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翎缘》霂羽君

31、黄粱

　　玄通观的偏殿里，大小道士们正围坐在一起数着银子。

　　“一千九百八十，一千九百九十，两千。”小道士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师父，今天又赚了两千两银子！”

　　老道士撵着胡须，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啊……”

　　忽然殿门口一暗，有几个身影挡住了西斜的太阳光，正是陆予一行人。

　　“不好意思，今天的符咒派完了，您几位明天再来吧。”一个小道士迎上来道。

　　“一天就赚了这么多银子，想必贵道观一定很灵验吧，我们来是有事情要问。”青霖道。

　　“本观今日关门了，有什么问题还请明日再来。”小道士的语气有些不太友好。

　　“白天人多，我们要问的问题，道长怕是不好回答。”白洛揶揄道，“我们就问一件事，道长知道白虎岗吗？”

　　听见“白虎岗”三个字，那老道士身影一僵，猛然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四人。“你们怎么知道？”老道士惊讶道，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暴露了什么，故意咳嗽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不就是城外的乱葬岗吗，孤城的人都知道。”

　　他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他肯定与白虎岗的法阵脱不开干系。

　　“那法阵是何人教你的？你将僵尸炼化为魃的目的就是为了骗钱吗？”青霖厉声道。

　　“什么法阵，我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老道士开始装疯卖傻，胡搅蛮缠起来。“你们几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何故来找我一个出家人的麻烦呢。”

　　“城中只是传言有怪物，你便散布消息出去断定那是魃，还说你有办法保护农田不受这些魃的危害，引百姓们纷纷来求符咒，以赚取暴利。”凌翊正色道。

　　“贫道确实有些仙法，对各路妖魔鬼怪略微有些了解，刚好可以克制这旱魃，便用符咒广结善缘，救济百姓，有何不妥？”老道士摆出一副高深的样子，“几位在此为难我，这是要跟全城的百姓过不去吗？”

　　“究竟是谁跟全城的百姓过不去？做着丧尽天良的事，却在这里满嘴仁义道德。”白洛冷冷地嘲讽道。

　　一直没说话的陆予忽然打了个冷颤，皱了皱眉，低声对凌翊道，“我感觉到好像有很强的一股戾气，正在逼近。”

　　“你还好吗？”凌翊觉得陆予的脸色不太对，接着自己也感觉到了，确实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西边向着玄通观这里移动，距离越来越近了。

　　白洛冷哼了一声，“道长真是神通广大，既然道长可以克制这些魃，那刚好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一直嘴硬的老道士听闻白洛此言，觉得有些诧异，刚要开口追问，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什么东西正在向玄通观的外墙靠近。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黑夜渐渐弥漫，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近，直到听到一个小道士的惊呼：“鬼，鬼啊！”他正伸手指着玄通观大门的方向，面若死灰，被吓得魂不附体。

　　玄通观门外的黑暗中，出现了两个血红色光点，是魃的眼睛。接着，四个、八个……越来越多的红光出现，一群魃一层又一层地将玄通观围了起来。

　　“这……这这这！这东西怎么会到这里来！”老道士一下满脸惊慌失措，被吓得魂不守舍，立即转身对着偏殿中的神像跪拜，嘴里念念有词，“求祖师爷显灵……救救我等……”

　　其他的小道士们见师父如此，也纷纷跪下给祖师爷磕头。

　　“道长的仙法呢？不是可以克制这些魃吗？”白洛嗤笑道，“怎么现在见了它们反而要去求助祖师爷了？”

　　那老道士依然心惊胆战地磕头，祈求祖师爷保佑。

　　“我不过是对那些符咒动了点手脚，反其道而行，让这些魃炼化成功之后不去祸害百姓，而是去找炼化它们的人。”白洛冷冷道，“现在你不承认也得承认，它们就是你用法阵炼化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些魃已经从玄通观的大门外涌进院子里来，僵硬地朝着偏殿的方向笨拙地移动。

　　那老道士见四人如此淡定，赶忙跪倒对着白洛磕头，“这位娘娘，您几位若是有降妖除魔的本领，还请救救小人和我这些徒弟，我愿意供你们随意差遣。”

　　“哼，不自量力。”白洛嫌弃道。说着，手中幻化出一支长鞭，对着已经行至殿门外的一支魃挥手抽过去。

　　“眼睛是它们的弱点。”陆予道。

　　四人心中有数，各自对抗起院中的魃群。不多时，院子中就只剩下了一堆魃的尸体。

　　偏殿中的老道和小道士们愣愣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目瞪口呆。

　　“现在可以说了吗，是谁教你使用那法阵，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凌翊冷声问道。

　　“是黄……黄粱大仙。”老道士哆哆嗦嗦道。

　　黄粱大仙？仙界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不一定又是哪路邪神，随便编了个仙人的名号欺骗凡人。

　　“我们玄通观虽建成多年，但一直香火不旺，很是穷苦，贫道便向神仙祈愿，希望可以发财，重振玄通观……”老道士擦了擦额角的汗，“只有黄粱大仙回应我了，是他在梦中授予我此阵法，让我引旱魃出世，再宣称可以驱除旱魃、保护田地，来从百姓手中骗取银两。”

　　“然后呢？骗到钱之后呢，这群魃你打算怎么解决？”白洛冷声问。

　　“黄粱大仙说，等我筹钱筹够了，就去把阵法解除，那些旱魃就失去了力量，不会构成威胁，我便可以把它们抓起来烧掉。”

　　“你是说，这大仙在梦中授予你此法？”陆予终于开口问道。

　　“是……是的。非常详细，醒来之后也完全没有遗忘，所以我相信这就是上天眷顾，大仙见我有仙缘，因此托梦给我。”

　　陆予看了一眼凌翊，用眼神询问着，后者向他点了点头。这黄粱大仙，专对人的梦境下手，此事很可能与貘妖有关，甚至，这黄粱大仙也许就是貘妖。

　　“你也看到了，你根本驾驭不了这些怪物，若是法阵哪步出了差错，你拿什么去跟怪物对抗？”白洛嘲讽道，“那黄粱大仙本身大概就是什么妖物，在这里用邪术蛊惑人心。”

　　“是……是，娘娘您说的没错，我这就去白虎岗将那法阵关停，以后再也不搞邪术害人了。”老道士跪地求饶道。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凌翊叹了口气，告诫老道士，“只顾着眼前利益的话，是不可能长久的。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你既是修行之人，更应该明净本心，应当懂得其中的道理。”

　　“您说的对，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没干过什么坏事，只此一次还被您几位阻止了，求您放我一条生路。”老道士一把鼻涕一把泪。

　　“以后不要卖符咒骗钱了，已经收来的这些银子，都给人家退还回去，若是实在找不到主人的，就分给那些吃不上饭的贫民百姓。”陆予嘱咐老道士说，“我们回去会跟城中百姓说是神仙出手诛灭了所有魃，叫大家不要再来求符咒了。”

　　“至于这些尸体，”白洛扫了一眼周围堆着的魃尸，冷冷道，“就留给你们自行处置了。”

　　“好，好。多谢各位贵人，留我一命，”老道士千恩万谢，“我这就去白虎岗解除那法阵。”

　　“既然魃的事情解决了，我就要继续调查颙鸟的事了，现下先回族中商议，就此别过。”青霖对着陆予三人道，想了想又说，“刚好我可以看着这老道士去解除那法阵，免得路上出什么变故。”

　　“也好，那就有劳了。”凌翊道。

　　看着青霖和老道士离开，陆予三人也转过头来向客栈方向返回，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人们已经纷纷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街道上空无一人。

　　九月的夜晚，天气已经转凉，寂静的街道上，陆予、凌翊和白洛三人向客栈的方向静静地走着，周围一时间只剩下三人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和被风吹过的落叶在地面上滑动的摩擦声。

　　忽然，凌翊的脚步一顿，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前方的屋顶上似乎站着一个人，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面上。

　　“你们可让我好找啊，几日不见，你们那个帮手呢？”那人的声音比上一次听到的时候似乎多了些沙哑，但并不妨碍陆予认出他是谁。

　　来人正是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