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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蜜饯 ...

  •   苏枳一时怔愣,抵在他唇边的手指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心跳也在那双眸子的注意下越跳越快,她正犹豫着是否收回手时,他身子微微前倾,张口咬住了蜜饯。

      滚烫的唇触及她指尖的刹那她似触电般,通身一个激灵,快速收回了手。

      魏枞的目光在清冽如水,却在触及她扑闪的眼睫,通红的耳尖时出现了一瞬的迟疑,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很甜,是你做的吗?”

      苏枳心慌意乱地转过身,涨红了脸,手指无意识地挑拣着蜜饯。

      魏枞跟在她的身后,口齿间咀嚼过后留下了苹果的清甜之气,他目光落在她指尖的橙黄果脯上,下意识地伸手去拿,修长的手臂掠过她的头顶,却在落下时吓了她一跳。

      她骤然回首,不妨与他四目相对,她整个人便被他圈在了条案与自己之间。

      两人之间,呼吸相闻,几近耳鬓厮磨。

      苏枳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掌搂上她的腰肢,灼热的气息顺着腰肢弥漫上了全身。

      她手一抖,罐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枞蓦然低头,擦着她的侧脸低声揶揄道:“你不是说我们曾在大漠荒野以天地为证,私订了终身吗?难道从前我们……未曾这般亲昵?”

      闻言,苏枳如坠冰窖,方才的羞赧尽数化作了冷意。

      她强作镇定,弯了弯嘴角,抬起晶亮的眸子,手指袭上他胸前衣襟,骤然抓住用力一扯,嫣红的嘴唇朝着他的唇吻去。

      然而下一瞬,魏枞忽然偏过了脸,苏枳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帘外一阵清风,掀得檐角风铃鸣颤。

      魏枞似乎嗅到了她唇上苹果蜜饯的清甜,一点儿暗香,一点儿心颤。

      然而,他望着她通红的耳尖,眼底却一片冰冷。

      苏枳面上娇羞不已,心中却一派明净,魏枞又在试探她,先是膏药,再是武功,眼下竟以美色试她,她倒是要瞧瞧他能做到何种地步?

      她的手指落在腰间衣带处,咬着嘴唇小声嗫嚅道:“当初爹爹身死,将我托付于将军,你我二人此前又成了亲,你若是伤好了,那个……圆房也不是不行,只是现下时辰尚早……”

      魏枞先是一怔,而后面色转冷,她将他当成什么人了。

      “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他倒是对她真正地好奇起来,她竟是连太医校尉苏兆为救他而死之事也知之甚深。

      在大将军程戈出征西戎前夕,魏枞曾带一队斥候潜入过西戎的莫哥城刺探军情,队伍中有人暴露了行踪,他们遭到王城卫队的追击,太医校尉苏兆便是在那次行动中为救他而丧命的。

      苏枳抬眸,一本正经道:“倒也不是,你也知道我尚在孝期,原也不该同你成亲的,但那时我以为你死了,冥婚也是迫不得已。”

      魏枞似是突然来了叙旧的兴趣,他拉过圈椅一撩衣摆飒然坐下,随口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胸口的伤疤?”

      那道上是承平三年留下的,按照她的说法,他们两人应尚不认识。

      他的目光在苏枳的脸上流连,似乎在竭力回忆往昔岁月。

      “那个……”她雪白的贝齿咬在唇瓣,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小声嗫嚅道:“有次你沐浴被我无意闯入……就,就看到了。”

      她原可以说是苏兆告诉她的,却偏偏选择了这样暧昧不清的说辞。

      魏枞瞧着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玩味不解,她到底是谁的人呢?大长公主?抑或者当今天子?

      苏枳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状似无意地转过身为他煎茶。

      葱白的手指熟练地用竹夹夹住茶饼,放在火上炙烤,她翻转慢焙的动作很是熟稔,烤至赤色,用纸包封存香气,至茶饼凉透之后再用碾罗细细碾碎。

      她的动作过于熟稔,无论是炙茶、碾茶、煮水、罗茶、候汤、调膏、击拂,一套茶事行云流水,那双灵活的双手辗转在形形色色茶器之间,很是游刃有余,便是作为观者的魏枞也颇觉赏心悦目。

      当那双葱白手指捧着茶汤递到眼前时,魏枞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记得娘子是南方人?何以如此熟悉北方煎茶之法?”

      更何况如此精湛讲究的茶艺除了官宦之家,寻常人哪里会费这般功夫煮茶。

      苏枳微微一笑道:“是阿紫妹妹教我的,在我们苏州市井之上多卖茶粥。少蕴哥哥,不妨尝尝我的茶艺如何?”

      魏枞低头,看了看青碧茶碗中清亮的茶汤,接过轻呷了口茶,唇微动似笑了下,“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态度很是散漫,让苏枳产生一种猫戏鼠的错觉。

      那杯茶他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临走时还看了一眼桌上装着苹果蜜饯的罐子。

      苏枳有些生气地端起杯盏,随手倒在了窗前的花盆里,辛苦人家忙活半天,竟只饮了一口,这魏家的小郎君着实很难对付,想当初在洛阳承她勾勾手指便有万千世家子趋之若鹜。

      瞥见桌上的青瓷罐子,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夜里魏枞吃过母亲遣人送来的补药,口齿间弥漫着苦涩之意,不免就有些怀念苹果蜜饯的味道,想到那清甜的口感,便觉口中愈发的苦涩了。

      卫延觉察出自家主子心情不虞,便讨好地说道:“郎君若是觉得苦,不妨吃些蜜饯润润喉。”

      魏枞瞪他一眼:“一个大男人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平白让人笑话。”

      “是是,主子说得是。”卫延说着随手将一个青瓷小罐放到桌上,道:“主子早些安歇,奴才这就退下。”

      四周静谧,侍从皆退了出去。

      魏枞走至桌前,打开,一股香甜之气扑面而来。

      入秋之后,蛩鸣之声渐息,清早寒意袭人,午时暑湿蒸腾,加之心情不虞,魏夫人这些日子着急上火,嗓子干咳不止,用膳也没了胃口。

      母亲嘴上不说,但魏紫心中却知晓母亲为何忧愁,略微宽慰了几句,便离开主院兀自去了静怡轩。

      苏枳住的屋子窗下有一株长势极好的石榴树,树干高过矮墙头,茂盛的枝丫斜逸而出,繁茂的枝叶间缀着一颗颗红色的果子。

      魏紫来时,她正望着果子出神,心中盘算着再过个把月就能吃点清甜爽口的石榴籽了。

      “苏姐姐怕是嘴馋了,这果子须得季秋过后方才成熟。”魏紫捂着嘴笑。

      苏枳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理了理衣裙,方才迎了出去,笑道:“让妹妹见笑了。”

      魏紫今日本就有事儿而来,与她闲聊了几句,便道:“姐姐来灵州这许久也不曾出门逛过,今日我带姐姐去个好地方。姐姐快些换了衣裳随我一道儿去。”

      今日的魏紫格外的殷勤不免让苏枳怀疑她的初衷,不动声色地瞧了魏紫几眼,遂笑道:“多谢妹妹好意,只我前几日扭伤了脚,尚未好利索,怕是要辜负了妹妹的好意。”

      说起来自自家哥哥回来之后,魏紫再未来找过她,对她说的话也不知真假。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魏紫有些悻悻,忽然又想起一桩事儿,她眼波流转,嘟着嘴道:“今日哥哥有客,不然还能同我一起出去,真是扫兴啊。”

      苏枳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听说郎君回来之后鲜少见客,不知今日府上来的是谁竟这般有脸面?”

      魏紫本就是故意引起苏枳的关注,经她问起方才兴致勃勃说道:“是咱们灵州刺史张大人,张家与咱们家算是世交,往常走动频繁,自哥哥出了那档子事儿后,府上只剩下女眷,自然往来就少了。”

      灵州刺史?看来游说的人来了,苏枳没有说话,似乎没有一丝兴趣。

      “你知道行云公子张行舟吗?”魏紫一脸的神往,望着苏枳的目光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行云公子的大名她自是听过,这人诗文名满天下,甚至被权倾天下的大长公主奉为座上宾,大长公主甚至写信给京都的主考官,钦点张行舟为金科第一。

      在本朝文人入仕的途径有许多,但先借当世显人以姓名达之主司,然后以所业投献。甚至朝廷可以不经常规科举考试,而在达官贵人或文坛名士的推荐下直接录用人才,于是士子们更加热衷于积极奔走行干谒投献之事。

      张行舟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在京城的权贵圈中游刃有余,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苏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行云公子的名号。

      “你竟不知行云公子的大名,果然是小地方来的。”魏紫对她的浅薄很是鄙夷,同时又有些惋惜,不过急于传播行云公子美名的魏紫,又很快露出了笑颜,她如数家珍把将张行舟的过往悉数说予苏枳听。

      末了,还与有荣焉地抬起下巴,高傲地点了点头道:“这位行云公子就是张刺史的长子,现如今就在咱们府上,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瞧瞧?”

      苏枳被她强拉至香云亭外偷瞧,婢子在魏紫的瞪视下并不敢声张。

      一座重檐翘脊攒尖八角亭内,对坐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两人身侧站着一长身玉立的白袍男子,周遭树木繁盛,浓荫盖地,鸟儿筑巢其中,伴着啾鸣声时不时有棋子落在棋枰上的清脆声响。

      躲在碧树后的两人齐齐朝厅内望去,苏枳也见到了这位传闻中诗才冠天下的才子,他穿着件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头戴素幞头,眉眼清俊,确有令大梁女子趋之若鹜的资本。

      她低头,果然就见魏紫满脸仰慕。

      苏枳失笑,不由看向背对着她的魏枞,这人坐姿很是闲散,丝毫不像是森严礼教下的世族子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羁的少年气。

      她并不能看清楚棋枰燕起鹤落的局势,端从对面张刺史面上神情来看,这盘棋下得并不轻松。

      “一年不见,将军的棋艺见长啊。”张遂大半生浸淫此道,虽说不得大国手,但在灵州也鲜有敌手。

      在魏枞守丧期间,他闲来也常与魏枞对弈,彼时对方的棋路还是锋芒毕露、一味求胜,从不管对方布局如何,只着眼于自己那方天地,往往落得败局。

      而今瞧他却是一攻一守,徐徐渐进,但棋风同样诡谲,总是令他猜不透对方心思。

      譬如此刻,明明他已胜券在握,黑棋的弊端已暴露无遗,对方却在漫不经心落下一子后打破原有的局势,置之死地而后生。

      围奁象天,方局法地。骈罗列布,方寸之间云诡波谲。

      张遂已隐隐觉察出此行恐是难以成事,一旁观望棋局的张行舟同样满脸惊愕,在他的印象里魏枞不过是个很会打仗的毛头小子,如今观这棋局,微末之间窥出此人城府,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单纯无害。

      临近晌午,日光透过稀疏的罅隙落在身上,暑意卷土重来。

      苏枳忽觉耳后有异样,下意识地矮身侧过,只听一声惊呼魏紫踉跄着跌了出去。

      厅内的几人也都循着声音望了过来,苏枳忙缩回到灌木丛中。

      魏紫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怨怪地瞪了一眼树丛的方向,复又转身朝着凉亭的方向施了一礼,见礼过后复又恭敬道:“家母已备了肴馔,请兄长与两位大人移步花厅。”

      此时棋局之上白子已呈败势,再下下去,不出三子,张刺史必败无疑。

      魏枞忙笑道:“瞧我光忙着下棋一时忘了时辰,两位大人这边请。”

      张遂虽醉心棋局,但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愿在此纠缠,况且输给小辈之手也委实折了面子,便欣然前往花厅用膳。

      张家父子先一步出了亭子,魏枞走在后面,临去时目光在苏枳藏身的灌木丛中停留了一瞬,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待一行人走后,苏枳才舒了口气从树后钻了出来。

      瞧着魏枞的神情应是早就发现她们二人了,方才魏紫那丫头使坏想要将她推出去,反倒被她躲过,这会子魏紫还不知怎么气恼呢!

      苏枳实在好奇方才的棋局,便趁着一行人走后,悄然走至亭内。

      棋枰之上白瑶黑玉纵横阡陌,从边隅至漫延至中腹,黑白之间短兵相接,势如水火。

      纵观棋局白子步步紧逼,黑子险象环生,且每每至绝境又有枯木逢春,柳暗花明之象。

      观棋如观人,苏枳端看魏枞之棋风便察觉出此人性情乖张,喜欢剑走偏锋,但难得的是进退有度,懂得迂回。

      不过眼下这局势,白子未必就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她随手从珍珑罐里捻起一枚白子,微一斟酌便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身后忽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苏枳回头便对上魏紫怨怪的眼神,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问道:“方才你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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