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蔷薇》安浮

3、第 3 章

　　林确认了蜜丝陀没有受伤之后，看了看时间，又一次把她放到艾拉的胸前。
　　过去的艾拉是狩猎者而非抚育者，很少关注地下城的孩子，包括她自己的孩子——艾拉曾经生下两个健康的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都是一出生就被“母亲”夏拉从她身边带走，交给抚育者照看，两个孩子里男孩已经满了六岁，已经有了名字，“父亲”多安给他取名为博利，女孩三岁，还没有正式命名——这是艾拉关于这两个孩子唯一的认知。
　　所以，给比尔斯人蜜丝陀喂奶，其实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婴儿。她仔细端详着这个比尔斯人的幼崽，看得越久，越能在她脸上看出自己熟悉的模样——当然，这个幼崽绝对是纯血比尔斯人，没有一点伊布人的血统，但是越是仔细观察，她发现的比尔斯人与伊布人的共同点就越多。
　　“比尔斯人和伊布人，都是人类。”她抬起头看向杰。
　　“在生物学上来说，你是对的。“杰无所谓地耸耸肩：“但是要记住，你可以在我面前，在林面前这么说。但在比尔斯人面前，尤其是在卡尔面前最好闭紧你的嘴巴。他们是一群标准的比尔斯人，有着最纯正的傲慢，不会允许这种低贱的科学论污染自己的耳朵。”
　　艾拉敏锐地抓住了杰的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你果然不是比尔斯人。”
　　“我不是比尔斯人，我也不是伊布人。我是流浪者。”
　　艾拉从未听说过“流浪者”这个种族：“流浪者？你也被你的族人放逐了吗？”
　　“不，我们的族人团结且富有智慧。我们不曾放逐任何人。但我们过去的家园变了，变得不再适宜生存，为了寻找新的家园，我们踏上没有终点的旅程，在漫漫星海里不断流浪，流浪了数十万年，依然在路上。”
　　杰说的话太高深莫测了，艾拉半懂不懂，但她至少听懂了杰的族人没有家，于是她建议道：“地下城周围有很多荒废的土地，你们可以在附近住下来——不要离‘我们’的地下城太近就好了。”
　　杰摇摇头：“如果我们甘愿在废土生存，又何必成为流浪者？”
　　蜜丝陀很快就吃饱喝足了，喉头发出一些嘟嘟囔囔的声音，林试图把她抱走，意外地发现蜜丝陀白白嫩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了艾拉的一缕头发。
　　杰走过来帮忙把这缕头发抽出来：“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当然，这仅仅是因她还不了解比尔斯人与伊布人的区别。”
　　艾拉感到有点困了，她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这一次，她没有做梦。或许是因为她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已经被赶出地下城，成为了一个“流浪者”，但和杰与林不同，她是一个没有族人的流浪者。

　　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杰与林，再没有其他人进入这顶白色的医疗帐篷。卡尔也没有来过。
　　杰禁止艾拉离开帐篷，她感到十分无聊，总是凑到杰和林的身边，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胜其烦的杰扔给她一个小盒子：“你有时间的话，尽快学会比尔斯语吧。”
　　艾拉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个亮晶晶的蓝色屏幕，在地下城里也有类似的东西，但是因为没有充足的电能，日常生活中很少使用。
　　一个白色圆球出现在蓝色屏幕里，艾拉伸手点了点圆球，白球长出了头颅与四肢，变成了一个圆圆胖胖的白色小人，它开口说了句什么，艾拉没有听懂。杰在旁边用艾拉听不懂的语言发出一句指令，白色小人切换成伊布语模式并开始教授艾拉比尔斯语。
　　艾拉对蓝色小屏幕里的小人十分着迷，她感觉这像是一种全新的狩猎游戏，她的猎物不再是动物或怪物，而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及其奇怪的读音，她很快背下了大量的词汇，却总是无法顺畅地组成完整的句子。
　　杰对此并不意外：“伊布人的文化太原始了，所以你们的思维一样原始。无法理解高级的逻辑，自然也就掌握不了语法精妙的语言。”

　　沉迷学外语之余，艾拉感觉到了这群比尔斯人情况不对。虽然她始终不被允许离开帐篷，但是一大群没有浮空城的比尔斯人滞留在荒原表面这件事太奇怪了，根本不用调查就能得出结论——比尔斯人有麻烦了。
　　随着学会的词语越来越多，她渐渐能够听懂比尔斯人路过医疗帐篷时的一些只言片语，并拼凑出了一个大致完整的故事：卡尔是比尔斯人的皇储，地位尊贵；她第一天见到的那群比尔斯女人，则是一群想要嫁入皇室的贵族小姐；这群贵族本来是乘坐浮空城去往某个遥远的星球参加一个重要的仪式，在路上他们遇到了某种罕见的星际乱流，浮空城损坏坠毁在伊布人的荒原上，他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发出求救讯号，但是救援一直没有来。
　　蜜丝陀的身世，艾拉也知道了一部分：蜜丝陀的母亲是卡尔的妹妹，卡米莉亚。卡米莉亚在浮空城坠毁时受了重伤，生下未足月的蜜丝陀之后没多久就死掉了。浮空城上携带的物资里一多半都在坠毁时损毁了，没有合适婴儿的食物，所以意外闯入比尔斯人警戒线被抓的艾拉，成为了蜜丝陀暂时的抚育者。
　　艾拉甚至听懂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卡尔决定在救援浮空城来的时候，立刻杀了她。
　　做奴隶没关系，被杀就不同了。坐以待毙绝不是艾拉的作风。她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办：方案一，设法从比尔斯人手上逃走，想办法一个人在废土荒原上活下去；方案二，让卡尔改变主意，不要杀她。
　　方案一并不容易，艾拉根本不知道比尔斯人的警戒线是什么，她会莫名其妙地脚上一麻就晕倒，说明比尔斯人的警戒线是一种布置在地面上或者地处的看不见的武器，艾拉不会飞，就无法避开这个武器。
　　方案二同样困难。卡尔的傲慢是显而易见的，对他来说，让伊布人成为外甥的抚育者，应该是一种极大的屈辱，他不会放任这个屈辱继续活下去。除非，艾拉能够说服他，自己对他还有别的用处。
　　艾拉对自己的用处十分自信，她在地下城里即便不是数一数二，也是可以挤进前十名的优秀狩猎者。但比尔斯人好像对狩猎者没有兴趣，尤其卡尔不是一个普通的比尔斯人，他是一个“天赋者”，比狩猎，未必会输给艾拉。
　　自己还能够提供什么呢？艾拉想不出来。
　　或许还有第三个方案，艾拉把主意打到了杰的身上。杰是比尔斯人的医务官，在任何一个家族，医者都有着崇高的地位，如果艾拉能够说服杰留下自己，卡尔也许会同意不杀她。
　　艾拉对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于她这么快就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并想到了应对的方法，杰感到很意外，他赞赏了艾拉的智商远高于伊布人的平均水平，然后拒绝了艾拉的投靠：“你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不需要你。”
　　艾拉试图推销自己：“我是一个优秀的狩猎者。我很会打架。我很健康。”
　　“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杰冷漠地摆摆手：“比尔斯人会保障我的安全。如果我陷入了某种比尔斯人都帮不上忙的危险绝境，原始人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艾拉不想放弃：“我会是一个听话的奴隶。”
　　杰无动于衷。
　　“你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对了！”艾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抱怨过，给我吃的药、打的针，很多都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这说明你的医术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我可以帮你完善它。”
　　“你是说要给我试药？”杰表现出一丝丝心动，但很快又否决掉了这个提议：“我的药在你身上没能及时见效，是因为这些药根本不是为伊布人设计的——你们虽然也是人类，但只能算被辐射污染的原始人，我当然可以根据你的身体情况来调整我的药物使用剂量与使用方式，可是我为什么要发明一套伊布人专用的医疗方法呢？你们买不起我的药。”
　　“我的身体这么强壮，你可以用我来试验一些新药。”新药这个词，是艾拉在杰和林的交谈里学会的。地下城里没有任何新药，一切都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姮”的教导，但巫医兰妮有时候会铤而走险，使用一些极度危险的治疗手段，兰妮自己都无法确认自己调配出来的这些药水到底会让人活下去还是死得更快，艾拉曾经接受过一次这样的治疗，她很强壮，所以活下来了。对于杰的新药，艾拉有同样的自信——再说了，就算杰的新药把她吃死了，那也会是以后的事情。
　　这个提议打动了杰，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不能现在就答应你。但我可以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