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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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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草屋,虞笙刚想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回床上,身上的布衣忽地却被一双小手扯住。
虞笙低下头,对上小女孩水雾弥漫的眸。
“姐姐,我好难受。咳...咳...姐姐抱...”女孩枯黄的小脸瘦的见骨,眉毛微蹙着,稚嫩的嗓音里饱含着生病的沙哑。
虞笙俯下身,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哄道:“妹妹乖,妹妹好,妹妹......”待手背误触孩子的额头时,她声音生生顿住,倒吸一口凉气。
小孩子头上黏糊糊的全是汗,原本裹紧了薄被不打紧,可是方才被李氏抱走,浑身上下没什么遮盖,在晚风里吹了那么久的风,怕是寒气入体着了凉。如今额前滚烫,都快赶得上小火炉了。
“姐姐,我好冷啊姐姐......”小孩子蜷缩在她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低垂着,一阵又一阵压抑的咳声从嶙峋的瘦骨里传来,让虞笙的心也莫名地揪紧。
多年学医的经验告诉她,小孩子的发热最是凶险,更何况虞瑜本身就顽疾缠身,此番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凶多吉少。
此情此景,她不禁想起现实生活里自己早逝的妹妹,眼角有些湿润。
泪珠一颗一颗滚落,打湿了小女孩的发顶,她懵懂地抬起头,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抹虞笙眼角的泪。
“姐姐不要哭......”
说不难过是假的,眼下无草药无工具,她空有一身医术却无处施展。难道真要看着这样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在自己怀里逐渐消逝吗?自己的性命也与这个孩子紧密相连,虞笙的心堵到了嗓子眼。
此刻她无比怀念起自己前世的中药工作室,那里应有尽有,不仅有各种名贵中草药,还有香珠香药香膏等制成品,工具也一应俱全。若是工作室能一并穿越过来就好了。
最起码她手上的香珠也可以解燃眉之急。
脑海里这个念头还没捂热,虞笙腕间陡然一沉,一串香珠赫然出现在眼前。
虞笙喜出望外,忙取下一颗放进清水中,待它软和后,喂给虞瑜服下。
想当初她翻阅《三洞珠囊》《铁围山丛谈》及各式香谱,看到“古人出远门时担心路上病倒,便用名贵药材做成香珠随身佩带,用以急救”的例子后,便心痒难耐也做了一串。原本只爱它气味风雅,不想今日有此妙用。
多数小孩子都会嫌中药苦不肯喝,虞家妹妹是个例外。她闻到药味虽蔫儿了几分,却还是乖乖地喝完了所有的药。
不哭不闹还体贴人,虞笙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她轻哼着歌谣,抚摸着虞瑜的背,让她在自己怀里慢慢睡去。
暮色四合,寂静的草屋里里,斜照在墙壁上的落日残红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虞笙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感受到她的烧慢慢退了下去,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她将小家伙裹紧被子放回床上,开始思索方才的异象。
想要药库里的瓶瓶罐罐,桌上就真的出现了一瓶红花酒,想要治病驱秽的香珠,手上就真的出现一串香珠,难道真有心想事成这一说?还是说她的中药工作室也陪她来到了这里?
心中微动,她试着闭眼集中精力,眼前果然出现了她那堆满了草药和仪器的工作室。
人参、党参、高丽参、西洋参、红景天、黄芪等名贵中草药应有尽有;柜子,匣子,石杵,木槌,琳琅满目,就连冷藏香珠所用的冰块都整整齐齐的摆在那;
当她看到自己贴在木桌上的字条:“集本草之效,兼诸香之妙”,更是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了工作室,她的药铺也能开起来了!
她在药材中穿梭着,余光撇到架子上倒扣的香谱。脑力灵光一闪。
自己既然是非遗香文化的传人,不如就做些中草药香珠去卖,如此也算专业对口!
说干就干,虞笙先用戥子称量药材。
白皙的左手握住戥杆,稳住砣线,右手长指在药材间穿梭着,抓取少量放入戥盘内。紧接着她提起戥纽,秀目一眨不眨地看向戥星,左手缓缓移动到称量的指数再放开。如此反复二三,她总共称了沉香三斤,一斤熏陆,九两青木,鸡舌五两,三两玄参,六两雀头等共十二种药材。
她拿起石杵,将这些草药一点点捣至细碎状态,耐心地用晒网过滤,接着加入乾枣十两搅拌,反复用石杵研磨,直至粘稠状态。纤纤素手在药泥间灵活翻飞着,不一会儿就将一器皿的药泥都揉搓至球状。她拿起白罐,将药丸放入其中密封,静待蒸香三日。
制完香珠后虞笙仍不嫌累,又点灯缝制了几个驱蚊香囊。
如今正是溽暑天气,蚊虫虽小,却极易传播疫病,虞瑜身子弱,若再叫叮了可不是小事,自己这用独家秘方做的香囊,不仅驱蚊还能宁气安神,最是适合小孩子。
余晖消失在天边,烛光挤满了茅屋,直至一轮弯月在绸缎般的夜幕上皎洁,虞笙手上的活终于忙完。她伸了个懒腰,忽听得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虞笙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疑惑道:“你是?”
是一位高个子的憨厚男人。他扛着两袋米,手里拿着一包糕点立在门外,正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微笑。“俺叫王大壮,今天傍晚谢谢姑娘救了俺老娘,正好俺要去县爷家做工,顺道来给姑娘送点小心意,希望姑娘能够收下。”
虞笙看到男子肩上沉甸甸的两袋米,不由得想起虞大伯临走前的威胁,原来那句“穷的揭不开锅”竟被老人记在心里了,还特意让儿子送吃食帮她们度过难关。
虽说医者治病不求回报,心底还是止不住汩汩涌出暖流,穿越到这里的不愉快也被这贴心的善意抚平。虞笙回屋拿香囊,郑重其事地要塞到王大壮手里。
“王大哥和王大娘都是好心人,阿笙也没有能报答的,这驱蚊香囊还请大哥不要推辞。”
王大壮只摆手不要,放下米袋糕点转身就要走。瞧见男子黑中泛红的耳垂,虞笙知他会错了意,忙上前拦住去路。
“王大哥,俺也没有别的意思,夏天蚊虫多容易染病,家里老人孩子需要这驱蚊香囊,我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姑娘,你们真心待我,我也不会占你们便宜。”
“姑娘救了俺老娘,俺给些米做报答是应该的,姑娘要是再给香囊可就是见外了,快收回去收回去!”
两人推搡争执间,虞笙恍惚想起了了过年收红包的场景。
“大哥,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呀?”二强蹦跳着挤到二人身边,一边好奇地瞧着香囊,一边双手不住地在嘴边胳膊上挠着。他身上大大小小被叮了十几个蚊子包,痒得不停颤抖。
“夏天蚊虫多,小孩子最是皮薄,大哥快把香囊收下吧,要是因为蚊虫染上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虞笙说罢,笑嘻嘻地就往二强怀里塞。
小孩子最是喜欢新奇玩意儿,攥在手里就不愿再撒手,王大壮无奈,不轻不重往弟弟背上拍了一掌:“我这傻弟弟让姑娘见笑了.......”
王大壮抬起头,眼里有光闪烁:“姑娘真真和虞老爹一样,都是大善人,我小时候生病,还是虞老爹把我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哩,他看我家贫,说什么都不肯收钱,我到现在都记得这份恩!”
他揪着弟弟的耳朵:“还不快谢谢姐姐......”二强兴高采烈道谢后,揣着香囊一溜烟跑走了。
“王二强!你要是再和那群脏孩子一起钻草丛,小心我打断你的腿!”王大壮的声音在后边追,却连二强的影子都没赶上。
送走王家二兄弟后,虞笙打开糕点袋子,一股糕饼的甜香扑面而来,她扭头看向妹妹,小家伙不知何时也醒了,水灵灵的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食物。她看起来比一个时辰前精神许多,脸色也红润不少。
虞笙心里高兴,忙坐到床边将妹妹抱起,温声细语道:“瑜儿饿了吧,姐姐这里有好吃的......”
她怕小家伙噎着,便将糕饼掰碎,就着温水一点点喂给她。
谁知清水没喝几口,糕点才吃半块,虞瑜就扭头不愿意张口了。无论虞笙怎么拿甜糕在鼻子下逗她,小家伙只做出一副宁死不从的固执模样,小手拽着虞笙的衣袖往她嘴边送:“姐姐也吃......”
虞笙哭笑不得,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我就知道瑜儿最疼姐姐了......姐姐吃,瑜儿也吃......”
她揉着泛酸的眼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看到眼前的小家伙,都是百感交集。原身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如此乖巧懂事的宝贝,她怎么忍心害她遭受辗转贩卖,颠沛流离的悲惨生活!上天让她虞笙来到这里,看似是为了拯救小家伙,又何尝不是在帮自己弥补妹妹早逝的遗憾......
察觉到虞笙的异样,小家伙在她怀里拱了拱,嘟着樱桃小嘴不停在鬼脸,竭力在用自己的方式逗姐姐开心。虞笙抿着嘴笑,顺手把香囊挂在妹妹脖子上。
小家伙眼里闪着微光,伸手摩挲着香囊,开心得彷佛摇尾巴的小狗。
长夜漫漫,两人鼻尖相抵而眠,在满屋萦绕着悠悠药草香中,进入了梦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月光照耀下的另一处土地,抱着香囊的王二强被一蒙面男人拦住了去路。那人抢走一只香囊,又往二强袖子里塞了一贯铜板。他捏着小男孩的后衣领,低声威胁道:“臭小子,敢把这事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二强被吓傻在原地,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这蒙面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面黑心也黑的虞大伯。他匆匆跑回家,将那香囊往地上猛掷,忿忿踩上一脚:
“这臭丫头今天真让我丢面子,看我下次不好好教训她!还做这破香囊,啊呸,我从前还以为她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懒姑娘呢,真是瞎了眼了。”
李氏不屑道:“人家瞒着咱呗,这丫头鬼精着呢,居然还防备我们!依我说,得赶紧把她往陈员外府里塞,省的夜长梦多......”她摸着木匣里的首饰,开始数落丈夫:“看在员外给咱赏赐的份儿上,你也该干点正事,同地上那劳什子置什么气!”
虞老大拿手指着李氏,嘴角扯出嘲弄的弧度:“你这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大姑娘做香囊哪是图乐子啊,我看啊,她多半是要拿去卖钱!她要是真赚到了铜板,哪还愿意去做妾啊,你不是不知道陈员外那爱折磨人的名声......”
啪的一声木匣被扣上,李氏扯着嗓子骂起来:“你是爷们,你说,该怎么办!我可告诉你,这事办不成,咱俩在陈员外那里都没好果子吃!”
翘起二郎腿,虞大伯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你还记得东门街上那个姓于的地痞吗?从前他就没少找老二麻烦,如今虞笙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他更有理由闹腾了。咱也不趟这浑水,只浇一层油,到时候她在姓于的手里吃了瘪赚不了钱,还不是巴巴来求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