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山溪》前堂烟

107、番外二：春夏秋冬，悲欢不同

　　从天外城离开之后，公仪谨和沉灵暂时在金溪皇庭等候，也不知道会等来什么结果，一天，五天，十天过去了。
　　“还有十天，便到宋黎告假的期限了。”他望着远处的山，数着日子过，从未有过如此煎熬的时刻。
　　沉灵却较他反常一些，她早早就回了京城，这是她第一次脱离他们。
　　回宫后，她毅然申请参与到卫泽和长山敬的审判中去，在刑部戒备森严的天牢里，收押着他们南下此行所有的犯人。
　　此举一开始遭到众多老臣的反对，说她一个女子无资格参与政事。
　　但是沉灵知道她不能让宋黎和傅馨，公仪谨，李子诚他们的努力和牺牲白费了，她清楚这些老头心中打的算盘。
　　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她冲上了早朝，大肆说明自己的理由和章法。
　　“三公主所言极是，但我天晟自有国法审判，而非一人意见所能决定。”当朝宰相掷地有声的拒绝了沉灵对于卫泽的处决。
　　“我也没说我一人决定，我只是让你们出示整件事的处理流程，确保你们的公正公平，这可是昭告天下的大事，马虎不得！”她也不甘示弱的反击。
　　“赵莫离，不得胡闹！”坐上龙颜大怒，吓得众臣齐刷刷跪下。
　　沉灵立于群臣之中，对于皇帝的怒喝，心中满不在乎，但面上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我的行为是胡闹了些，但是我的理不胡闹。宋黎用了几年的时间揪出这一个大毒瘤，你们一个个的为其说话，讲证据，莫不是与之有不可说明的牵连？父皇，儿臣为了皇朝的长久繁荣考虑，如果不想再出现另一个卫泽，那就及时铲除一些蛀虫！我今日之后，还有人再袒护罪犯，一律同罪！”
　　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中，强势的语气不容商榷，人人自危，不敢反驳。
　　“来人，将三公主押去冷宫思过，若无悔意，则撤去身份贬为庶人！”
　　虽然落得个冷宫思过的下场，沉灵的话却还是多少起了效果。三日后，卫泽被押上刑场，当街斩首，灭全族。鲛人长山敬永生囚禁在天牢。其余的明丰，杨忠义或重刑或二十年囚禁。
　　尽管结果还是不尽人意，沉灵总算是给宋黎他们一个交代了。在冷宫里的大半个月，她想通了很多事情，不管下一个判官会不会来，就算来了也无所谓，她没有什么惧怕的了。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人，她也不会觉得孤寂。望着天上繁星闪烁，终于得以释然一笑。
　　公仪谨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进宫请求皇上宽恕，但是得到的答案是须得她自己来认错。
　　“我又没错，认什么错？”沉灵把自己整得蓬头垢面的，见到公仪谨她是满心欢喜的，但是却因为他来看她的理由而选择了排斥，或者潜意识里希望他不要涉及其中。
　　心知这是她的故意刁蛮，公仪谨更多是心疼：“宋黎和傅馨都回来了，你不想和他们见面了？”
　　闻言，沉灵双眸一亮，但又很快暗淡下去：“不了。”
　　这句不了像是一把尖刀刺入心脏，会很快夺走呼吸。公仪谨站在门外，他不理解沉灵现在心中所想。忍着心疼和难受，他给守门的侍卫一些银钱，进去将她从角落里带出来。
　　沉灵似乎拒绝他的触碰，一度逃离，可是冷宫就这么大，她逃不掉，也无处可逃。
　　被公仪谨抱在怀里那一瞬间，她所有的坚强和隐忍都决堤了，泪水难以抑制。
　　她放声大哭，让公仪谨更加难受。沉灵不是不能离开这个地方，而是她做了一件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不是她有公主的身份，那些心怀鬼胎的老头会以宋黎告假的时间，可以轻易窃取所有的成果，获取各自的利益，然后重组朝堂。
　　“沉灵，我们回家，好吗？”
　　“不。”
　　最后，沉灵没有给皇上认错，而是自愿贬为庶人，出走京城。
　　公仪谨没有阻止她，他无法追得上她，京城是他的牢笼，一番纠结之后，他买醉了三天三夜。

　　粉蝶答应嫁给方天影的时候，她非常担心会触犯天条，婚期临近她越想越害怕。
　　方天影一开始不明白她整日愁眉苦脸是为了什么，他还担心是不是粉蝶不愿意，从傅馨口中得知原因之后，他特地找了个时间。
　　“方大哥，你今日不应该在天玄门吗？”粉蝶在院子里浇花，抬头看见朝她走来的人，不禁讶异。
　　方天影一身月白长衫，时常都是窄袖常服，这样飘然淡雅的他从未尝试过，不过出门前他确认了很多次，确实还是不错的。而且现在从粉蝶欣喜的目光中能看得出来，是好看的。
　　这种微妙的快乐真的很难形容，但是倒是给他添了不少底气。
　　“大人给我告假了。”其实是他自己要求的，临近婚期，不仅粉蝶紧张，他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你有心事。”粉蝶还是喜欢直接开口戳破他的犹豫，说完还得意的笑了笑。
　　方天影掩唇轻咳，说：“是，是有点。”
　　粉蝶凑近，见他有些扭捏，不禁笑了笑：“那你说说，我听着。”
　　方天影长舒一口气，他牵着粉蝶的手，难以想象有一天他也有害怕不敢面对的事情。
　　粉蝶挨着他，其实她也有心事，不知该如何开口。
　　“粉蝶，你可知道我的家世？”方天影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说了。
　　“知道一点点。”粉蝶点头。
　　方天影惊讶的看着她。
　　“我早就知道的啦，”粉蝶冲他大笑，“好早之前，我问大人，他告诉我的。”
　　方天影：“……”真的假的啊，大人会说那些事？
　　“方大哥，你不用担心，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家，就回去。我相信你的家人会接纳你的，他们会原谅你的。”粉蝶给他一个安心的笑。
　　在天玄门，方天影是除了宁甯之外家世最好的一个，他原是当朝太傅的次子，上有一个兄长方镜，下有一个妹妹方媛。他自小调皮捣蛋，天生反骨，总是和自己的父亲对着干。生母在他五岁时离世后，他体会到了规矩森严的家族束缚，在还不懂得什么是反抗的年纪已经闯出了小魔王的名头，可没少把年轻的太傅气到生病，一度被赶出家门。十岁时，遇到了宋黎和宁甯，以及他们的师父，他毅然离开太傅府，和他们走上了去往天玄门的路。
　　明明家就在几个巷子开外，他却不曾再回去过。
　　“那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方天影更抓紧了她的手，有些难得的紧张。
　　粉蝶愉快的答应：“自然是可以的。”
　　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家了，方天影不仅感到陌生，还有些害怕。这种心情，是他还在宣海的时候，大人随口提到的那两句话。现在他要成亲了，无论如何，总得要走出那一步。
　　粉蝶在太傅府门前端详了一下，她拉着方天影上前，抬手就要敲门。
　　“等等，等会我要是被赶出来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知道吗？”
　　“还有，也不要为我说好话，要打要骂随他们。”
　　“反正，你离得远一点就行。”
　　听他这么絮絮叨叨的嘱咐，粉蝶忽然觉得当初吓得她要哭的大个子，竟是这般憨厚可爱，心情更好了。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丫鬟，粉蝶向她说明来意，丫鬟看着方天影犹豫了一下便去通报了。
　　家门大开，没有发生方天影脑海中所想象的那些事，方太傅去年卸任，基本上深居简出，时常写字作画。
　　“爹……”
　　方太傅闻声抬眸，他先是看了粉蝶，才看方天影，说：“把话说全。”
　　“爹，这是粉蝶，我们近期就要成亲了，希望您能同意。”方天影在他爹的注视下，紧张得声音发颤。
　　粉蝶盈盈笑着对方太傅福身行礼：“方大人安好。”
　　“听宋黎说过。”方太傅放下毛笔，沧桑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反倒是很平静的看着他们，“我可少见他给人说好话，但是给你说的，每次都恨不得吹上天。”
　　方天影倒是不好意思了，大人私底下怕是为他做了不少事，只是他以前不知道。
　　“行了，少煽情，回来就行。”
　　粉蝶偷偷给方天影一个欢乐的表情。
　　没想到他日思夜想担忧的事情，最后竟是这样平静的一个结果，欣慰中又感动，和感恩。
　　“粉蝶，谢谢你。”返回的路上，方天影很真诚的说道。
　　粉蝶歪着脑袋看他：“谢我干啥，大人才是最大的功臣。”
　　“谢你和我一起。”他将她拥入怀中，“一起完成了十几年来我不敢面对的事。”
　　粉蝶紧紧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
　　“还有，你也无需担心所谓触犯天条的事。”
　　她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有泪光闪烁。
　　“天界那么繁忙，是不会注意到你这个小妖的，别被话本里的故事骗了。”他抬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眼神宠溺。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他们繁忙？”她天真发问。
　　方天影耸耸肩：“你看大人的血灵，天际的判官千年后才来，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要是真的来了，我可能也不在世上了。”
　　“不许这么说，你不在了，我怎么办？”
　　方天影捏了捏她的脸颊，哈哈大笑：“还久着呢。”
　　“多久？”
　　“很久很久。”
　　“是多久？”
　　“是很久很久。”
　　终于迎来大喜之日，粉蝶喜极而泣，她看着镜中妆容美艳的人，一时间不敢相信竟是真实的。
　　眼看着吉时已到，门外敲锣打鼓的喜庆，她立即拭去眼泪，却一刹那瞥见镜中一抹白色的人影。
　　“谁？”她震惊的往后看，却空荡荡的，一股凉意席卷全身。
　　镜中白影逐渐清晰，是一名男子，他面容苍白，眼神无光。
　　“你是谁？”粉蝶眼看准备有人进来接她了，还是定了定神，问。
　　“我来找人。”
　　“找谁？”
　　“陆珩，你认识陆珩吗？”
　　“……不认识。”
　　“……”
　　沉默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粉蝶心跳加快。只见镜中白衣男子转身，消失前似乎自言自语道：“好，我以为他来这了。”
　　粉蝶有些惊魂未定，她还以为是天界的人来了。
　　幸好，不是。

　　完结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