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乌有》谷清渊

2、北归客栈（二）

　　夜幕临，北风起，雪飘四野。
　　北归客栈门窗紧闭，陆续点上了灯火。
　　“陈太一，如今是何年月了？”
　　室内挂着四扇缂丝屏风，上面画的是乌有山飘雪图。
　　说话的人隐在屏风后面，透过屏风间的缝隙可见那一身艳丽红衣，与周遭朴素雅致的物件毫不相衬。
　　素手捏着烟杆，吞云吐雾，让人像是清晨入山林，遇迷雾，又遇妖邪。
　　“已是洲望十一年第八月了。”
　　店小二躬着身，全程未曾抬首，恭敬地回着。
　　屏风后的人好半晌没有说话，店小二亦不敢弄出丁点声音，室内一片静谧，只听得见窗外北风卷雪的呼呼声。
　　“洲望十一年八月……”
　　良久，室内突兀地响起一句呢喃，声音飘渺，仿若错觉。
　　“那人已来了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店小二偏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萧娘且安心，一切已安排好了。”
　　室内又是长久的寂静。
　　“你说，这宿命，能躲得掉吗？”
　　店小二没有回答，他知道萧娘不是在问他，也不需要回答。
　　那个小丫头，马上便要和她的宿命相遇了吧。
　　“咚咚。”子虚随手敲了两下门，“公子，您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房门大开，而那位客人，端坐在桌前，身上元青色的斗篷照样穿着，整个人都藏在黑色下。
　　真是有够神秘的。
　　子虚收回打量的眼神，左右手聚气，于胸前迅速结印，一记“移山海”使出，只见门外那装满热水的笨重浴桶慢慢从地上升了起来，如羽毛一般，借着气的流动，飘到了房间内。
　　“公子请用，还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浴桶里有岩烧石，不需要人时时看着加热水，房里有传声铃，也不需要人在外面候着听吩咐。
　　子虚说完便转过了身，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自小被养得无法无天，干不惯这伺候人的事儿，是以平时都在后院干干洒扫一事，来前堂做活倒是稀罕，也不知道陈太一怎么想的，不怕她把客人给得罪了。
　　“要一壶宋河酒。”
　　嘶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饶是她在北归客栈十六年，自有记忆起，见过的客人来来往往有百八十万，也没听过这般不能入耳的声音，像是猫爪挠在木门上，让人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恶寒。
　　如果不是她有几分耐性，也秉着不能给客栈找麻烦的想法，她怕早就跑远了，这差事谁爱干谁干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转过身去，面上笑得灿烂，恭恭敬敬地答一声“好”。
　　“公子还有其他吩咐吗？”
　　子虚面上如常，实际上她已经决定把这事儿还给陈太一了，通行令也没有自己的耳朵重要。
　　好在那人没再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子虚一收到命令，迫不及待地大步离开了。
　　“子虚丫头，今天又来取什么呀？”
　　问话的是个身宽体胖，面容和蔼的中年大叔，双眼眯成一条缝，不像店小二那样谄媚模样，反而像是一尊弥勒佛，看着不太精明的样子，却手拿算盘，管着客栈大大小小的货物交易。
　　“北三号房的客人要一壶宋河酒。”子虚靠在长桌上，把玩着石墨，有气无力地说着。
　　“宋河酒啊，这可是大客户。”王大胖伸手拿过一旁的镇纸敲在她手上，“每次一来就折腾我的墨！”
　　“哎呀！”子虚惊叫一声，将手伸至他跟前“王大叔，你下手可真狠，看看，都红了。”
　　王大胖估摸着刚刚那力道刚好能拍晕一只傻蚊子，哪有那么夸张，何况都是有能力傍身的人，哪那么容易伤着，估计又想捞点好处。
　　“得啦。”王大胖拍开她的手，转身开门走了进去，又迅速把门给关上了。
　　每次取个东西都那么神秘。
　　子虚腹诽归腹诽，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遭殃的还是王账房的墨。
　　“喏，！你要的酒。”没过多时，王大胖便回来了，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捧着一个散发着皎白光亮的珠子，“看看，喜欢吗？”
　　“这是什么？”子虚把玩着珠子，只觉得它光滑剔透，在烛火映射下散发淡淡光晕，不似凡物。
　　“南国的鲛人珠，只此一颗，开心了吗？”
　　子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己的那些小情绪在他们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行啦，快给客人送去，莫误了时辰。”王大胖看着砚台里满满的墨汁只想赶紧将人送走。
　　“好嘞！”子虚眉欢眼地收了鲛珠，端上托盘走远了，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全然忘记了方才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