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徒》范醒

57、告别

　　逄树说着，轻轻一按，治疗仪的上盖缓缓升起，逄树伸出手去，荆序完全愣住，眼睁睁地看着逄树的动作，直到逄树的手将要摸到于迷的脸前一刻，才突然道：“你要干什么？！”

　　于迷没想到逄树会突如其来地如此动作，整个人僵在疗养液里，一动也不敢动。这个时候醒来更加不合时宜。

　　逄树似乎对荆序的问题完全没听见一样，手根本没有停顿就摸上了于迷的脸，动作很温柔，从额头一直循着曲线向下，轻轻抚过淡近乎无的唇色，才停在下巴上，捏住：“白朗。”

　　逄树只说了两个字，却让于迷为之一僵。明明耳朵里听见的是荆序的声音，为什么逄树会叫出白朗的名字？！

　　逄树紧紧盯着于迷，她再轻微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刚才于迷的僵硬让逄树露出浅笑一抹，转头看着荆序道：“白朗，小迷不是我妹妹，不过，我们却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你！”荆序语气惊讶，表情却比惊讶更加复杂，几乎是本能地，迈出步子就要上前阻止，却被逄树抬起另一只手挡住，难得地在严肃的脸上带出一抹笑来：“我证明给你看。”

　　话语的尾音落在了逄树与于迷的唇间。于迷完全傻了，怎么也没想到，逄树会突然在这个当口亲吻自己。几乎是不受控地猛地睁开眼睛，瞪着与自己紧紧相连的逄树，却只看见他的眼睛，带着笑意带着于迷完全不能明白的复杂感情的眼睛。一时之间，于迷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了。

　　——逄树知道自己醒着的！

　　被吻着的于迷只余这一个念头。逄树并没有激烈的法式热吻，只是温柔至极地轻轻用舌尖挑开于迷的牙关，好象小鱼般滑进于迷的口腔，又转瞬出去。这是一个羽毛般轻柔之吻。只是逄树就这样，唇贴着唇，盯着于迷，紧紧盯着，似乎想把自己内心所有的想法用这种状态清晰地传达给于迷，又或者是把这样惊讶至极的于迷牢牢记在心底，永不忘记。

　　“荆序竟然等于白朗！”这件事刚砸得于迷还处于懵懵然的状态，那些蛛丝马迹被一一联系起来，终于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就又被逄树这样以唇封缄，一件接着一件足够爆炸的事件让于迷傻得反倒反应不过来，甚至连逄树的唇舌之味都来不及品尝出味道，一切就已经结束。

　　喉间的一枚药丸，带着淡淡的香气，顺着于迷被顶动的舌头滑了下去。逄树起身时，手随意地在于迷脖子上轻轻一抹，吞咽的动作就完成了。然后，逄树的手向上盖住了于迷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帮她合上眼帘。于迷看上去与刚才装昏迷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唇色从无变成了淡粉，由此透露出一丝刚才发生之事的信息。

　　逄树转过向身来，面对荆序，也就是白朗，道：“小迷是我捡到的，是我起的名字，是我养大的。她依赖我信任我，”逄树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她是我的。白朗，你没有机会。”

　　白朗侧过身看了眼于迷略有些红肿的唇色，拧了拧眉头，转瞬又笑开来：“感情的事，与先来后到没有关系。”说着，向前一步，看了眼状态显示光幕，什么变化都没有，心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顺手就拉下治疗仪的盖，隔开于迷与逄树，才道：“逄树，我还从不知道你有自说自话的习惯呢。”

　　逄树全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是不是自说自话，你说了也没用。一切等小迷醒来再说。现在，”说着，逄树的表情严肃下来，整个人站得象支标枪，除了治疗仪温暖的桔色光芒映染了他的背之外，其余的部位都隐藏于黑暗之中，声音一点也不象个刚才温柔亲吻完爱人的状态，冷静如冰：“我想，小迷会喜欢她醒来时听见的是道奇松付出代价的消息。”

　　白朗一声轻笑：“怎么？存着必死之心吗？刚才那是告别之吻？”白朗的口气带着调侃，恶意的调侃，眼角还是盯着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于迷的唇，突然上前一步，道：“那我也来一个吧。”说着，挥开治疗仪的盖子，吻了下去。

　　刚沾到唇边，领子就被逄树一把揪住，连人带衣服一起拎起来丢到一边：“这个时候不要惹我。到时可别怪我不配合。”

　　白朗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抿了下唇，似乎要把刚才唇边的那一抹香气狠狠留住，顿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行了，你去吧。这里有我。”

　　逄树冷哼一声：“我给治疗仪加了次数器，除了换疗伤液的时间，每打开一次我都是知道的。”说着，扬了扬右手腕，白朗意外地在上面看见了一个腕仪。因为逄树从来不用腕仪的。他的战技……应该是竣堤滩逄家的独门战技，与联邦大陆完全不同。

　　“什么？！”白朗一挑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逄树你有这本事？！”

　　“小迷的旧作。”逄树表情不变：“我不是威胁你，只是，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如果你违反，后果自付。”

　　白朗的表情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过了三秒，才点了下头：“我会记得。”

　　“走吧。”逄树头也不回，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而白朗则在治疗仪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缓步离开。

　　于迷只觉得身体完全僵硬了似的，刚才白朗站在这里的时候，于迷平生第一次这么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醒着的。

　　荆序就是白朗。原来如此。相同的笑容，相似的人际关系，从不同时出现的时机，这些无一不昭示着他们的关系，只有自己这个傻瓜还真的相信亲戚这种事情。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怪他，因为自己完全没有问过，你们是不是一个人。而荆序也只说过“我们关系很亲”之类的话，是自己完全被他误导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有两个身份？而且，白冠军听他的经历，怎么想也不应该与荆序那个小屁孩有什么关系才对。出道有十几年了，不可能刚出生就一直拿冠军的。除非，白朗这个名字是继承了白冠军的称号。白朗是白冠军的徒弟？亦或是儿子？毕竟一个姓啊。

　　于迷躺在疗伤液里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觉得从腹部窜出一股强大的热量，直直地冲上来，那些受伤的虚弱的地方被灼烧，如同被架在烤架上的小乳猪，痛，而且整个身体被禁锢，只能由着那热量从内向外狠狠烧着。于迷的意识没一会儿就迷糊了。陷入昏迷之前最后一个想法是：逄树给我吃的是什么药啊？！

　　进入里帆的通道已经被戒严了，必须得有通行证能能进入。所以，斗山变得很热闹。可岗城出去就是斗山，斗山翻过去就是里帆城与扬纱海的中间地段，一片魔兽荒野。

　　自从前一个月，道奇家主宣布了他要与五大家族共享迪堡通路之后，万千灵师都涌向这个位置，不能成为五大家族的灵师队，也希望能跟着喝点肉汤。而且，这样的盛事百年难遇，不凑凑热闹，实在对不起灵师这个职业。于是，斗山现在非常热闹，因为可岗城也在戒严。

　　一个扎着冲天辫，刺着垃圾刺青的彪形大汉在斗山脚下一点都不起眼，如果他的名字不叫逄树的话，这里也绝对不会有他的镜头。

　　就算变成了彪形大汉，逄树的冷漠气质依然强大。别的灵师都是三三两两，结队而行，只有他，孤身一人，而且严肃的表情直接把人给抻到天边外去。别的灵师都是先飞，飞到一定高度飞不上去了，才降下来，拿出工具攀爬。但逄树是从山脚就开始爬。只是，他爬得非常快，甚至不比那些飞行的灵师慢，山脚□□的山体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履平地般地上升速度就足够让他鹤立鸡群了。

　　斗山之所以叫斗山，是因为它的形状就象是个倒立的斗。上细下粗，而且到了最细处还有足足两三公里的垂直距离的圆柱状山体。斗山非常高，据说是联邦最高的山峰之一，以前，从未有人试图攀越过斗山，不但费力气，而且毫无价值。如今，时势所迫，爬山运动的技术迅速热门起来。斗山的资料也卖出了几倍的价钱。这些，据说都是岸金商会经的手，为此，他们大赚了一笔。

　　经过三四天的攀爬，逄树终于爬到斗山的最细处，背靠山体站定，云朵就象在身边飘似的，风很大，呼吸已经变得相当困难，行动的阻力也变得很大。很多灵师只擅于灵巧地飞行战斗，在这里，却失去了优势。体力真的非常重要。

　　也有人想过要绕过去，在山下多行路总比向上行要容易得多。可是，这样行动的人无一成功，而且失败者的去向成迷。虽然如此，依旧有人不信邪，天天都有人因此而失踪。逄树不打算投机取巧，他知道斗山本身就是个迷惑人的幻阵，这种东西只有上古才有，早已失传，逄树也不过是小时候在家乡的藏书阁里有过一瞥而过的记忆。知道这种幻阵的厉害，不是个人力量可以抗衡的，还是辛苦一些走唯一可能的道路吧。

　　喝了一口水。向上看了一眼，垂直的山体如同剑一般刺向云霄，看着就让意志坚强者热血沸腾，意志薄弱者如入冰窑。传说中，能经历过斗山考验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继承斗山战技。这仅仅是传说，甚至于比道奇松这个传奇境界还要飘渺。以至于天下人人皆知，都不过是当作神话来激励一代又一代的灵师。

　　道奇松此举到底是在整合五大家族的力量，还是真的相信并且在寻找斗山战技的继承者呢？逄树心中充满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