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封喉》浮切辞

6、避水宝珠

　　“你只杀他们，倒不杀我？”

　　顾随将人一搂，果不其然感觉到谢惟则已经快把袖剑抵着他大腿根了。

　　他们这般狎昵动作，引得桌上其他人纷纷侧目。

　　“居士若是嫌招待不周，冷落了你这位徒儿，我们也可添张凳子。”

　　顾随却神秘道，“自女帝废禁以来，中原处处莲香消陨，榴州城的诸位能保留这样一方小小一隅，找来这些同好，已是非常不易。可我家乡那边，却是天高皇帝远哪，女帝、景帝再到现在的文帝爷，这三十年里我们那都已发展出几个新流派了，其中一种，便是要二人对酌。”

　　一人好奇问道，“居士，你家乡究竟何处？”

　　顾随笑答道，“那是个如东海蓬莱般的地方，美若仙境。”

　　实际在哪，却只字不提。

　　另一人便问，“你若是说对酌这事，你抱着个缠莲的女人一道饮酒，那自然是美事，可、可你搂着个男徒儿……”

　　顾随面前的绣鞋里坐着一盏小酒杯，里头的酒液其实应当算是好东西，香浓甘醇，嗅一口就醉人肺腑，只不过……实在不知这只鞋子究竟有没有人穿过，上回被穿又是什么时候。

　　顾随一下勾起酒杯，将它举到自己与谢惟则之间。

　　谢惟则脸色极其难看，仿佛这是什么毒虫蛇蝎，不，应当对他来说，比那些还要可怖数倍。

　　不过他能忍耐到现在还不出手，顾随暗想，比起初来乍到时，倒是进步飞快。

　　顾随叼着杯壁，自己仰头饮了半盏，又将它凑到谢惟则唇边。

　　其他众人都已好奇死了，探过半个身子也要来看他们玩的什么花样。

　　顾随一笑，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最能征服其他人的，便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新花样”。

　　他这人实在不要脸，嘴上与谢惟则僵持着，手指在他后腰上立刻写了几个字，谢惟则肌肉紧绷却仍辨别出了指尖笔画——求你。

　　谢惟则忍无可忍，启唇要骂他，牙关刚松一道缝，便被顾随咬着杯子将剩下半盏喂进了嘴里。

　　他双眼都睁大了一瞬，旋即手里袖剑已出，幸好顾随格挡更快，让他一剑狠狠扎在了自个儿两腿之间……的凳子板上。

　　谢惟则这是真的被惹毛了。

　　顾随见好就收，放下酒杯又端详起绣鞋，半晌后突然十分遗憾地“咦”了一声，“可惜可惜，还以为能在这儿见到双真正的遗香，原来只是双仿制的新品。”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谢惟则听的，他们面前这双不过是如今偷偷叫人缝制的还原品，并未真有人穿过。

　　但谢惟则好像并未消气，在他们腿间猛得一拔小剑，可又没有其他地方能扎，只能再猛得扎回原地。

　　坐在对首的四照听了他方才所言，却笑道，“不错，居士好眼力。实际真品也是有的，只不过……”他没说完，最后这点留白属于人情世故，无非是把顾随当做外人，许多东西仍不足为他道也。

　　这也是自然，顾随不过才来头一回，正如他也不会直接讲自己来自何处，这些保留才让试探得到的回答更加真实。

　　香莲会今日主题似乎便是品莲酒，那扇小门开开合合，进出的侍从前后共有五人，他们将种种不同酒杯安置在鞋中，这些座上的主人与客人便要看、要嗅、要舔、要饮，还要作赌注、行酒令，总之玩法百出，顾随幸而抓了个谢惟则装他徒弟，他一边借着授习名头躲过这些奇淫之举，一边又借此机会在这些人前卖弄一番品莲上的博学，引得众人更加对他那神秘故乡好奇万分，一举两得，算盘实在打得精。

　　谢惟则在他腿上坐了半夜，把底下那张可怜木椅反反复复都快扎穿了。

　　这毕竟只是顾随这香莲居士头回光临，两边厢都收着藏着，估计这些男人连那些淫猥之态都只露出了两三分。

　　大约过了个把时辰，座首主人起立扬手，这便是宣布今日密会到此结束之意。

　　顾随与谢惟则正在好奇，难道出去时也要晕一次过一遍水才成，便见门扉打开，几个下人端来托盘，上面盛着一些白珠，圆约指甲盖大小。

　　顾随问道，“这是何物？”

　　一人答道，“此乃避水珠。我们这个妙处建在湖底深处，出入必须由主人家熟悉水性之人带领，不过回回换衣服岂不是实在麻烦，四照主人便特送我们避水珠。”

　　“这可当真是稀奇好物！我瞧这模样，难道主人家次次都赠新的？那未免也太阔绰了。”

　　“那倒也不是，我们来时在船上预先含着，到了这儿便交给侍从，据说这避水珠也需特别的海水养着，直到我们走时再给我们。”

　　顾随眼神放光，问道，“原来如此，四照主人想得实在周到！不知在下是否……”

　　他一副艳羡模样，显然是也想分得一颗。

　　那人见众人一圈取完，盘子又转回桌尾，指着托盘对顾随道，“居士且看，这不早已为你备好了一颗？”

　　果然瓷盘正中，最后一颗光莹透润的白珠静静等候着顾随。

　　顾随取来一看，却道，“哎呀，怪我怪我，实在太疼徒儿，又找不到法子提前告知诸位，弄得现在干爽衣服就一套，位子就一张，如今避水珠也只有一颗。”

　　众人笑了一阵。

　　他在指尖玩着这颗避水珠，忽而问道，“诸位，若是这避水珠被剖成两半，那效果如何？若是能凑合凑合，我和徒儿各湿一半，那倒也忍下就算了！”

　　“这……”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想法。

　　一人道，“避水珠乃东海奇货，我们含着时都怕化了，居士还是别如此托大。”

　　“是啊是啊，久目湖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际底下暗流潮涌，四照主人好心让我们避水，居士何苦自找麻烦？至于做徒弟的，自然是要为师父分忧。”

　　“居士未免也太护着徒弟了些，倒像是……”

　　一阵低笑之间，顾随浑不在意笑道，“诸位，世上风月妙事，女子身上占了一半，男子身上还能占另一半，个中滋味呐……不可说，说不尽，尽无穷！”

　　大雍国土总共上下十州，其中榴州距都城文京最近，民风自然也与朝廷风气接近，这些男人痴迷女子裹后的小脚，要搞出这样一个秘密集会，也是因为朝廷颁布禁令后，榴州女子最先解放双足，如今三十年过去，当地民心早已对缠足厌恶至极。

　　这些人平日压抑惯了内心私密，见顾随竟然连南风都如此坦荡，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恶心，但不免又有无比的羡慕。

　　已到分别时刻，其余人等皆把珠子往嘴里一含，鱼贯而出。

　　到得房间没剩下几人，谢惟则从他腿上下来，忽然低声说，“你含。”

　　“当真心疼我？”

　　谢惟则冷道，“那么多人在嘴里含过，现在不知谁拿了谁的，我嫌脏。”

　　顾随指间玩着那珠子，看它流光四溢，在自己手上都留下一层淡淡亮粉。

　　他站起来同谢惟则走出房间，道，“那就多谢徒儿懂事。”说罢仰头一吞。

　　两人又被领到来时那处女子闺房，领路人让他们躺在床上，谢惟则沉默片刻，被顾随抓着肩膀推了上去。

　　两人并排躺着，那侍从问道，“居士，可感觉到什么？”

　　顾随掐着嗓子，幽幽道，“头怎么困起来了。”

　　谢惟则余光见到那侍从浮现出诡秘笑容，手中还举着一支灯台，那烛火里飘逸着柔浮的白烟。

　　顾随故意问道，“好徒儿，你不觉得困吗？不若我们向四照主人讨个彩头，在这儿睡一觉算了。”

　　谢惟则不知该如何装睡，只好低声道，“嗯，师父，我也好困啊。”

　　他闭上眼睛，手却被顾随摸到，掌心感觉到一个硬硬的圆物，正是避水珠。

　　两人声息渐沉，那侍从便当他们都已被迷晕，缓缓朝床边走来。

　　*
　　谢惟则一口水咳出，翻身醒了过来。

　　他坐起来远望，月色明亮，照出久目湖千顷粼光，原来他们已回到了岸上。

　　他没用那避水珠，此刻果然浑身再次湿透，夜风吹来，冻得他更加苍白。

　　顾随站在他身前，将他一把拉起。顾随方才在湖底不过是假装含了进去，实际避水珠在他们二人手心，可他当真清爽干燥，掌心还是暖的。

　　谢惟则低声咳嗽了一阵，“这珠子果然是骗人的。”

　　“低级迷药罢了。这些客人来时含着，去时含着，殊不知进嘴后便已经昏了，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走的那条路了。”

　　“你觉得，那地方真在水下吗？”

　　“当然不在。避水珠既然是假的，那若真在水下，我怎么滴水未沾。”

　　顾随握着他手，又感慨道，“此行真是苦了谢兄。”

　　谢惟则把他甩开，举目四望，“这不是我们下水时那边的水岸。”

　　“更深露重，夜凉衣薄，从这绕回城里客栈，可得要些时辰了。”

　　谢惟则边走边道，“不如你吹个口哨，说不定周围有什么埋伏着的手下，替我们找辆马车。”

　　顾随笑容未减，“我不过一个富贵闲人，身边虽然有些习武保镖，却也不能随叫随到。”

　　谢惟则懒得和他打太极，他走了两步，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湿衣在身上已裹了太久了，饶是他也有些觉得发抖。

　　顾随和他萍水相逢，两人各怀鬼胎，非亲非故，谢惟则觉得自己冻了一晚上实在也不能怪他，可这顾随怎么如此烦人聒噪，他本已心情很差，还要在自己耳边做只喋喋不休的蚊子。

　　“顾随，你要么赶紧找个法子回城，要么给我闭嘴。”

　　“方才倒是乖乖配合，连师父都叫得出口，现在这就翻脸不认人了。”顾随摇头晃脑笑了一阵，不过他也晓得见好就收，笑容一敛，正色道，“回城起码也得一个时辰，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让你现在好受点。”

　　谢惟则回头看他。

　　“把衣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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