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5章 ...
-
茅屋周围用藤竹圈了一圈,勉强算作一间小院。
院子打理的很是干净,用石板铺了小路,阴雨天也不怕泥泞,想来这些一定都是雁尘的功劳。
院内,一株几人合抱粗的鹅耳枥,枝叶繁茂,几乎覆盖了半个小院。
微风带来一点若有似无的花香,阳光晒得人身上暖融融,这里美的像是仙境。
如果不是背负血海深仇,唐璟觉得,留在这里生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唐璟在打量这片山谷时,雁尘就在打量他。
看着他目露惊喜,看着他垂眸黯然,少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走起了神。
“这里是雁归谷。”
“什么?”唐璟思绪被打断,一时间没有听清。
“雁归谷,我起的名字,听说你是从忘归崖上掉下来的…”
唐璟抿起了唇。
雁尘并未等他回答,自顾自的说道:
“无家之人,这里便是归处。”
说完,端起手中清茶,目光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家之人,唐璟确实算是无家之人,这里却不是他的归处。
他没有归处,内心不安,公理未明,要归处做什么。
……
闫老头回来时,见两个小徒儿在院里喝茶晒太阳,好不惬意。
手里提着两尾活蹦乱跳的鱼,兴奋的道:
“小徒儿出来了?!快看师父抓了什么,晚上给你做汤,补补身体!”
“你会做?”雁尘拆台道。
闫老头摸了摸鼻子:
“那当然是云白来了,一尾给小徒儿炖汤,一尾给为师做烤鱼如何?好久没吃到你做的烤鱼,嘴馋的厉害!”
雁尘没回答,打量着他愈加惨不忍睹、遍布污泥的袖口和裤腿。
“你去洗衣服,还有,把院子弄干净,我便做。”
“好好好,这么脏,当然是要换的,我这就去!”
这会儿才知道脏,难道不是早就该换了吗?雁尘翻了个白眼,冲着溜进屋中的人道:
“顺便洗个澡!”
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回头,果然又看到了少年同情的眼神。
他这师父,就这点不好,过于不讲卫生。
这对爱洁的雁尘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他一人在谷中,倒还自在些,每次这老头回来,他的活计就翻了好几倍。
一天打扫三遍院子,洗六遍厨具,入口的茶壶水杯,更是不知道要洗多少次。
这老头时不时就用口对着茶壶直接喝,杯子更是从不看哪个是自己的。
傍晚,日头西下,雁尘问唐璟,要不要回去,唐璟摇了摇头,他还想再呆一会。
终日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心情难免郁结。
雁尘进屋,给他拿了一条大氅盖在身上,转身就去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这大氅应该是雁尘的,上好的皮毛,长度刚好可以将他整个人圈进去,唐璟顿觉暖和了许多。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阵阵香味。
雁尘的厨艺不错,这点唐璟一直知道。
这段时间,他肠胃虚弱,胃口不佳,即使是最简单的清粥小菜,雁尘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
这会,闻着厨房里传出的鱼汤鲜香,久违的感觉到了饥饿。
雁尘先给唐璟炖上鱼汤,又去做闫老头点名要的烤鱼。
老头好辣,雁尘抹上酱汁,又洒了一些辛辣提味的香料,很快,烤鱼的味道也逸散出来。
闫老头刚刚洗完澡换了衣服,闻着味就来了。
“嗯!香香香!就是这个味儿!”
唐璟也觉得,烤鱼的香味,比鱼汤更加刺激味蕾。
见他终于把自己洗干净了,雁尘心中满意,语气也和缓了几分。
“很快就能吃了,再等等。”
闫老头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跟小徒儿聊起了天,确切的说,是单方面聊天。
“小徒儿,你不知道!你师兄这手艺一绝,烧鸡烤鱼比镇上来客楼做的还好吃!要为师看,他哪怕医术不行,以后也可以去当个厨子,哈哈哈!”
“哎,你是不是没吃过来客楼?别看就是个小镇上的小酒楼,味道是真不错,他家醉仙鸡做的顶顶好!为师怀疑,那厨子可能是什么大人物,隐居来的,要么就是家里祖传的手艺。”
“说起来,为师当初选了这里落脚,也是因为镇子上好吃的多,来客楼的醉仙鸡,一口酥的点心,陈记的烧饼,老张头的阳春面……”
唐璟的沉默并不能打消闫鹤的热情,这人已经找到了跟小徒儿沟通的正确方法,就是你说你的,他听他的。
所以唐璟被迫听着他念了半天的经。
好在,很快,雁尘出来打断,问道:
“在这里吃,还是回屋吃?”
“烤好了?你给师父,师父回去自己吃就行。”
雁尘瞥了他一眼。
闫老头领悟,原来不是再问自己,回头问唐璟:
“小徒儿,你想在哪吃?”
“就在这吃吧。”
雁尘将汤饭端出,闫老头主动去帮忙,把自己的烤鱼也端了出来,一并放到桌上。
唐璟的位置离桌子有些远,正思考该如何靠近些。
雁尘走过来,一把将人带摇椅抱了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到了桌边,找个适合的位置放下。
唐璟有些惊讶的盯着他的手臂看,这人看着也不甚健硕,力气竟然这么大。
唐璟直起身,刚好可以够到桌上的吃食。
雁尘给他盛了一碗鱼汤,汤汁乳白,鲜香暖胃,放了几片不知名的药草,入口并不腻,反而增加了汤的鲜味。
唐璟连着喝了两碗。
品过汤,唐璟又夹了两块鱼肉,肉质爽滑细嫩,和他以前吃过的鱼肉口感皆不同,不知是不是山野溪流中自然生长,新鲜宰杀之缘故。
吃着吃着,闫老头面前那盘烤鱼的香味就往唐璟这边飘来。
闫鹤吃的太香了,边吃还要边夸赞,面前的骨头堆了一小碟。
闫鹤抓来这两条鱼个头不小,为了更易烤熟,雁尘是从中间一切两半来烤的。
此刻,闫老碗中的半条鱼,就剩下了个鱼尾巴。
唐璟看了两眼,还是没有伸筷子。
雁尘却注意到了,问道:
“想吃?”
唐璟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那是闫老点名要的,他总不好说惦记上了别人的吃食。
“有些辛辣,你肠胃虚弱,受不得刺激。”雁尘继续道。
明明都说不吃了,这人怎的这么不识趣。
唐璟闷头小口小口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鱼肉。
不知怎么,雁尘竟然从他脸上,感觉到了一丝委屈。
罢了,还是个小少年,不能太过苛待。
雁尘很轻的叹了口气,从盘中完好的另半条烤鱼中,找到刺少鲜嫩的部分,扒掉上面的辣椒香料,给他夹到了碗里。
“只能尝一尝,等你好了,再给你做。”
唐璟张了张口,又合上了,什么都没说,只是头垂的更低了些。
闫老头一边美滋滋的吃着烤鱼,一边看着友爱又养眼的两个徒儿,满意直砸吧嘴。
……
那日以后,每逢天气好,雁尘就会抱着唐璟出来晒太阳。
唐璟有时只是看着远方发呆,有时会反复的想那些细节,想他的仇人是谁。
谷中的岁月,让他心绪渐渐平复许多。
不是不恨,只是仇恨化为了火山之下的岩浆,埋藏于深处,外人窥不得一丝痕迹,只等喷发那一日。
据他观察,闫老头是个闲不住的,大多数时候,不是去周边的林子里找药草,就是去摸鱼打猎,常常一天不见人影。
雁尘每日的生活则很规律,早起,打扫院子,去药圃侍弄药草,做午饭,午后,唐璟出来晒太阳时,他就会躲到不远处某棵桃树上小憩片刻,而后看看医书喝喝茶。
唐璟不知道的是,每日早上有段时间,雁尘会去练剑。
自从唐璟知道自己不能习武之后,雁尘从未在他面前提到过自己会武的事,更不会在他面前练剑,他怕勾起唐璟的伤心事。
只是,唐璟是个细心的,每五日的药浴,还有每次施针上药,他都能感觉到雁尘手上的薄茧。
那是习武之人惯常用剑才会留下的。
他的手上也有,只是,茧还在,剑却再也握不起。
雁尘见他无事可做,常常胡思乱想,随手塞给了他一本医术。
闫老头当初说要收唐璟为徒,也不过是见他可怜,心中不忍,后又见他相貌绝佳,起了收留的心思。
传授医术之事,并不甚在意。
一来,他已有了大徒弟做传人,虽然这徒儿并不十分痴迷医术,反而对武学的热忱更高。
二来,他也看出来,这少年身负血仇,只怕对其他事并无心思。
这会儿,雁尘也不过是想给他找些事做。
“我对医术并无兴趣。”唐璟不买账。
“诊金未付,不是说要以身抵债?”雁尘用闫老头的话去堵他。
“我以后会还。”
唐璟紧抿着唇,与他对峙。
雁尘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眉头一挑轻笑道:
“小公子……莫不是想要赖账?”
唐璟明知他是在激自己,可得人恩惠,确实是自己理亏。
只得拿起医书,翻看起来。
“这就对了,早日学成,便可早一天随师父去行医还债。不过……”
话锋一转,雁尘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师弟欠的钱可不少,怕是要用一辈子来还了。”
唐璟不理他,沉下心看手中的书。
雁尘给他这本倒是不难,《草药注解》,讲的是各种草药的习性和效用。
开始时,唐璟还只是心不在焉的翻看几页,看着看着,便有了兴致。
原来,药除了可以医人,还可害人。
书中,诸如半夏、乌头、长春花等,均是有毒的,毒性不一,症状不一。
他现在没了武功,力气也不比常人,若要报仇,只能想其他办法。
虽说阴毒之事,非君子所为,但那杀他父母兄长之人,也不是什么君子。
他只需报了仇就好,这些毒物并不用于他人身上,等报了仇,他便可去九泉之下,与父母家人团聚了,也可去抵消他的罪孽。
唐璟着重关注起这些有毒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