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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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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岭像是付鑫喜忧转变的分水岭,他出城时还兴高采烈呢,却突然心情大变,就因为又接到个电话。
别人是绝听不到对方讲了些什么,可刘庆东却听得真切,还是那个经理冀军,慌里慌张、语无伦次地在对端嚷着,说有几个投资人索债无果,气急败坏之下,已向区法院递交起诉书啦。
天有不测风云,不知什么时候山路上起了大雾,车子被迫减速慢行,还打起了双闪。
一路摸索着前进,车上的几个乘客为安全行驶捏了一把汗,可司机却一付无所谓的样子,“这条路总这样!前面不能走了,车子都堵住啦,等太阳升到两竿子高就好了,下车,换换新鲜空气吧。”他第一个跳下车,悠哉悠哉地走到前面,与同样停下来的大货司机攀谈起来。
“这鬼天气,出倷时还晴空万你呢,怎么像小孩子的撵,说变就变呐?这么坎坷,还让人活不活呐!”付鑫没好气地一拍椅背,阴沉着脸跳下车去,还没走出几步,便融入到大雾里啦。
剩下的几个人无奈地下了车,山里的景色应该是绝美的,山林茂密,空气清新,可惜雾气太重,看不到远处的风景,只有前前后后、一闪一闪的车灯最是抢眼。
刘三哥的烟瘾又上来了,看四下里能见度这么低,像把自己包裹在重重幕墙之内,便点燃一支烟慢慢享受着。
“春哥,还按计划走呗?”,从左面传来那个导游的声音,似偷偷摸摸的,生怕别人听见。
“那当然,机会不能错过呀,再想下一次,不定猴年马月呢,干什么事都要当机立断。英子,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这不光是冲着你,更得对得起崔姨呀,在山里伐树的那段日子里,她对我像亲儿子似的。”虽然他们是悄声密语,可刘三哥听出是金秘书和导游在一起。
刘庆东听到那个姑娘轻柔低婉的声音,便立刻想起那双明澈的丹凤眼,他总有一种感觉,在那明眸的后面藏着一阵阵的寒气,是含着肃杀的冷酷无情。
“讨厌。”可能是姓金的毛手毛脚了,姑娘嗔怒地低吼了一声。
随即嬉皮笑脸的金秘书从雾气里跳了出来,紧接着雾气昭昭里伸出一条修长匀称的小腿,正好踢在他的腿肚子上。
“牛哥,过瘾呢呀?倷,给我一支,我也过过瘾。”高鼻梁兴冲冲地从右面的浓雾里钻了出来,与方才比起来似换了个人,“想干点事业不易呀,千辛万苦的,全身心付出呐,也不一定能换倷好啊。”
他两手接过香烟,等着刘庆东给他点上,随即猛吸一口想来个痛快的,可还给呛咳嗽了,商人笑着抹着眼泪,“牛哥,你这烟也太冲呐,不如外烟好抽。”
没等多久,太阳升起两竿子高啦,还真跟司机说的一样,山间的大雾逐渐散开啦,变薄了。车子重新启动,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车上的人们百无聊赖,除了司机之外,都闭起眼睛或是养神,或是打盹,尤其是并排而坐的付鑫和刘庆东,一对人儿心宽体胖,是深度沉睡,鼾声大作。
付鑫似放下了所有的烦恼,抛开包袱轻装上阵,不知是这场大雾对其有所启迪,还是在隐蔽之中做了什么,不管怎样是心情大好,完全释怀了。
而刘三哥是与生俱来的能睡觉,而且一旦入眠,便睡它个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住在一个家属区的同志都知道,那年他下夜班回家后倒头便睡,老母亲去院子里晒孙子的尿布,一不当心忘带了钥匙,回头一看却把房门带上了。她足足敲了半个多小时,又是喊,又是叫,三哥竟全然不知,雷打不动。最后还是住在楼上的张世贵班长跳进阳台把他摇醒,万幸那时他家是一楼底层。
此刻刘庆东睡得正香,就影影绰绰老班长张世贵坐在那里,又来我家唤醒我啦,不是在家里!是单控室。怎么?又要开弯轴事故分析会啊?那次弯轴事故之后总有阴影映在心头,时光荏苒挥之不去,本来是无辜者,差点被别人百般设计诬陷成了责任人,真是人世险恶,无处说理去。
调度台的那端坐的是电气运行班长章友章师傅吧?他的状态不对呀,平日里是爱说爱笑,今天成了闷葫芦一声不响了,好像在琢磨什么呢?
张班长先开口问道:“友啊,咋地啦?”
“张师傅,我可能有问题啦,出现幻觉了。”
“咋地呢?”
“前夜十点多,我正睡得香香的,被电话整醒了,是一个女的,迷迷糊糊地就听是要请假,说是犯胃病了!可我上班一查女的全来了,这不出鬼了吗?”
“咋地呢?”
“我问杨玉环,你不是犯胃病了吗?她说,我的胃好好的,不疼啊! 我又问网控小秦,她说,章哥你真坏,好好的咒人家。剩下的都是老爷们儿啦,你说我是不是出问题了?”
“哪能呢。”
原来是为请假的事呀,不是要开分析会,刘庆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情重又平和下来,就看章友推开单控室的门出去查岗了。
过了一会儿,他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进单元室的头一句话是“呵呵,张师傅!我没病,我整明白了。”
“咋地啦?”
“是新来的小姑娘打的电话,请的假。”
“咋地呢?”
“原话是,章师傅,我范渭,病了!”
三哥不禁笑出声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牛哥,醒醒,做梦娶媳妇呀?看把你美的,都笑出声倷呐。”是付鑫在呼唤着刘庆东,“到松江河镇呐,精神精神,上趟厕所,马上要坐摆渡车去景区呐。”
“到西坡啦,这里封闭没封闭呀?”三哥眯着惺忪的睡眼,看着跟前的付鑫问道。
“这你没封闭,正常营运。万春和那小丫头去买票呐,你先在车上缓缓,我上趟厕所,去去就倷。”高鼻梁经过几天的朝夕相处,对刘庆东友爱有加,对他是另眼相看。
还和他似依依惜别的老朋友握了握手,“牛哥,你真仗义!我就喜欢结交你这样的朋友。”然后是诡异的一笑,独自下了车,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集散中心的厕所,还不时地用拳头擂着腰眼。
“刘先生,摆渡车票、门票、环保车票买好了。”两个年轻人手拿着纸质门票和车票返回来,此时刘庆东正在车边和老牛仔司机吸着烟。
“老板呢?”小导游看到付鑫不在车内。
“老板上厕所啦,看,他回来了。”叼着烟卷的老牛仔用眼神示意着。
付鑫大步流星地从远处赶过来,不时地摘下近视镜揉着眼睛。
“啊,啊。你是?”金秘书立在那里张着嘴巴不知所措。
“是上厕所呐!啊什么啊?万春,你缺锌啊,老年痴呆转眼就不认人呐?我是付鑫呀,该给你补补呐。”地产商友好地拍了一下金万春的脑袋。
看他们在吸烟,付鑫为之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一下向刘三哥开口道:“牛哥,给我根烟,抽了好上山。”
刘庆东拍出一根递给他,他向司机要去燃着的香烟,熟练地对上火,泯着嘴吸了一口,“牛哥,你这烟没劲,不如我们地产的长白山好抽。”
坐了摆渡车半个小时到了西坡正门,走进去不远就是环保大巴,又颠簸了半个多点才到天池下的停车场。
还好,一路景色极佳,森林、草甸、奇峰、怪石、苔原一步一景,落叶阔叶混交林带、红松混交林带、岳桦冷云杉林带、高山岳桦林带、高山苔原带,垂直分布着五个自然植物分布带,随着汽车的行进,瞬间转变风格迥异。透过车窗视野宽广,大气浑厚的长白山之美韵尽收眼底。可能是季节的关系,临近山顶的绿草已经发黄,一望无际似来到了非洲大草原。
刘庆东与金秘书并排坐着,他略微觉察到同座有些心神不定、心猿意马的,金万春总是把手机握在手里,举棋不定地想干些什么。
也许是高原反应?三哥哪儿顾得上他了,忙着向车外观看那壮美的景色。尤其是对成片的岳桦林深感震撼,这些乔木在土薄、狂风、寒冷的恶劣环境下顽强地生长着,没有任何其他的树种相伴共生,呈现出一股子舍我其谁的气势。像一列列迎风傲雪的银甲武士,扎根山野,坚韧不拔,那稀疏、矮小、弯曲的枝干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前有喘气坡,后有老虎背,登起来很是费力,说能一口气爬上去,不带歇脚的,那你是吹!如今的游客可有福了,昔日的羊肠险路,已被石阶栈道压在身下了,可即使是这样,一千四百多个台阶也够人受的。
山顶风大,温度又低,仅穿着单薄衣服的人们是扛不住的,四个人便在停车场的服务站排队租取羽绒大衣,堆在柜台里的大衣颜色尚可,与今天响晴薄日的天空一个样,蔚蓝蔚蓝的,样式色彩是次要的,主要的是穿上它能挡风保暖。
“师傅,游客总是这么多吗?”刘庆东环顾着拥挤的人流,随口向店主人问道。
“今天是星期日嘛,放七天大假时人堵得更凶,上都上不去。先生,你这体型得穿中号加肥的。”店家是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正忙着收钱递衣服。
“昨天这里下的雪大吗?怎么没看到积雪呀?”三哥接过大衣穿在身上,他注意到上山来没有见到积雪。
“昨晚下雪啦?我们西坡没下雪呀。”店家一刻不停地忙活着。
“是啊,北坡因为下雪都关闭了,我们被迫转到西坡来的,瀑布都看不成啦。”刘庆东颇为遗憾地相告。
“哦,那可是不巧,要多走出一百多里呢。还好,这长白山有三个坡在我们这边,都可以上去。”对方不假思索地替他惋惜着。
走在前面的金万春几次想撵上姑娘,用手直拽她的衣袖,无奈姑娘对他不理不睬,不知为何发起小脾气,并抬起小腿踢了金秘书的腿肚子。
金万春本能地一闪,险些撞在旁边登山人的身上,是呀,眼下这台阶上的游人实在太多了。
“北坡下雪不能爬,都被轰到这里来了”,刘三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哪儿哪儿都是人,一个跟着一个往上去,没有插脚落足的空隙。
“老板,你是第一次来长白山天池吗?”俊俏的小导游像只小鹿般灵巧地退回两磴台阶,与付鑫并肩而行。
“也,我家就住在这儿附近,小时候跟哦妈妮倷过天池。”付鑫友善地看着这个活泼的小姑娘。
“哎,老板,我一直想问呢,你是朝鲜族人?”听雇主说话夹带着韩语导游猜测道。
对方稍微停顿了一下,低头回答说:“不是的,我父亲是汉族人,他娶呐酿个媳妇,头里的是朝鲜族的,我说的哦妈妮是指她。”说完他指着山顶的岩石,“你们看,这你的岩石是暗红色的,一定含有铁。”
小导游也许想起自己的职责,该给雇主讲解些什么,“老板,你们往身后看,这延绵起伏的群山就是长白山啦。这里古称不咸山,北魏称徒太山、太皇山,唐朝称太白山,金代开始改叫长白山,《红楼梦》里女娲补天遗留在大荒山的那块顽石就出自这里。它是一座著名的休眠火山,这座活火山在历史上曾有过三次喷发,最后一次距今有三百年了。”
姑娘又转向正面石阶,“沿着这一千四百多级的台阶登上去,就是我国最大的火山湖,也是世界上最深的高山湖泊,天池啦。人们常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人们都说‘不登长白山终生遗憾’。这天池的天气瞬息万变,别看当下晴空万里,一转眼有可能乌云密布啦。要我说,下雪关闭了北坡是件好事,北坡只能见到天池的一部分,这西坡才能看到全景,一览无遗。今天能不能看到清晰的天池,那是要看你们的人品如何,看不见可不要怨天尤人啊。还有更吸引人的是池子里的水怪,曾有人在天文峰看到过,毛皮光滑类似海豹,灰白色,大小近似头牛。若是想看怪兽,要加把劲,抓紧时间啊。”讲完她一溜小跑拾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