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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觉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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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坐在屋子正中央,伸长脖子凝望床外议事厅的方向。
按照昨天的剧本商量,公绩会背上黑锅,承认我与他两情相悦,请求权哥成全。
“小姐,吃饭了。”我的丫鬟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大片阳光,她就是一阴暗体质,表情是,反应是,声音也是。
“放桌上,对了,你叫什么?”
“暗雪。”她迟疑片刻,可能是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对她有了兴趣。
“你是新来的吧,之前府上没见过你。”说实在的,我对此人的成长背景非常好奇,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情才能铸成她那样的个性。
“谢小姐关心,奴婢卖身葬父,刚进的府中。”
说烂了的借口,东吴哪有那么多老龄人口死亡?
“小姐,饭凉了——”很明显,她不希望我继续追问有关她的隐私,转移话题。
“我不饿。”
“小姐看不到凌将军吃不下饭?”笃定地说出足以令我惊讶的句子。
“你昨天偷听我们的谈话?”狠狠拍打桌子,“你好大的胆!”
宠辱不惊,她一点都不怕受到责罚的样子:“奴婢没有偷听,只是方才见到凌将军来找孙权大人,随即跪地恳求着什么,但最后被轰出了府。”
“什么?”私底下公绩和权哥交情不赖的,怎么会如此不招人待见。
“孙权大人很是生气,不过再详细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一股脑站起,我要去找权哥,他什么时候如此没有人情味了。我是被逼着嫁人的,我有错吗?公绩和我郎情妾意,有错吗?难道他一意孤行拆散相爱的人,就是对的?
早我一步,暗雪双手张开挡在门口:“孙权大人有令,小姐出阁前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那是人话吗?那是做哥哥的对妹妹的关爱吗?
作势要撞旁边的柱子:“孙仲谋,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婚,你棒打鸳鸯有没有人性,还想瞒着娘,我死给你看,看你怎么跟娘交代。”说好了不玩低俗伎俩的,原来我体内潜藏着泼妇的因子。
一个天旋地转,我被暗雪按倒在地,几处关节被她手肘、膝盖顶着,动弹不得。丫是不是学过徒手格斗啊,我被制得死死的。
“小姐——”她俯视我,目中透着冷冽寒光,“请珍惜自己。”
“香香啊,女儿——”母亲推开我的房门,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清,龙头拐杖狠狠砸地,“你个贱婢,竟然将小姐压倒在地,反了!来人——”
就这样,因制止我自残的暗雪被拖出去接受家法。
老迈的母亲颤颤巍巍靠近我,随即小心谨慎地检视着我的双手有否外伤。
“娘,我没事。”使着性子,没有将实情告知,“娘,你知道权哥他——”
“我知道。”沉重点头,“我指着他的鼻子骂,这个不孝子。”
委屈地流下两行泪。我的哥哥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的木头去了哪?
什么时候他开始变得如此城府?现在想来,他让我隐瞒自己身份周旋于兴霸与公绩之间,就可以看出他已经变得老谋深算。他视我和兴霸的情分无无物,绝情地拿我当他的棋子使。
当一个人接触到更多的权利,就会有更大的目标,而为了那个目标,就会相应失去更多的东西才能换到梦寐以求之物。
权哥身为上位者,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以亲情朋友,来换更辽阔的版图,更大片江山。
我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妹妹了。而之所以容忍我的坏脾气,孙子一样天天给我送好菜好饭,是因为要以一个完好无缺的我去换他在意的东西。
“如果伯符哥哥在世,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大哥是硬汉子,和兴霸很像,卑躬屈膝嫁妹妹讨好刘备的事情,大哥不会做的!
“香香,是娘对不起你。”母亲是和统一战线的,但是从她的无奈我听出了结果。
“娘亲尽力了,香香不怪娘亲。”无力地双手耷拉。
将我整个人搂进怀,好像一旦放开我就会不见一样:“画像已经送到刘备那了,即便换个人也来不及了。”
“没用的,我整天抛头露面的,若是随便找人顶替我离开,那我以后如何在江东活动?外人看了我定会惊讶,唉?孙家的千金不是嫁了刘备吗?”自嘲地笑笑。
“娘亲对不住你啊,香香。”老泪纵横,我的娘亲悲伤地只会道歉。
娘亲为什么要哭?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我的前途未知,夫家会不会对我好?刘备的其他女人会不会因争宠而暗中阴我?孙刘的联盟若是走到尽头,远在一方的我会不会被刘备迁怒而叫天不应?
我凄绝地笑了出来,握紧拳头,指甲将手心烙印出暗红的痕迹。中国古代长久以来男尊女卑的社会体制成就了男人的尊贵,造就了女人的卑微。
女人自己没有选择丈夫的权利,出嫁后要从夫,一辈子就是丈夫那件随时随地会被换掉的衣服。这种千年不变的教条,像层层的蚕丝,将女人缚于茧内,终生不得见天日。
我爱他,却不能嫁。
我不爱他,却要嫁给他。
我看不到未来,感受不到半丝的光明。我的一辈子,就这么被毁了!而那个从很早就计划着将我出卖的人,竟然是我血浓于水的哥哥。
“娘,我嫁。”突然觉得,痛下决心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畅快感。
安慰并送走了娘亲,我让暗雪找来了孙权。
“权哥,我想通了。”面无表情,就像眼前笑容依旧的男人我从不认识。
他的脸孔定住,维持尴尬的自若:“香香,这是孙家女儿应有的觉悟,牺牲你一人,我却可以保住更多的同胞,为兄不得已而为之,不要恨我。”
“我不怨,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如今多说无益,既然权哥是个精于算计,喜以最下投入换得最大收获的人,那么我也要在临走前替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没有迟疑,他甚是爽快:“哥欠你很多,你尽管说。”
“一,好好照顾娘亲,连我的那份孝道也一并进了。”
“这是自然。”收敛起潇洒,他也正经起来,坐到我对面,下巴搁在十指交叉的两手上。
“不要追究公绩,他没有错。”凝视着他紫色妖异的瞳孔,我第一次感到陌生,透过那层瑰紫,我猜不透他的心思。
点头,不像敷衍。
“我要带走娘娘军的九十九人。”
“……”他换了种姿势,松开相扣的双手,单身撑下巴,“暗雪你必须带上,虽然你不喜欢她。”
“是条件吗?只要带走她,我就可以一并带走其他九十九人的话,我接受。”
“成。为兄——”
“最后一点——”我不给面子地打断,他不配自称兄长,“不要告诉兴霸我是香香。”
“好。”
刘玄德借口公务缠身,没有照着周瑜提出的亲自来吴迎亲。
而我,要的就是他的没有诚意,我不会嫁他。
如果说,孙权是那个逼我入茧的人,那么我就要靠自己做破茧而出。
到时候,刘备的新娘落跑,孙权你就等着收拾残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