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仙踪》天尘tianchen

15、13

　　“哈哈哈!”
　　一伙短裤赤膊的彪形大汉围着网中的小峰、小雪狂笑。这时，船正在回归线与赤道间的无风海洋区域航行。
　　金鹏叫人定时给网中的小峰、小雪配送食物、饮水，让他们从网格中取用。十几天的风吹、浪打、日晒，他们变得极端憔悴、枯槁、肮脏，几乎不成人的样子。小雪的长发一绺一绺结在一起，胡乱粘在身体各处，小峰的胡子头发连成一片，完全象个囚犯。在活动余地相当狭小的网中，他们艰难地扭动着，又象被捕获挣扎着的两条海豹或海豚。
　　大汉们七嘴八舌地说：
　　“亏金爷想得出来：两个光身子男女网在一起，再过几个月岂不是要变成3个人?”
　　“听说是表兄妹。”
　　“到了半夜，就是亲兄妹也不是兄妹了。”
　　“哈哈哈!”
　　“看你羡慕的，把你也网进去吧!”
　　“这个脏婆娘，白送我也不要。”
　　“看仔细点：洗白了可是个大美人呢!”
　　又是一阵狂笑。
　　羞愤交加的小雪、小峰此时唯有停止扭动、紧闭双眼，象一对石雕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两条腿的人没见过?都干活去!”奉金鹏之命专门负责监管小峰、小雪的人走来，驱赶着围观的人。
　　夕阳正在被大海吞没，海天之际染成一片霞红。随着昏暗暮色的降临，大海波浪的颜色迅速由淡蓝变成墨黑。
　　当着与天海群星逆航的船，迎来日出前第一道曙色时，海浪又从黑色变为深蓝。
　　趁着拂晓尚未散尽的夜幕，一个人在甲板上向裹着小峰、小雪的网蹑手蹑脚走来。他解开拴牢在桅杆底部的网端，又试图打开网，但没有成功。于是他俯下身去。一声女孩子的尖叫。然后是几个人翻滚扭打的声音。从梦中惊醒的监管人员连忙打亮强光电筒赶过来。就在这时，船舷边传来沉重的声音，随后又是一声什么东西坠入大海的巨响。一个衣衫不整的男船员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嘴巴张大、两眼发呆，不知所措。监管人员手一抡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他重新摔倒在甲板上，跌断的4颗门牙混和着血水滚落在地。
　　“色胆包天!金爷的要犯你也敢碰!”监管人员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骂。
　　坠入大海的正是网中的小峰、小雪。在搏斗中，他们几个翻身滚到了船舷边。又一阵拼搏挣扎，他们的重心悬空，从稀疏的栏杆下掉进了大海。
　　闻讯赶来的金鹏、崔合生顾不得惩戒手下，慌忙策划着如何营救。
　　“放救生艇!”
　　“抛救生衣!”
　　人们忙成一团。
　　崔合生却从身上摸出一只枪，对准海面上罩着网浮动、挣扎的小峰、小雪连续射击。
　　“你疯了!”金鹏来不极拦住崔合生，急得跳脚。
　　“不用激光手抢打断他们身上的网，等不到营救他们就会淹死。”崔合生从容地回答，一边继续射击，可以看见激光光斑在小峰他们身上移动着。
　　金鹏这才注意到并没有子弹射出的声音。
　　“好了!激光也会打死人的。”金鹏让崔合生停下来。
　　“不要紧，激光的能量集中在射点，局部高温，只要不停留在一点，最多伤到皮肉。”崔合生已经停止了射击。
　　“快看!”
　　按电钮将救生艇往船舷下放的船员，停下来指着海浪中无数攒动的巨大鱼头。
　　“他们没有救了。”激光枪的外伤会流出鲜血，引来鲨鱼。”崔合生摇摇头。
　　这是大洋深处的鲨鱼群。成群的巨大鲨鱼甚至可以掀翻救生艇。然而，大海中的鲨鱼如此密集，拥挤得好象被置于鱼贩的鱼槽之中，却是从未见过的奇观。
　　当强度超过钢丝的合成纤维网被激光截断之时，小峰却因为激光巨大的能量触到了一根重要的神经而暂时失去知觉。
　　当小雪发现小峰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的时候，一头巨大的鲨鱼正向她冲来。奇怪的是鲨鱼并没有张开大嘴来吞噬她，而是从她身边急速游过。但这条不幸的鲨鱼不慎被一部分仍然缠在小雪身上、另一部分漂散在水中的网迎头兜住。它的嘴巴被网裹住而无法张开，妨碍了水流畅地进入鳃。这条鱼便发疯似地拖着小雪飞快向前游动。
　　金鹏无可奈何地望着大海。忽然间，船猛烈晃动起来，他冷不防摔在甲板上。然后，船就象受到一种强大魔力的作用，环绕着一个巨大的圆圈旋转；发动机和控制系统全都失去作用。
　　“赶快进入船舱，关闭所有的防水密封门。”船长急促地指挥着。金鹏等很快被人护送进舱。这只船虽然不是潜水艇，却具有一套自动防水密封门，在紧急情形可以使甲板上方、下方船舱所有的空间都与外界完全隔开。在船舱中，有应急充气囊复盖着四壁、地板、天花板以保护船员在船颠簸时不被碰伤。在各防水密封门上都有坚固的透明防水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
　　船体的旋转是因为海洋中出现了一个从海面凹下去的顺时针旋转的巨大旋涡。中心区直径大约1公里、深度大约500米。
　　船的旋转就是从这一巨大的旋涡的边缘开始的。刚才攒动的鲨鱼，是因为感觉到了旋涡外围的特殊的力场，又急于从中摆脱而拥挤在一起。
　　这巨大旋涡是海洋中著名的中尺度涡旋。有的下凹象漏斗，有的凸起，象高悬于海面之上的一座海水的山峰。
　　当被卷入中尺度涡旋的船从边缘旋到漏斗斜坡位置时，由于离心力的作用，船好象感受到垂直斜坡的引力，在船上感觉到整个大海一端斜插上蓝天，另一端斜倾下无底深渊，这倾斜的大海又咆哮着绕船飞旋。天旋地转的惊骇，排山倒海的壮观，震撼着所有的目击者。
　　船进入“斜坡”后不到1分钟时间就被旋到了“漏斗”底部，没入水中，在强大的负压牵引下旋转潜行，有如穿过一条海水中的神秘隧道，又象子弹沿着枪膛来复线旋转前进；然后又沿着半径逐渐增大的螺旋线由水下重新旋出水面，从另一座凸起的逆时针旋转的巨大旋涡的“山脚”，被推向“山顶”。
　　然而，由于“爬山”过程中能量不断消耗，旋转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持沉重的船到达山顶。于是，几千吨的船体被从旋流的切线方向抛出，经过空中一段抛物线后重新坠落到海面上。就象高处的落水者身体会受到水面狠狠的拍打一样，从高处坠下的船体也受到海面沉重的一击，立时被摔成碎片，飞散在同时激起的巨大浪花之中。
　　被激光的能量暂时击昏的洪敢峰也被卷到下凹的旋涡之中。由于他的身体和大船相比要轻小得多，所以经过十几分钟才到达旋涡“漏斗”底部。幸运的是：从他进入“漏斗”斜面开始，一直到他被“漏斗”的底吸到水里，一直有大量混合着水雾、空气的泡沫包裹着他。他在海洋深处的旋流中旋转了几分钟后，突然沿着切线方向甩出，一直被抛向海洋深处。
　　这对洪敢峰是一个万分危急的时刻：尽管旋流中的负压大大减轻、减缓了随着进入海水深度而上升的压力，使得他暂时没有发生生命危险；但随着他离开旋流主流，负压马上就会扩散。由于每1千米深的海水就可以产生的上百个大气压的压力，巨大的海水压力将直接作用于他的身体，倾刻之间就会把他压成一块肉饼。
　　就在小峰即将遭受粉身碎骨之前，3条美丽的鱼游过来把他团团裹住。
　　神志逐渐清醒的芸儿觉得好象靠在棉花堆上，又象飘浮在云彩中间。
　　睁开眼睛，四周黑洞洞的，温软的□□紧紧贴住他，好象让他透不过气来，却又并不感到憋气、气闷。他抽出可以自由移动的手到处摸着，终于大吃一惊：是3个年青女人包裹着他。
　　“美人鱼!”小峰立刻喊出声来。
　　“别乱摸。”人鱼竟然能用小峰懂得的语言进话。“这里是2000米的深海，只要我们稍微一松动，你就马上变成1张空皮。”
　　几乎没有人真正见过传说中的美人鱼，因为她们只出现在1000米以下的深海中。现在3条人鱼似乎相互吸附在一起，组成一个容纳小峰的“潜水舱”；柔软的长发全被吸附在头与头之间，起着填充缝隙的密封作用。她们用呼吸仔细地调整着“舱”里面的压力，使压力尽量缓慢上升；用身体缝隙的轻微开闭与海水进行空气交换。人鱼们还轮流亲吻着害羞的小峰，其实是让他吞进增压的唾液，使他身体内部、血液、□□的压力和“舱”内的压力同步增长。深海救护的工作想必对人鱼来说决不是第一次，否则她们的操作不可能如此娴熟、准确。
　　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人鱼们裹着小峰向海洋更深处的家园游去。为了使海水压力上升得慢一些，她们游得相当缓慢。小峰在柔软的环境、失重的状态下非常惬意。他时而清醒、时而睡着，断断续续做着一些美丽的梦。
　　小峰在一次梦醒之时，混淆了梦中情人和身边的人鱼，他继续着梦中正在燃烧的激情，整个身体突然跳起来，打算紧紧地拥抱面前的人鱼。前面的人鱼受他一撞，身后两位人鱼被他脚一蹬，都吃了一惊，3个人鱼姑娘相互松开，洪敢峰从“潜水舱”掉了出来。
　　实际上，3个人鱼之所以能够吸附在一起组成一个“潜水舱”，主要是靠外部海水的压力和“舱”内较低的压力之差。经过几个小时后，里面的压力已经被调整到几乎与外面压力相等，所以稍微一撞，“舱”就解体了。
　　使小峰奇怪的是：他在深海之中既不呛水，也不感到气闷，就象处在空气中一样。现在他也象人鱼一样可以在深海中生活!他在海水中自由地游动着，3条人鱼伴随在他身边游着。他怀疑：她们用什么办法把自己也变成了一条人鱼。
　　当小峰离开人鱼们包裹之时，已经离海底不远。大家游动的方向已变成水平前进。
　　人鱼游得快，她们游一会儿，等一会儿。
　　小峰一边向前游，一边凭借着深海中发光生物的微光仔细察看：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和原来完全一样。再看3个人鱼：完完全全是3位裸体少女。她们的身体几乎和人类的少女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也有两条美丽的腿，只不过两腿永远是并拢的，两条小腿之间以及靠近脚的部位合成了1条带鳍的鱼尾。他甚至怀疑她们只是装上尾鳍的人类女潜水员；但深海中的潜水员，不穿潜水服、不带氧气瓶或输气管，又是根本无法生存的。
　　“快到月亮村了。”水中传来一位人鱼的声音。小峰抬头往前看去，奇异的景象又使他吃惊不小：
　　一个发光的大球突兀在眼前。它发出柔和的银光，反衬着几乎漆黑的背景而显得分外明亮。它既象一轮近在眼前的月亮，又象一颗放在海底的巨大无比的璀灿明珠。根据游到跟前的距离判断它的直径至少有上千米。
　　小峰跟着人鱼们毫无阻挡地游进了被称作月亮村的光球。穿过光球表面，里面却再也见不到银光，而是暗蓝色的背景布满点点微光，正象满天星斗的夜空。
　　小峰发现：光球里面没有水。它原来是海底一个巨大的气泡。表面的银光一定是象水中的小气泡那样，由全反射而产生的。
　　这是一个被深海巨大压力压缩得密度已超过海水，因而沉在水底的空气球体。由于气体的密度大，人在这里可以象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使小峰更为惊奇的是：在这个充满空气的巨大空间中，从上到下飘浮着千百座白云的岛屿，岛上五颜六色的透明房屋散射着朦胧的光，岛和岛之间弥漫着薄务、如轻纱飞扬。
　　“不是月宫，也是仙境。”小峰心中赞叹着。
　　3条人鱼各有自己的家，她们分别向属于自己的小岛飞去。小峰被其中一位叫“珊珊”的人鱼带回家去。在珊珊家里，小峰知道了月亮村不是什么仙境，而是又一奇特的人类生活空间。被称为月亮村，仅仅是因为从外面看去，象是一轮沉在水底的明月。也算是他研究考古专业的又一次重大新信息的获得。
　　人鱼和现在海洋里生活的几种哺乳动物——鲸、海豚、海象、海豹、海牛、海狗等一样，原先都生活在大陆上。所不同的是人鱼迁居海洋的年代比其他海兽短得多。她们原本就是人类的一支。几十万年前，生活在大洋深处一座岛屿上的人，因为那时地球处于变暖周期，极冰溶化，海平面上升，逐渐淹没岛屿而面临灭顶之灾。好在这个部族的人多年来善于游泳、潜水采取海产品，逐渐适应了长期在海洋里生活。他们从部分时间生活在海洋中，渐渐变成可以全部时间生活在海洋中。其中所克服的困难，不会比鲸鱼、海豚等当初从陆地进入海洋所克服的困难更大。成千上万年的潜水训练，使他们的身体不仅具备了迅速调整□□、细胞压力与体外压力保持平衡的特殊能力，而且具备了从深海海水中分离水中溶解的空气的能力——具体办法是：口腔中吞入海水后，调节口腔中的压力低于外界海水压力，原来海水中溶解的空气，就会因压力减小引起的溶解度减小而逸出一部分。由于用减压的方法分离海水中的空气只在深海中才有明显效果，所以久而久之，他们反而不能适应在深度太小的海水层中生活。越来越往更深的海水中迁移的趋势，终于使他们发现了一个对人类来说至今尚属于未知的几十公里深的海沟中沉积的压缩空气区域——此处地壳层较薄、地热温度高、水温气温温和适中，是新的理想家园。这使得他们获得了一块“海底陆地”，并因而基本上保全了大陆人类的体态和特征。
　　十几天时间，小峰由美人鱼珊珊相伴，漫游了海底人鱼家园的每一个角落。
　　小峰和人鱼姑娘珊珊飘飞在薄雾弥漫的空中小岛间。他望着一幢幢水晶宫一般玲珑剔透、七彩缤纷的小楼问：
　　“你们这里玻璃工业很发达?盖房子全用彩色玻璃。”
　　“人鱼国没有工业，也不需要工业。盖房子的材料是高压下的固态二氧二碳，上面涂复着从海洋生物中提取的各种颜色的半透明保温涂料，防止固态二氧化碳蒸发。”美人鱼珊珊回答。
　　“没有工业?家里为什么会有电灯、电器?”小峰还有太多的问题困惑不解。比如，人鱼国是怎样建立现代文明的?为什么到处只见到人鱼姑娘，老人和男性都哪儿去了?人鱼姑娘们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吗?想到这里，不由得脸又飞红。不过，在室外暗淡的光线下不容易被觉察。
　　“你问得太多了，一个国家难道不应该有一些秘密吗?”当小峰等不及回答地连续发问时，珊珊回答他。她象是认真的，又象是故作正经。
　　说话之间，一道耀眼的白光泻下，周围的一切，立刻变成如陆地上的白昼一般。无论是小峰，还是珊珊，全部大吃一惊。
　　“莫非谁在水下爆炸了核武器?”小峰立即闪过这个念头，但马上又被自己否定了。因为射到脸上、身上的光是冷光，并不引起灼热的感觉。
　　小峰和珊珊一齐抬头望去，只见月亮村头顶上半球面的中心，分明悬着一轮几乎可以乱真的“太阳”。
　　这一轮“太阳”，第一次揭开了月亮村内表面笼罩的永恒夜幕，就象揭开了一位蒙面美女的面纱，立刻将她光艳照人的美貌充分展现在人们眼前：
　　上下左右前后环绕着球状蓝天，它洁净、无瑕、深邃好象伸展到无限远处。一座座白玉般的云岛层次错落地悬浮在烟雾缭绕的空中；岛上一幢幢房屋象宝石的宫殿，晶莹闪光、形态万千、美不胜收。因内球面光学效应而产生的实象和虚象的交迭、绵延，又织造着万花筒似的幻境。在与“太阳”相对的下半球面中心，是一洼面积不算太大，却如翡翠般可爱的碧水。
　　在这里自由地飞翔，就好象早已越过了深深的海洋和陆地上的蓝天，来到了渺远穹苍的天外奇境。
　　由于“太阳”发出的是冷光，小峰也就敢于飞到它跟前去看个究竟。这一看却又使他吃惊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太阳”竟是他亲眼见过的“15城之玉”。
　　难道说?他知道了。一定是金鹏、崔合生他们盗去的15城之玉，不知怎么掉到大海里了。然而，刚巧就掉到月亮村里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你干什么?”是营救过小峰的人鱼贝贝，“想偷走吗?这可是月亮村的公有财产。”
　　“是鲨鱼从一只沉船残骸里捡到的，打开盒子一看，这么亮!我就决定把它用生物吸盘和透明绳索端正地悬挂月亮村的顶上给大家照亮。这样可以节省很多用于照明的电。”贝贝继续说。
　　“‘鲨鱼’也是人鱼，我们都用海洋生物作名字。从沉船中寻找可以用的材料是我们的副业。”珊珊解释说。
　　“谁知‘鲨鱼’捡到了一颗太阳。人鱼国几百万年的黑暗结束了。今天，就是我们走向光明之日!”珊珊越说越兴奋。
　　这时小峰却用手不断抚摸着15城之玉，心里在想“这是我首先发现的，它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要把它带走。在国际高级学术会议上展示，再送到国家博物馆去展览……我将功成名就……”
　　小峰对15城之玉的特殊关注，引起了贝贝和随后来到的“鲨鱼”的警觉。她们趁小峰暂时离开独自沉思之时，拉住珊珊商量了一会儿，作出了一个决定：轮流值班，看守“太阳”。严密看守太阳的人鱼，还负责定时遮盖太阳，每天仍然保持一定时间的黑夜，以便适应人们对黑夜的一定需求。
　　这天晚上，小峰依然随珊珊回家。按大陆的时间计算，他在海底人鱼国大概已经生活了半个月左右。他的想法是不放过对这里考察的机会，然后再同人鱼商量有什么办法回到大陆。现在又多了一件15城之玉的事。除了这些之外，感情的波澜也扰乱着他的心。这些都使他心乱如麻。
　　小峰知道：美人鱼珊珊已经爱上了他。其实当珊珊要带他回家时，他就感觉出来了。美人鱼的爱纯真、简单，虽略带含蓄但决不隐藏。
　　小峰虽然少年时议论起女孩子满嘴狂言，多年来实际上对姑娘们却胆小如鼠。尽管如此，如果是在陆地上和一位珊珊这样美女朝夕独处十几天，他也是肯定无法自持的。然而，和异类婚恋的疑虑、畏惧在一定程度上阻挡着他激情的闸门。理智上他感觉：人类和人鱼的正常生活条件不同，不可能做长久夫妻，如果放纵自己，就伤害了珊珊；何况素素的倩影虽已十分遥远，但却难以抹去。种种矛盾，弄得小峰在感情上十分痛苦，尤其是夜夜相对一位美女而独眠之时。
　　夜深了，小峰却睡不着。他的身体中躁动着一种能量。他被无法释放的痛苦折磨着。
　　“历史上有的女人为了远大目标而以身体为代价，我为什么不可以呢?”小峰甚至为自己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而惊异，但却感到一种强大逻辑力量的推动，以至于无法抗拒。他终于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上了珊珊的床，随即被轻易触醒的美人鱼珊珊紧紧抱住。狂情泛滥如突然爆发的山洪。
　　第2天清晨，珊珊已经把小峰作为丈夫正式介绍给女伴们。
　　但贝贝，鲨鱼等对“太阳”的看守仍然没有丝毫的松懈。
　　当轮到珊珊看守太阳的那一天，小峰心中在不断地狂跳。他陪伴她直到深夜。他在值班现场同她柔情蜜意。他在她疲乏之极时提出代她值班。当她信任地睡去后，他就迅速地从悬挂的透明索上摘下已被遮光包布遮住的15城之玉，然后向月亮村与海水的界面一头冲去。
　　小峰没有想到，高压下液面的表面张力是如此之强，他好象一头撞到坚硬的墙壁上，不由得一声叫出来。
　　“小峰，等等。”是珊珊的声音。洪敢峰吓得几乎心脏破碎。
　　“我可以送你出去。”珊珊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想把‘太阳’带走。不过那件东西一定原来就是你的，否则你决不会拿的。其实你可以明讲，我们人鱼国从来不要属于别人的东西，哪怕它对我们非常有价值。”
　　“你早说是你的，我们早就还给你了。”原来“贝贝”、“鲨鱼”也在附近。她们是不放心珊珊，特地悄悄在旁边监看的。“人鱼热爱光明，却更爱心中的光明。”
　　“你带走吧!人鱼国已经习惯了几百万年的黑夜了。”珊珊再一次诚恳地说。
　　“不!这不是我的。”小峰把15城之玉从遮光包布中拿出，灿烂的光明立刻充满整个月亮村。他小心地把玉悬挂到原位。“这个太阳是大自然赐于你们的，谁也拿不走。”小峰紧决地说。他的内心此时正在狠狠鞭挞一个卑鄙小人，一个企图夺走人鱼国光明去换取名利的极端自私者，一个不忠于爱情、伤害善良的人鱼姑娘的伪君子。
　　此情此景，美人鱼们都呆住了。她们不知说什么好。
　　“回家去吧。”珊珊拉着小峰。现在看守“太阳”已经没有必要。
　　“我是个窃贼，把我送走吧!”小峰觉得没有脸再呆下去。他觉得自己用人类的肮脏污染了人鱼国的净土。
　　“其实我们早该送你走了。这里的生活环境对你的身体不利。虽然暂时适应了，但住久了会有危险。只是舍不得你走，一直拖到现在。”珊珊低声说。贝贝、鲨鱼她们这时早已回避了。
　　原先打算私自离开的小峰听了这话却立刻涌起了恋恋不舍的浓情。
　　“我送你到浅海层。等下我用超声波在月亮村界面上打出洞来，你紧紧跟在我后面就可以钻出去。”美人鱼珊珊没有径直从近处出去，而是引导着小峰飞过一段云岛之间的曲径，从月亮村侧面双双游出边界。
　　和当初来到月亮村时不同，小峰现在见到的已经不是沉在海底的明月，而是深海中升起的一轮光芒万丈的太阳。如果不是才从它里面出来，真会把它错当成天上的太阳升起之前没在海水中的情景。
　　由于15城之玉的照耀，月亮村这颗海底明珠的亮度增长了成千上万倍。它把一片漆黑的广大深海区域照得如睛朗的夜空。小峰觉得拥有了15城之玉的月亮村，就象一盏专为他而设的明灯，照亮着他的归程。
　　小峰现在心里非常清楚，他即使带着15城之玉离开了月亮城，也会把它再送回去。一旦他想到他夺走了一个国度的光明，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回头。与其说他是为了设法得到15城之玉而向珊珊示爱，不如说是为发泄身体冲动寻找一个借口。但无论怎样，他都应到对珊珊感到内疚。
　　“远古时代有一位勇士，”小峰向珊珊讲一个他小时候听到的，又经常呼唤着他心灵的故事，“他带领族人躲避无法抗拒的自然灾难，去寻找新的家园。当他们迷失在漆黑的大森林中、全体都几乎濒临绝境时，勇士剖开自己的身体，取出一颗滚烫的心。这颗心光明灿烂，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前程。当人们找到了鸟语花香的乐园时，勇士跌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那颗心化作天上的北极星，世世代代为迷途的人们指引方向。”
　　“人鱼国度也流传着这个故事，一定是我们共同祖先所经历过的。”
　　“面对那位勇士，我感到惭愧。”
　　“不要这样讲。在我心目中，你就是那位勇士。你以为我相信‘太阳’不是你的吗?人鱼的心，虽然单纯，却也锋利——能看透人的心灵深处。‘太阳’肯定是你的，至少是你首先发现的，应当属于你的，是你最心爱的东西。你放弃它，给人鱼国度留下光明，不就象古代那位英雄吗?”
　　小峰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把珊珊紧紧抱住。
　　这是一次心灵谐振的身体结合，整个大海都在轻轻摇荡着。
　　当他们双双达到快乐的巅峰之后，依然久久沐浴在爱海之中。
　　珊珊轻唱一支别离的歌：

　　“欢聚的日子是那样短暂，
　　爱情为什么如飘缈的云烟。
　　今后的夜晚是无穷尽的孤独，
　　心上人只能在梦中相见。”

　　小峰接着唱这支歌的下半段：

　　“历尽险恶的惊涛骇浪，
　　漂流来到美丽的温柔乡。
　　今天离别后不知哪一年相见，
　　茫茫大海相隔天各一方。”

　　“我怀孕了。”珊珊温柔地说。
　　小峰听这话又是大吃一惊。因为前天晚上他才和珊珊“结婚”。
　　“不是前天，是刚才。只有身心同一的结合才能使人鱼怀孕。”珊珊娇羞地解释。“人鱼姑娘们的爱情非常艰难。因为海洋污染，几百年来人鱼已经只能生育女性后代。人鱼姑娘们成年后都要到另一个万里以远的国度去寻找爱情。由于双方的生存条件不同，只能有短暂的相聚。如果她们没有找到全心投入的爱情，相聚也不能带来新一代的产生。”
　　小峰满怀惆怅。
　　他们难分难舍地相伴游过几十公里的深度，终于来到深海区的边缘。
　　“我们分手吧!这里已接近浅海区、水压不稳定，我们都不能久留。”
　　小峰和珊珊珍重惜别。
　　“我不能再帮你换气了，注意节约用气，缓慢上升。”珊珊叮嘱着。其实，小峰已经听她叮嘱过好多次了。他明白：肺里贮存的高压空气足够用到浮出海面，他也懂得缓慢上升防止减压伤害的道理。
　　小峰独自缓缓地上升。深海明珠的余光，依然映照着他孤独的行程。
　　（作者简介：天尘，小说作者，著有长篇科幻小说《河汉仙踪》、《纳米天使》，五卷长篇南明抗清历史小说《铁血英雄末路情》， “百度”搜索书名均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