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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天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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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北 五帝台
一间大书房内,袅袅香气伴随着一缕轻烟从香炉中缓缓升起,一道屏风将书房内外隔开,分成了两个空间。
屏风外此刻有两个人,一跪一站。跪着的那个人一袭银灰色的衣服,头上长着两个尖尖的兽耳,正是狼妖。站着的人穿着一件很大的斗篷,戴着帽兜,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看不清楚他的外貌。
屏风后的床榻上,正斜倚着一个人,身体呈现出扭曲妖娆的姿势,眼睛半眯着,手中拿着茶杯轻轻晃荡,饶有兴致地听着屏风外的人汇报。
“属下奉命在不羁山中埋伏,阻止那个姓陆的小子去蓬莱。不料他身边那个人实在是厉害,我趁他们不备之时偷袭,还被那人反击,我与他交手,实在是打不过,便只能先回来向主人复命。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人责罚。”狼妖道。
“哦?有点意思。”榻上倚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凶光,他看向手中的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而后又缓缓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味。
屏风外一旁站着的人开口道:“就是我上次在树林中遇到过的家伙,他一直跟姓陆的小子在一起,看样子好像是一只鹤。”他此刻摘下了帽兜,露出本来面目,正是那貘妖。
“鹤?瑶光殿的?”榻上的人轻轻念道。
貘妖道:“我在姓陆那小子的梦境中放了一只黑羽毛,反正他们两家距离近,就让姓陆那小子怀疑十年前的事是那群鹤干的好了。”
“你以为他会相信吗?”榻上的人用嘲讽的语气道。
“我看那小子应该是失忆了,他好像并不知道他身边的那个是一只鹤。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刚认识不久。”貘妖道。
“哦?失忆了?你确定这姓陆的小子真的是卿和宫的人吗?”榻上的人揶揄道。
“我看过他的梦境,跟当年血洗卿和宫的场面一模一样。”貘妖回忆起陆予的梦境来,面上露出贪婪的神色,“许久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梦境了,真是极致的美味。我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些细节,真是让人垂涎欲滴……”说着,貘妖咽了咽口水。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之前派你们去蓬莱找东西也失败回来了,竟然连上山都没上去,真是一群废物。”榻上的人看着手中的茶杯,收紧手指用力摩挲着,几乎要将茶杯捏碎。
“别在这碍眼了,滚吧。”
屏风外的二人听闻如获大赦,急忙告退。
榻上的人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这小家伙消失了十年,我刚闭关出来,他就出现了……该说是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呢?”说罢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又轻轻念道,“看来……是时候去拜见一下那位大人了。”
卿和宫藏宝阁内
睡梦中的陆予眼珠微微转动,调整了一下姿势,翻了个身抱住了凌翊的衣袖,还将脸埋进去轻轻蹭了蹭。凌翊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尽量不打扰到陆予。
“凌翊哥哥……”陆予闭着眼睛喃喃道。
看着陆予这幅样子,凌翊笑了笑,轻声道:“嗯,我在呢。”
陆予抱着凌翊袖子的手紧了紧,随即身体又动了动,好像感觉到此刻自己并没有躺在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便挣扎着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凌翊温柔的目光。
陆予顿时清醒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凌翊,愣了一瞬间,之后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凌翊的怀里,便立即弹起身来。
“凌翊哥哥,我……你……”陆予结结巴巴有些慌乱,忽然猛地想起,“你的伤……”说着就向凌翊的领口伸出手去。刚伸出手却又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又将手缩了回去。
凌翊轻轻笑道:“我的伤无碍了,多亏了阿予。”接着又正色道:“倒是你自己,强行使用未练成的法术,导致体内灵力混乱晕倒了。这样的行为太过凶险,答应我,以后不许这样了,好吗?”
陆予点了点头,乖巧道:“嗯……好吧……不过凌翊哥哥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我这不是睡一觉就好了嘛。”
凌翊拿这样的陆予最是没办法,只能看着他,假装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陆予的头。
二人略作休整后站起身来,继续在藏书中寻找线索。
陆予想起了什么,看向凌翊,问道:“凌翊哥哥注意到没有,发生事情这天,卿和宫似乎正在举办一场宴席。”
凌翊点了点头,“也许是趁着大家沉醉在宴席中不备之时比较方便偷袭,或者是……下毒?”
陆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不知道敌方来了多少人,能在一夜之间将我族上下屠杀殆尽。若是很多人大举侵犯,我们族人必会有所察觉。因此凌翊哥哥的推断很有道理,极有可能是凶手趁着大家不备,在宴席中下毒。”想了想又道:“这也更加证实了族内有叛徒这一推断,敌人入侵之前就知道,这一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卿和宫会举办宴席。”
凌翊道:“据我所知,卿和宫上下一直是一团和气,氛围融洽,陆远宫主和怜心娘娘向来待人宽厚和善。会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人,能做出这种背叛全族的事情……”
陆予随手翻了翻身边的书卷,道:“我们继续找一找,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凌翊点点头,同时也一直在留意寻找是否有书中记载着陆予身上封印的破解之法。
陆予拿起一个卷轴展开,看着上面的内容缓缓道:“族中大事记载……‘有一四角白鹿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因他身为神族却未能恪尽职守,反而常将水患带给人间,所以在十一年前被削去了神格,逐出了卿和宫神鹿族……”接着皱了皱眉道:“会不会是这夫诸,因为被剥夺神格逐出族群而怀恨在心?十一年前……看时间也刚好对得上。”
凌翊想了想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同时也说明了另一件事,他既已被逐出神鹿族,那么卿和宫遭难时他应该不在蓬莱。所以,无论卿和宫当年的惨案是否与他有关,他如今都应该还活着。也许这一天对整个卿和宫来说都是个重要的日子,所以即使他被逐出族群,也依然了解这天会举办宴席的事情。我们何不直接去问问看,就算不是他做的,也可以从他那里打听一下,是什么人有可能对神鹿族痛下杀手。”
陆予点点头,袖子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二人又在藏宝阁中搜寻了一番,并无其他收获。凌翊将藏书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有关陆予身上封印的任何记录,略微有些失望。
陆予知道凌翊是关心自己,便安慰道:“没关系的,凌翊哥哥,我们一起调查,不是也在一步步接近真相嘛。而且你说这封印既是为了保护我的,就也不用急着解开了,况且现在有了这本草经,似乎这道封印也并未影响我修习法术,不如我们顺其自然好了。”
凌翊听陆予既然都这么说了,便没有再过多纠结封印的事情。
离开藏宝阁的时候,陆予想到未来一路还要有不少花费,不能全靠凌翊一个人,便随手取了些金叶子,又挑了几枚夜明珠带在身上,心道从自己家拿东西应该完全合情合理吧。
凌翊看穿了陆予的心思,笑了笑道:“阿予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陆予见想法被戳穿,撅了噘嘴,找了个借口道:“是清风大哥说的,‘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要多带些钱,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凌翊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陆予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离开藏宝阁,出了后花园,陆予和凌翊向另一个方向行进,来到了一处新的庭院,之前从正殿一路走过来并没有踏足此处。
此处建筑外墙高大,结构上皆为左右对称,庄严肃穆。二人走过庭院来到正殿前,陆予抬头看见挂着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修明遗泽”四个大字,转头看向凌翊。
凌翊道:“这里应该是陆氏的宗祠了,既是你的祖先,我们进去拜见一下吧。”
陆予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卿和宫一夜之间倾覆,这宗祠中还没有陆予父母亲的灵位,凌翊便帮陆予给陆远宫主和怜心娘娘刻了两个牌位,供奉进宗祠正殿里。
陆予心中思绪万千,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一直沉默着,安安静静地参拜。凌翊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地陪在陆予身边。
二人对着陆氏先祖的灵位三跪九叩,又将祠堂细细打扫了一遍,点亮长明灯,才转身离去。
返回前殿的路上,“凌翊哥哥,你说为什么……神仙也会死呢?”陆予闷闷地问。
“因为天道使然。”凌翊想了想,柔声道:“圣人用卦辞‘元亨利贞’描述天道运行的规律: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贞,正也。这是一个循环之中事物变化的过程,而天道轮回,从元到贞,再从贞到元,循环往复,永不停息。”
陆予若有所思道:“所以,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下一次轮回的起点,对吗?”
凌翊点了点头,道:“没错。神明只是比凡人的寿命更长一些,肩负的责任更重一些而已。在天道面前,我们与凡人并无不同,都是要各司其职,一代又一代周而复始,共同守护好这世间。”凌翊轻轻揉了揉陆予的头发,道:“就像宗祠中的祖先们,曾经他们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庇佑着你,而这个轮回里,则是你在这世间,守护着他们。”
“天……道……吗?”陆予望着天空,喃喃道。
黄昏,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