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粽子好吃

32、第三十二章

　　面对着一塌糊涂的生活和说不清方向的未来，许挚言不止一次地觉得绝望，那些支撑她坚持下来的一切仿佛越发的遥不可及。过了将近一个星期，许挚言才真正意识到，所谓家庭，所谓家人，于她已是真的不复存在。

　　兜里揣着兑出去铺子换的钱，许挚言低着头走在路上，这是她几乎一半的家当了，绕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一家卖私粮私盐的铺子，她进去打听了一下价钱，被吓的退了出来。犹犹豫豫着要不要买，掌柜的头也没抬的说现在不买就等着饿死吧，许挚言在附近转了转，掂量了半天终于决定了，刚掏出钱袋准备进门，忽然从身后窜出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一把抢过她的钱袋撒腿就跑，许挚言一路追出几条街，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最终弯着腰蹲在街边看着前方迅速消失的身影，忽然虚弱的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国破家亡，同胞相难，何其悲哀。

　　太阳落山前许挚言回到家门口，只听隔壁有女声在哼唱着：“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声音并不大，只是低声浅唱，许挚言仍听得出这是陆九音在唱，牡丹亭，杜丽娘。她蹲在门前靠着矮墙，听着这看似轻松快活的唱词，倒愈发觉得心里的苦，愈发觉得这断壁残垣十分的悲凉。泪慢慢流了满面，直到天忽的阴沉了下来，许挚言才恍然起身，抹了把泪干的脸，去生火热那已经稀得再称不得粥的粥。

　　没有了收入，许挚言盘算着自己剩的那些钱还够支撑多少日子。学校停了课，有同学来找她到街上参加抗日游行，她惨然一笑只得说自己还是要找事情做先生存下去要紧，自己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俗人一个。她的亲人失散于战乱，她的爱人远赴战场生死未卜，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好好活着，努力地活着。

　　昨个夜里忽然大雨倾盆，院子里晾的衣服很多被风刮到地上，还有的挂在隔墙上，一大早许挚言起来就忙着把衣服收起来，点了数却不对，想必是有的被刮到了隔壁，她敲了门进去，看见陆九音刚起，大红色高叉的丝绸旗袍，散落着的长发，惺忪的睡眼，还有身上那股还未散去的酒味，她小心翼翼地说：“我……衣服可能掉在你这边了……”

　　“哦……”陆九音随手捡起旁边地上的衣服递给她，脸上露出的微笑都带着无限的疲惫，苍白而无力。

　　“陆姐姐，你这是……”

　　“没什么，昨天喝的有点多了，这衣服不是你的吧，你给人洗衣服？”

　　“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糊口的活计，先将就着吧。”

　　“那也好，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许挚言满怀感激，看她这样疲累也没再多停留，回到院子里把弄脏的衣服重新洗过，还有今天的一大盆要洗，没大留意不过几日手竟都有些粗糙了。可尽管每日不停地工作，挣来的钱依旧不够她过活，房租还没交下只是勉强维持着生活，不得已她只得把房子退租，去找到陆九音，希望能有个住的地方。

　　许挚言话刚说完陆九音就笑着说把行李拿进来吧，我匀个房间给你。此时她就好像是许挚言的救世主，带给她生活下去的所有希望。傍晚的时候，陆九音在房间里上妆，听到门外有滴滴的汽车喇叭声，她匆匆忙忙就赶了出去，许挚言好奇就跟着出去看了看，只见陆九音上了车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深夜里许挚言还是睡不着，她现在一无所有，只是守着那点可怜的希望等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人。世界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战乱毁掉的不仅仅是她的家庭，满目疮痍的国家浴血奋战的士兵热血沸腾的学生还有太多像她这样无力维生的普通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似乎所有人的人生都发生了变化，翻天覆地的变化。

　　胡思乱想间听到大门轰隆的声音，许挚言惊得一哆嗦，搂紧了被子裹住自己，仔细辨听着外面的情况。大门扣上之后，有一阵凌乱的高跟鞋声，然后忽然没了动静，许挚言批了衣服轻手轻脚地起来，推开门看见陆九音蹲在院子的角落里，伏在石桌上，旁边是刚刚吐的一滩，整个人虚弱的完全没精神。天色渐凉，陆九音还是穿着单薄的旗袍，许挚言回屋取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陆九音抬起头朝她微微笑笑，浓厚的脂粉也没能遮住这幅疲惫的模样，而这疲惫的模样仍旧没能掩盖她清丽绝色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