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封喉》浮切辞

15、同居客栈

　　谢惟则也望了过去，“刚料理了方老爷，又碰到了何大人，真有这么巧的事？”

　　他话音刚落，但听那人身边一个胥吏模样的瘦长个儿拱手小声道，“何大人，不会有错，我已打听清楚，您要找的那姑娘，就住在这上头。”

　　得，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顾随压着谢惟则要走上楼梯，两人余光都打量着这位何大人，顾随也打趣道，“谢兄，你挑的这客栈也忒不安生了，人家姑娘住在里头，这就被豺狼盯上了。”

　　谢惟则将他手拨开，轻声道，“你不也是不请自来，轻车熟路要进我房间，那你算不算豺狼虎豹？”

　　顾随摸了一把自己脸，“虽说熬了一夜，不过应当还是风姿不减，我这样倜傥风流的，怎么能和底下这样有碍观瞻的相提并论？”

　　谢惟则听了想笑，他唇角刚浮现一撇没压住的弧度，却听楼下那一对狼狈又在咬耳朵，“大人放心，和那小妮子同行的就一个本家兄弟，长得也是斯文弱质的，不足为惧……”

　　谢惟则脚步一顿，他微微转头，视线往下扫过。

　　“……是是是，您吩咐的事，小的自然时刻揣在心上，实际这找起来啊也真不难，晓得她叫阿凛了，那这不就一逮一个准了？”

　　谢惟则霎时目光霜寒。

　　楼梯已到尽头，顾随将他一扯，转进了底楼大堂瞧不见的走廊里，他沉沉一按谢惟则的肩，“冷静。”

　　谢惟则很冷地看了他一眼，顾随八风不动，一直让他看到没有脾气。谢惟则低叹了一口气，他说，“虽然我也知道，单凭这些人的身手，肯定打不过阿凛。但这种感觉……还是令人厌恶。”

　　“抬起头来。”顾随对上了他的眼睛，“这位何大人又是香莲会的人，又打民女的主意，显然身上的龌龊事也有不少。我自己的银子没找回来，反倒是其他的闲事管了太多，也许我们反倒该庆幸，他看上的居然是阿凛，又牙尖嘴利又身手不凡，我们还能趁机也潜入里头探查究竟……”

　　“谁看上了我？”

　　两人转头一看，阿凛刚好拉开门扉，三人面面相觑。

　　少女眉毛一挑，“你揽着我阿兄做什么？阿兄，你也真是的，跟他一夜未归不说，此刻还把人带了回来！”

　　顾随乐得借坡下驴，点点头拉着谢惟则进了房里，侧头同她道，“既然我和你阿兄已经在一块一整夜了，显然我们俩情投意合得很，自然没有醒来就分开的道理咯。”

　　“你！”阿凛将门“砰”得一关，转身道，“你方才是不是在外头编排我，说我牙尖嘴利，我看你才是！不仅小气，还小肚鸡肠！”

　　顾随拖来张椅子大方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润润嗓子，他咂摸两下，评价道，“你说得没错。”他手肘支在扶手上，还打了个哈欠，望向阿凛道，“你当我想夸你呢？谁让楼下有只臭狼看上的是你不是我，不然我一定同谢兄转头就跟他家去，哪用得着来这和你斗嘴。”

　　“谁当你在夸我——”阿凛顶了半句，忽然顿道，“咦？什么叫有只臭狼看上了我？”

　　谢惟则同她讲了昨夜种种，听得阿凛也有些发怔，恍然道，“怪不得昨夜我听见窗外门口都有动静。”她朝顾随看去，半晌后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我有些错怪……”她后半段还有些扭捏说不出口，再一看顾随早就在椅中睡着，不又气得哼了一声。

　　阿凛压低声音问道，“阿兄，我们真要管这何大人么？先前那朱楹一案，便没下文了吗？”

　　“你我看了那么许多话本，个个都是人造的故事，有起承便一定有转合，万事万物都有暗丝牵系，但兴许真实世间，许多事情便是有头无尾、有末无本的……”

　　桌上还有顾随喝完的一个茶盏，谢惟则看了片刻，也倒了一杯冷茶给自己。他起身同阿凛走到窗边，遥望天空，“我们杀过的那些人，又有多少人知道是谁下了手？不过又或许，万事万物冥冥有定，我此刻从心而动，未来也会兜兜转转，再将我指引到某个答案。”

　　他转头看向阿凛，微笑道，“阿凛，我活到如今，好像头一回有好奇，有想知道的事，想去见识，想去探索。我此刻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

　　阿凛怔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房中正在打盹的顾随，“难道是因为他吗？”

　　谢惟则也随她望过去，但他轻轻摇头道，“为什么我不能是因为自己？”

　　*
　　顾随一觉醒来，舒展筋骨，差使阿凛去给他要了几碟小菜小酒，吃饱喝足后却悠悠道，“你们得换个客栈，比如住到我那儿去。”

　　阿凛警觉道，“为什么？”

　　顾随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何大人虽然似乎看上了你，但究竟是看上你去做什么，究竟什么时候下手，我们都不晓得，万一人家胆子只有绿豆大，那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因此，你得放出点风声，要么是准备离城了，要么是你哥准备把你许配给我了，这样才能激将一下；第二——”

　　“等等！”阿凛立刻打断，“怎么是将我许配给你？你这便宜占得怎么如此顺手？”

　　顾随一脸惊讶，“怎么，难道你想许配给你阿兄？我虽然晓得这是你们诳人的说法，别人可不一定有我如此聪明。”

　　阿凛气得简直说不出话，顾随慢悠悠道，“这不过是面上说法，随你怎么更改，你就是说是你阿兄要嫁给我，你做个陪嫁丫头什么的，我也全无所谓，只要能让何大人狗急跳墙就可。再说第二点，便是如今我们一块行动，跑来跑去多么麻烦，我那包间宽敞透亮，里头还夹了两间卧房，我一人住，实在浪费。”

　　第二点听来倒是像点人话，谢惟则虽没忘任务在身，不过同顾随在一处，说不定也能便于寻那风月，他略一点头，问道，“那第三点呢？”

　　顾随对阿凛道，“你瞧瞧谢兄气度，就是比你宽广。至于这第三点嘛，那就是——这儿的酒菜未免太过粗鄙，简直食难下咽！”

　　阿凛翻了个白眼，谢惟则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这笑也同以往的都不相同，惹得顾随多看了他几眼，谢惟则一瞥桌上盘碟，却道，“你说得如此不堪，结果不还是盘盘都扫了精光？”

　　顾随自然不会吃这个瘪，他轻巧捉起谢惟则的手，也笑道，“那是美人坐在对面，俗话说得好，秀色若可餐。”

　　阿凛搓搓手臂站起来，“流氓！”

　　只不过顾随虽然行径放荡，他指点的计策倒是立竿见影。谢惟则同阿凛收拾行装，退房时特地同掌柜闲聊，说是带着妹子来投亲家，如今等来了夫家那边接亲的人，即刻便要动身了。

　　那掌柜旁边的跑堂一听这话，当下便急得蠢蠢欲动，谢惟则看在眼里，也朝暗处顾随递了个眼神，顾随了然一笑，在后门口没等片刻便候来了偷摸溜出的跑堂。

　　他傍晚回到鹤舞客栈天字一号房，同安顿好的两人略讲了下今日见闻。

　　榴州城内分四市十三坊，外辖六县九乡，城内每市皆设市令司，何昆便是其中统管西市买卖的市令。他今年大约四十，不似方山章那般大腹便便，相貌虽然不登大雅之堂，身形倒是显得清癯颀长，那胥吏和跑堂要往他耳边凑的时候，他瞧着还有些不大自在。在城中转了一圈打听下来，提起这位何大人，一般分两种说法，良民说他优柔寡断、断事不清，地痞则说他和善良亲，宽宏大度。

　　阿凛一眨眼，“这不就是说他专帮坏蛋，专坑好人？”

　　顾随没回答，又讲了他听说的有关何昆家中的事情。何昆是正经读书人，踏上仕途也有十数年，妻子一直是最初那位原配，据说也是一位官家小姐，成家至今未听说有太大龃龉，妾室自然也是有几房的，一个是御马大夫的庶女，一个的爹是封江榴州城段的总瓢把子，还有一个来历不凡，有人说是乌素大漠和嚣州交界那边，马道上的悍匪的女人，也不知怎么嫁到了这里来。

　　他家里头能打听到的就是这四个女人，大房太太每年回家省亲住上一两个月，也从未听说她同娘家说过何昆在夫妻相处上有什么冤孽，至于其他三个，光是听的也晓得性格彪悍，若说何昆也逼着她们缠足并倍加折磨，她们还丝毫不作声张，似乎也有些匪夷所思，况且这几位平时并不禁足家中，逢年过节也都有上街游玩，并无人察觉有什么异样。

　　顾随说到这里，转而问谢惟则道，“谢兄，你觉得这位何大人，会是什么情况？”

　　阿凛反问道，“你知道的最多，你怎么不说说你的猜测？”

　　顾随微微一笑，“好吧好吧，要我说啊，我猜这位何大人，是被那方老爷给骗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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