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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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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你不是纯粹的人类,”西蒙的手指已化为利爪,他用舌尖舔舐着其上滴落的鲜血,“你身上亦有血族之血。”
他用右手紧紧扼住猎手的脖颈,将这个混血的人类举起。脚尖被迫离开了地面的男人艰难地把住他的手,试着呼吸。
“你很强,”西蒙收起犬齿,优雅地笑了,“你的速度和力量在血族中也是顶尖的。虽然你伤了我,我依然给你选择的机会。”
他手中放松了一点力气,让猎手的咽喉有了发声的空间。
“说吧,你要做我的下属,还是我的食物?”
猎手是面容轮廓十分深刻的男人,不完全的血族血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轻很多,也让他的身体有了远远胜过人类的自愈能力。但他依然伤得极重,多处伤口深可见骨——闍皇西蒙的力量更超乎他的想象。
“我、我确实有……四分之、三的血族、血统,”他依然毫无畏惧地与闍皇对视,尽管他甚至已经虚弱到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在我、在我年幼无措时,我、我无法控制……自己的、饥渴,我也、也杀过人……但是、但是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成为你们一样的恶魔!”
他聚集了最后一点气力,一把抓下西蒙帽檐下的银十架,猛地按入闍皇额头!
“砰!”
西蒙怒火冲天地摔开书房门。
“那个杂种!”
金色的阳光铺满织出华美图案的羊毛地毯,成长迅速已是幼童模样的神子抬起头来,唤了一声“父亲”,便又埋首书中了。
西蒙勉强抑制住愤怒,在旁取过一只银酒杯坐下来。他挽起袖口,用指甲在左手腕上划出伤口,鲜血盛满一杯后递给了神子。孩子便用小小的手掌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啜饮。西蒙在阳光里闭上眼睛,轻轻抚摸着自己额头犹在隐隐作痛的伤口。
他几乎已经忘却了这样强烈痛苦的味道,被十字架所伤更让他感到无法忍受的屈辱。在他还年轻的时候,在等待褆摩长大的时候,那地的主教他还不是抓来吸成了肉干?
这个杂种。
怪不得会有伯爵死在他手上。
可恨让他逃了。
西蒙收敛心神,转头看看神子。孩子已经喝尽了他的血,依然捧着那酒杯,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
“父亲,我想求你把这苦杯从我口边取走。但假若是你的意愿,我总要遵从。”
西蒙便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只问他道:
“我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为了什么今日我生你?”
孩子低下头去:
“我知道的,父亲。我是你所预备的羔羊,完美无瑕,一次就完成永恒的赎罪祭。”
“没错。”西蒙笑了,“到那一日,所有的血族都能在阳光下生活。”
“这命运我已顺服,但是父亲,这还不够。”孩子翻开书,慢慢诵读,“‘在旷野有人声喊着说:当预备神的路,在沙漠地修平我们神的道。’”
西蒙锁紧了眉头。
“父亲,我要一位施洗者,用他的血为我洗礼。”孩子说,“他当为你所喜爱,万人中你亲自拣选。你的国降临前,地上的人没有比他更大的。”
西蒙说:“你要褆摩。”
孩子说:“你不舍么,父亲?”
有光渐渐温暖他黑色的外袍,西蒙听见自己说:“为了阳光下的国土,我没什么不舍。”
西蒙整理了一下垂落额前的黑发,把帽子压得更低些。
这样就看不见那十字形的伤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想象褆摩看见自己受伤时的表情。
很少见的,褆摩还算认真地在读一本书。
“《七重纱舞》,”西蒙走过去翻看一眼封面,“你喜欢这个故事?”
“没什么意思,愚蠢的女人,愚蠢的男人。”褆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书扔到一旁,“你在非拉铁非还顺利吧?”
“一个杂种罢了,”西蒙慢慢在褆摩身边坐下,“只是一时大意,竟让他逃了。”
“哦?”褆摩颇有兴味地挑起眉,“我倒想会会他。”
“那便去杀了他,”西蒙淡淡地说,“去为我杀了他。”
“有何不可?”褆摩便起身,顺手抄起闲置在旁的剑,那姿态异常洒脱优雅。
我要一位施洗者,用他的血为我洗礼——西蒙的耳畔又响起神子的话语——你不舍么,父亲?
“等一等。”
褆摩在月光里回过头。
“这个赐给你吧。”
是从旁边的花瓶里折下的玫瑰,血一样的红色。
褆摩完全地沉寂了,在月光中仿佛一尊大理石的神祇雕像。似乎是过了很久,他接过这支玫瑰,手指被茎上的尖刺扎出血来。
西蒙不知道他是否懂得了这支玫瑰的涵义。
“是我太性急了,”褆摩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你不介意我待会再走吧?”
西蒙说:“不妨坐下来,再为我读一段诗集。”
“好啊。”褆摩笑着把玫瑰别在贝雕的衣扣上,然后俯身翻检起书籍,“读哪一本好呢,其实我都不懂……那么就是这个吧,里尔克诗集……”
他拿起书,看着西蒙,微微偏偏头,那姿势显得他异常年少。
“我可以靠着你么,闍皇陛下?”
西蒙默许了。
褆摩便坐下来,把头轻轻靠在西蒙肩上。他翻开诗集,把金书签抽出来放在银烛台旁。
他的声音又轻又温柔——
“挖去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
堵住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
没有脚,我能够走到你身旁,
没有嘴,我还是能祈求你。
折断我的双臂,我仍将拥抱你——
用我的心,像用手一样。
哪怕毁灭这颗绝望的心啊,
我灵魂的鼓动亦不会停息;
哪怕这灵魂化灰在阳光里,
用我饮自你的血液,
我仍将托负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