狂拥住莫欢，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眉眼，“莫欢，我的莫欢……”他突然想起那个女人，给了他生命的那个女人。她说：狂儿，像你这样不桀的性子，终是会被最爱的人所伤的……
　　“莫欢，没有了我，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决绝，懂么……”楚轲狂轻轻说着，“不要犹豫啊……”然后，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
　　莫欢不确定那声枪响是哪里传出的，他的手早就没什么知觉了。直到那个吻带上了淡淡的血腥味，直到他再没感受到脸颊上温热的呼吸。楚轲狂的身体慢慢滑落，他的手还紧紧握在莫欢拿着枪的手上。
　　桩梁被大火灼烧出“劈劈啪啪”的声音，掩盖了楚轲狂在莫欢耳边最后的低语。
　　火苗已向他逼近，莫欢却仿佛失去了意识，他跪在地上抱紧了那具冰冷的尸体。
　　“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起来，我没听清……”

　　“莫欢！你在干什么！快走！”从火海中冲出来一个男人，神情万分紧张地拉起莫欢就往外冲，神智恍惚的莫欢被扯离楚轲狂身边，僵硬的手却带下了一颗扣子。
　　过凌将莫欢带出别墅时，火势已经蔓延得相当严重了。如果不是莫欢当时的位置比较靠近出口，连过凌也没把握能救出他。
　　从现场离开后，莫欢一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他以为自己一定是哭了，当初失去亲人，失去晓语的时候，他都是痛哭着的，那时那个男人会抱住他，无论他有多么强烈的反抗。但莫欢其实没有掉一滴眼泪，冷漠得几近冷酷。
　　过凌一直认为莫欢恨着楚轲狂，对于他的反应倒也不以为意。他看着莫欢凝视火光的样子，问起，“楚轲狂有说些什么吗？”
　　莫欢收回目光，转身离开，“……我没听清。”
　　过凌摒起眉，隐约觉得有些怪异，却说不出原由。
　　我没听清……
　　他说，莫欢，我很爱你……
　　可惜，我没听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