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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桥测字 ...

  •   这一日是大相国寺传统的万姓交易日,天刚亮开,寺庙里里外外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大三门前摆满了飞禽猫犬、珍禽奇兽笼子,二门前摆的蒲合、簟席、屏帏、洗漱用具、鞍辔、弓剑、时果、脯腊等日常杂物,头门摆的旧书摊儿、字画、古董等。
      下九流的行当,因上不了台面,被规定只能摆在最外头。
      一早,梅殊便占了个好位置——从御街过来穿过汴河,有一座硕大的天桥,天桥下摆满了各式摊子,耍杂戏的、卖打药的、卖香的、看风水的、摸骨算命的沿着河边的泥洼地排了一溜。
      梅殊左手执一根盲杖,右手立一根平金幡,肩上挎一个搭裢。她四处看了看,最后选了离桥头最近的位置,坐下来摆开摊位,蓍草、龟甲、罗盘、签筒、字盒、笔墨……一堆鸡零狗碎。
      最后她把平金幡立着,将“瞎眼神算”四个大字朝向人群。
      旁边,跌打药摊子前,号称“铁脑壳”的伸头打量了一会儿,打趣笑道,“哟,仙姑今日……眼神不太好使?”
      梅殊盘腿坐着,眯着眼睛叹了口气。原本她自称“慧眼神算”,在天桥一带小有名气,生意尚能糊口。哪知汴京城吃这口饭的越来越多,骗子一多,傻子明显不够用了。为了抢生意,大家竟暗自竞攀起来,今天这人“哑巴算命”,明天那人“聋子听签”,后天那人“瞎子摸骨”,没点残疾都不好意思出来摆摊做生意。无奈之下,她只得随波逐流,硬生生把平巾幡的“慧眼神算”之“慧”字抹去,换成“瞎眼神算”的招牌。
      “卷,卷哪!”她叹了一口气。
      闻言,卖跌打药的“铁脑壳”摸了摸自己刚被砖头砸过的脑袋,亦戚戚然叹道,“就是,就是!”
      梅殊烦恼地捏捏梅心,正烦愁时,忽然瞥见桥那边急匆匆走来一个人,五色绫罗绸缎裹在身上像个粽子,凝重的胖脸上眉头紧锁,她忙坐定身体,闭着眼将盲杖一点,朗声道,
      “别看我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但知道的事却不少,那边有位仁兄心里不太痛快,正和人起争执呢。”
      那人面色一惊,止住脚步打量她,“你这瞎子……能测事?”
      梅殊闭着眼,颇为神秘地伸出两个指头。
      那人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殊不急不徐,用盲杖在空中比划一番,写下四个大字,“您近日犯小人,是‘二虎争食’。”
      “对,对!”那人惊道,“我正要找他算账哪!”
      梅殊笑:“您这是跟人为了钱财起了争执吧?”
      “真对,真对。”那人拍掌顿足道,“仙姑这是开了天眼哪。您看我这次,可争得过别人?”
      梅殊不答,只道,“真金不怕火炼,好货不怕试验,我送兄台几句话,是叫兄台看看我算的准头。送就是几句,若是要仔细谈就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吉凶祸福,问事之人的运好运坏、穷通进退,甚至富贵贫贱、衣食荣禄,详详细细算准了,那才叫神算。但要是算清楚,那又要多少算礼?所谓黄金有价艺无价,要我算只要一两银子,您想要预知吉凶,就麻烦先付算金吧。”
      说罢,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算卦测事从来讲究自愿,绝没有生拉硬拽的道理,但我今日非要劝您算上一算。您刚从那边走来,我瞎子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隐隐感受到兄台身上有一股煞气涌动,是大凶之兆呀!”
      一两银子对于这种客商来说绝对不算多……那人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摊布上,伸一只肥手过来,“那麻烦仙姑替我摸个骨,点拨点拨。”
      梅殊笑了笑,从眼逢中瞥见他一身脑满肠肥,默了默,道,“问事不宜摸骨……兄台还是另选他法吧,测字、算卦、抽签任您选择!”……只要不用她上手便好。
      那人奇道:“仙姑什么都会?”
      “你这便不懂行了,所谓阴阳之术皆源于老周,卜卦、占梦、摸骨、测字,真正的行家什么都懂,”梅殊不耐地用盲杖点了点,“赶紧选吧,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如此,那我便测个字。”那人半信半疑地,拿起摊位上的毛笔,蘸了点口水,在纸上落下一个字,递过来。
      梅殊接过纸,闭着眼睛在上面摸了摸,却是一个二虎争食的“争’字,
      “兄台打哪来?”
      那人答:“山东来的。”
      山东来汴京的生意人,不是卖书便是打铁的,而此人一身绫罗绸缎……梅殊故作沉思一番,然后晃着脑袋道:“争字下面为‘書’头……兄台是做文书营生的吧?”
      “正是,正是!”那人点头道,“头门那个最大的店铺,原先我瞧上要用来卖书的,却听说被一个人占了去…我现在正要找人去教训他,您瞧瞧,这法子能不能把店面抢过来?”
      “呃………”梅殊扶额,“这‘争‘字头上一把刀,兄台若是冲动行事……怕是要有刑狱之灾吧!”
      那人脸上顿现不悦,“仙姑有所不知,在下的舅公就在开封府里任职,而对方那小子一介草民,在官府里无甚关系,此事就算闹到官府……也不打紧吧?”
      “这‘争‘字上面一把刀,下面是个書头,刀口落在卖書的头上,您说闹到官府,谁输谁赢呢?”梅殊闭着眼笑道。
      那人愣了一愣,忽而道,“仙姑原谅,是我刚才写错了,我要算的是一个‘挣‘字,挣钱的’挣‘——你看这書旁有手,是我卖书的人拿着刀哪。”
      梅殊笑,“手起刀落,兄台若是执迷不悟,怕是有血光之灾呀。”
      “你,”那人一时气急,“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梅殊道,“兄台这字时运不好,若是与人相争,轻则犯监坐狱,重则血光之灾,依我之见……此事还是算了吧!”
      “你……你算得不对,满口胡言!”
      那人脸色一变,欺负梅殊是个“瞎眼”,手伸过来就要抢回碎银。不料还未触到银子,忽得盲杖一扫,传来一阵疼痛,低头看去,手背被盲杖稳稳压着,动弹不得。
      梅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话不顺耳就要翻脸?”
      那只肥手使劲地挣扎了几下,无奈那盲杖压得甚稳,仿佛泰山一般。
      “银子先放在我这,五日之后我还在这里,若我算得不准,你尽管来取,如果我算的准的话,那时你应该在牢狱中,或是被人打得半死……也就没必要来取这银子了!你是个商人,应当懂得言而有信的道理吧?”
      说完,她松开了盲杖。
      “你!”那人怒发不得,只道,“这钱就当我打发叫花子了!”
      说罢,忿忿然甩袖而去。
      人刚一走,“铁脑壳”围过来,眨眨眼看向她:“仙姑,你说那人……真的会坐牢?”
      梅殊叹道,“那相国寺头道门上最大的店铺岂是寻常人能赁到的?别看人家皮面上和朝廷没多大关系,背底里的水深着呢。”
      “仙姑神算。”铁脑壳嘿嘿笑着。
      梅殊将银子捡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逐渐笑开来……果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哪。
      她正美滋滋地,忽然,铁脑壳朝远处努努嘴,“今儿个日子好,看,生意又来了。”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梅殊看过去,一个辽人打扮的异族男子,正快步径直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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