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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头老兵 ...
第一章
一夜北风紧,胡地不过九月天,上空就飘起了雪花。
碎叶城墙上,一面写着‘宁’字的残破旗帜在风雪之中飘飞。
旗帜之下,一群铁甲破旧的白头老兵,磨着锈迹斑斑的陌刀在唱诵着:“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鬚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1】
望着天降大雪,他们纷纷停下,沉声讨论:
“下雪了,下雪了,又下雪了……”
“又下雪了啊,这已经是我们来这里下的,第二……二十几场雪来着?”独眼的老兵,用那只浑浊的鱼目般的眼睛,望了望东边的方向,手肘撞了撞隔壁依靠着墙垣打瞌睡的独臂老兵,“一只手,你还记得,这是第二十几场雪不?”
大抵是被扰了瞌睡,那人开口就是一顿骂:“去你的爹一只手,老子是大宁安西都护府副都护-裴麟,独眼老怪,你骨头又痒了是不?”
独眼老兵啐了他一口唾沫,“我呸,老子也是大宁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叫你一只手怎么了?你可不就还剩一只手了,不服单挑啊!”
裴麟仰头大笑,将手中的陌刀靠在墙垣,挥了挥仅有的一条右臂,朝着对方勾了勾手指,“单挑就单挑,谁怕谁,韦潜你个老不死的,整天给我找麻烦。”
话毕,两个加在一起一百多岁的大将,如同稚童一样,扑向对方,进行日复一日的摔跤。
旁边的白发兵士们笑呵呵看着两位上峰,你来我往的扭打,在四周喝彩:“好!”
“压一个,裴副都护赢。”
“裴副都护,裴副都护!”
韦潜听见一水的单压裴麟,更是铆足了劲儿,骂骂捏捏:“你们这群老小儿,就没一个压我的?等下就让你们连裤衩子都输光!”
裴麟笑出声:“哈哈哈,谁不知道论摔跤,你就没赢过我。韦潜,要认清现实。”
在年复一年难得安闲的日子里,这样的吵吵闹闹,竟是他们唯一的乐趣。
能够如此,至少说明暂时周遭安宁,前无敌军,没有吐蕃军来骚扰他们。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半柱香下来,两个摔跤为乐的人,终于分出了胜负。
两人躺在斑驳的硬石板上,气喘吁吁,裴麟望着阴暗的上空叹息:“老咯,老咯,竟然打不过你小子了。”
韦潜哈哈大笑:“你都五十八了,这年纪放在常人身上,早该当祖父太祖父了,可不是得服老了。怎么样,没想到吧,有朝一日,我这个常败将军也能赢你。”
裴麟竖起大拇指:“你厉害,你了不起。委实是大器晚成,不负当年大都护给你批的吉言。”
提到大都护,韦潜那仅有的一只眼中,忽然黯然了不少,宛若鱼目,毫无生气。
裴麟久不见旁边的人说话,转头看他:“怎么不说话了?”
韦潜从地上翻身而起,语气带有愠怒:“说什么?崔缂丢下我们,走了二十七年了,人家早就回到长安,过着纸醉金迷,高枕无忧的好日子了,你还叫他大都护,他配吗?他算个屁的大都护,我们安西军没有这样舍下部下,不闻不问的大都护!”
这样的怨言,他此前想过,但为了稳定军心,从未说过。
他们苦苦坚守,枕戈待旦,与吐蕃对抗二十七年;那东边的故国,却从未派来过一兵一卒的援军。
除非是他们坚守的大宁,当年被叛军取代,已经亡国;又或者是苟延残喘的大宁王朝,已经放弃了他们这群人。
二十七年过去,积怨已久,如今终于爆发出来。
裴麟也站起身来,稳住他的情绪:“韦潜,大都护不是那样的人。当年长安陷落叛军之手,大都护应召带了一半的安西军回京平叛。吐蕃趁虚而入攻占北庭,我们被逼西退到碎叶城,与长安失去了联络,不知那边的情况,同理,那边亦不知我们的情况,你怎就知道他不要我们了?”
“二十七年啊,二十七年了啊,但凡他还活着,还念着我们这群残兵老将,还要我们,就会派人西出阳关来找我们,就会攻打吐蕃,收复北庭、安西!裴麟,你自己想想,别再自欺欺人了!”
天愈发暗淡,风也凛冽了几分。
经风一吹,裴麟脸色不太好,他动了动干裂的唇,最后只道:“你其实记得这是第几场雪,这是……第二十七场雪,你都记得……”
“我自然记得!我们从七千人,到如今的三百五十一人。二十七年来,我们餐风饮露,一心向宁。不记得的是别人,是那个抛弃了我们的崔缂!”
“我们记得,他也会记得的,”裴麟转身下城墙,老朽的身躯,一步一蹒跚,边走边喃喃自语:“我相信,大都护和大宁,都没有不要我们,没有不要我们……”
北风如人低泣,呜呜咽咽。
守卫在城墙上的一众白发老兵,忍不住红了眼。
他们没敢说什么,只是纷纷抬头仰望着那仅半面的红底镶黑边的‘宁’字旗帜,不禁在想:如若大宁已经没了,或者是大宁放弃了他们,那么他们这二十七年来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
*
一个月后的深夜,屡屡来袭的吐蕃,再次卷土重来,在箭镞上绑了火苗,射入碎叶城中。
源源不断的弓弩携带着火种,加上投石车不断投来的油,耗时一夜,烧光了这座仅有三百人驻守的碎叶城。
裴麟和韦潜身中万箭,葬身火海的时候,不约而同想起来三十九前,从长安西出阳关的时候。
那一年,五陵原上十八岁的青葱少年郎们,跟着崔缂西出玉门,落地安西都护府,驻守四镇。
十二年间,他们驻守西域,抵抗吐蕃,护大宁安宁。
再后来,诸王叛乱,国将不宁,陇西、北庭、安西分别奉诏调动一部分军力入京平叛。
这一变故,直接改变了众人的命运。
北庭历时两载失守,安西也被吞并了三镇,及濛池、昆陵等地,他们被切断了通往长安的路。
只能一路西退至最后一座重镇——碎叶城。
这一守,就是二十七年。
从青葱到白头,天涯路远,望不见,长安路。
这一年十一月,大宁平成二十九年,冬。
不为人知的最后一支安西军,战至最后一刻,全员殉城,无一人降。
安西都护府,彻底全面陷落。
*
十一月末,大宁,长安。
六十岁的武安郡王——崔缂,在雪夜互发旧疾,奄奄一息。
家仆战战兢兢请来在府上随侍的太医。
太医问诊后,脸色变了变,只感大事不妙。
他使出毕生所学,将这位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第一功臣,给延续了一天的时光。
年过半百,戎马一生的崔缂睁开眼睛,虚弱地交代:“我命不久矣,有一言想告知圣人,明日一早,请圣人过府。”
太医谨遵命令:“是。”
第二日,长安城的报晓鼓响起第一声后,太医就命人加急前往皇城,将武安郡王的病情上书圣人。
皇城之内的天子,听闻噩耗,马不停蹄赶来见了崔缂最后一面。
见那位曾经风度翩翩的大宁战神奄奄一息,年近而立的圣人,跪倒床前,握着他枯瘦的手,泣涕涟涟:“舅父!我来了,您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我都听着。”
听见嚎哭,崔缂从昏睡中掀开沉重的眼皮,“陛下,你来了。”
“是我,我来了。”
“臣将去矣,临终之际,有一言想说给陛下听。”
“您说,您说什么我都会听。”
“陛下是君,臣是臣,君跪臣,有违天道纲常。陛下请起,臣受不起。”
“我不管什么君君臣臣,没有舅父,就没有我这个天子,亦没有如今的大宁。我能跪,舅父就受得起。”
听见这般致礼法于不顾的话,崔缂咳嗽了几声,换做是从前,他必定要好好跟天子讲讲道理,彻底纠正了他这个行为。
但今日,他没有这个心力。只余一声叹息:“陛下总像个小孩子,幸好如今朝中无佞臣,待臣故去,也无人敢动摇您的天子之位。臣走后,陛下可用的人,无需更换,三省六部,皆是臣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心向宁的纯臣良将。”
天子抹泪:“是,我知道了,必定不负舅父重托。”
崔缂摇了摇头,远目望向西方:“臣这一生,戎马倥偬,唯有一憾,没能收复安西。二十几年了,我们大宁,这一批新的战士,终于培养起来了。可是、臣却无缘得见这支威武之师西征。望陛下能够延续臣的遗愿,继续西出,夺回北庭,安西二府,复辟西域丝绸之路。”
提到失地,天子痛哭流涕:“舅父啊!我会的,我会的,我会让人继续打通西域,即便我没完成,我也会交给我的儿子,让他去接力,直至完成收复。”
“多谢陛下,如若真有那一天,请务必在我的坟前,烧信告知于臣。”
崔缂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一片混沌之中,他好像看见了好多人来接他。
他们白发苍苍,身着残甲,大多是断臂断腿之人,有一人独眼斜他:“崔缂,你个骗子,你一走了之,抛下我们独守孤城。你没有心,你失去了安西军的军魂,你根本不配叫做安西军!不配做我们的大都护!”
有断臂老将笑呵呵问他:“大都护,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长安啊?”
崔缂猛然口吐鲜血,想起来那年的画面,平成元年,诸王叛乱,长安陷落。
他奉召入京,征讨叛军。
离开龟兹之际,他对着两员副将交代:“我走后,你们守好安西,等我平叛回来。”
裴麟应是,韦潜抱拳:“大都护,保重!我们必定收好疆域!”
那一次离开,哪知平叛四年期间,北庭,安西都被吐蕃侵占。
大宁内部历经四年战火,损兵折将。
为了彻底剿灭叛军,大宁的军备流失惨重,后来一直在休养生息,等待新的战士的成长,根本没有多余军力与吐蕃正面开战。
这些年,他一直没放弃,派人悄悄出关,想探查是否还有残余部队的存在。
但是派出的一批又一批的人,全都有去无回。
二十几年来,这成为了崔缂的一桩心病。
如今油尽灯枯,他却没能拿回安西,找回他当初的兄弟们,越发让崔缂死不瞑目。
他回忆往昔种种,终余遗憾。
死前他想:若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该有多好。
这篇文,应该是短篇~
想写了很久,今天情绪饱满,终于写出了第一章~
虽然这一章,写的我肝肠寸断,好难受。
但是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还是值得开心的。
——————
【1】出自王维的《老将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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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头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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