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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乌团 ...

  •   烈日炎炎。

      宋乌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里,望着眼前的石湖,眼里不甚绝望。

      他已经埋伏在这里七七四十九日加八个时辰了。要不是丹修“送”瓶辟谷丹,他怕是要成为第一个饿死的剑修。

      师父曾说,作为一名剑修要不怕苦。
      要千锤百炼。
      他深以为意。

      他现在很怀念临别前大师兄做的糖醋鲤鱼,要是再配些羊肉汤鱼丸子,撒些个嫩葱白,吹走些细沫,大灌一口,由着辛辣的胡椒味灌入胃腹,那鲜得劲儿,五脏六腑都冒气儿。

      这么一想他觉得似乎更热了。
      夏至的蝉闹腾得人心烦气乱,晒得黑红的脸上豆大的汗淌下来,宋乌本想悄摸摸地褪掉大半身衣袍,却瞄到石湖里有动静,他立马伏得更低了。

      四季常年冰封的池面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破开了,一乌团子从池底浮出半截,这团子像是包着液体的胞衣,透着光里头似有东西在扭动,薄皮子被撑出极限,隐约是手肘四肢的形状。

      师父呀,这究竟是什么恶心玩意儿。

      宋乌被吓得不轻,忙低头去摸他的剑,待他忍住心慌再往池面看时,哪还有什么乌团子。冰面上只趴着黏糊糊的东西,颜色比木炭也不遑多让,这玩意笨拙得很,搂抱着冰面,十分辛苦地扭动攀爬,而以其为中心的冰面肉眼可见地迅速融化。

      宋乌屏住呼吸,神色古怪地盯了许久。

      这沉甸甸的东西历尽千辛,终究上了岸。
      ……这,似乎是个人呢。

      有手,有脚的。

      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赤条条的,连头都是光溜溜的。脸上全身裹着黑色粘液,湿哒哒的,眼睛倒是很亮,细长长黑白分明的……

      “速来,石湖有异。”百丈之外一直隐在树梢的丹修,捻破了手中的传声符。

      坏了,忘了这里还有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就会捣乱的丹修。

      宋乌大叹不妙,倏地站起,疾步挡在那黏糊糊的怪人身前。破剑出鞘,剑气一扬,未燃尽的传声符当空破开落下,甚至把丹修的白袍都撕裂半袖。丹修吓得脸青白,隔空骂道,“宋乌,你怎么又跑我们绝鹤峰来了,还擅闯禁地!”

      “闯就闯了,你能奈我何!”宋乌斜眉一瞪,“我们峰主与你们峰主好成什么样儿,只差一被窝里睡了。你就算去告状,你们峰主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呸!你才一被窝,你诳我。”丹修怒得脖子梗住,耳朵通红,“剑修一窝丑八怪,我们峰主才不会睡。”。

      瞅瞅,还永远抓不住重点。
      宋乌叹了口气,神色讪讪地摸上脸。

      这个丹修说得不差,但也不尽如是。

      被骂丑八怪的宋乌,额头有胎记直逼眉眼,模样不俊俏但也实在称不上丑。

      “远远一看似印堂发黑。”这是他师父的原话。当时上宗门拜师时,宋乌因骨骼清奇还被单独拎出来围观,但各峰主围观半晌却无一愿意收他,许是怕他气运不好,连累各峰。

      他师父缺德,在这上面倒不太过,因想着是他嘴快导致没人敢收,于施施然把他捡走。

      从此他便成为剑修。
      一名朴素、勤劳、坚韧、很穷的剑修。

      他很艳羡鹤峰的丹修,整日抚弄花草,扇扇炉火,搓搓丸子,被人上赶着送灵石,还有娇滴滴的小师妹嘘寒问暖。

      他也想要小师妹。

      可是他们的一截峰怕是连爬虫都是爷们。师兄师弟一个赛一个糙,形象不拘得很。

      这皆因没有小师妹!

      他曾哀求师父赠一只软萌又柔弱的小师妹。

      可谁都知道他们这一派,师父收徒不拘小节,全靠捡。

      大师兄是捡的。
      他是捡的。
      可小师妹又要去哪儿捡?

      宋乌满脸愁苦,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捉住了他的袖子。隐约感觉握住他的手指纤细柔软,但黏糊糊的,衣料瞬间被浸润了,潮乎乎的烫得慌。

      风吹过,草丛微微摆动。
      一股子清新甜中带苦的腥味儿迎面扑来。

      宋乌一怔,不由地回头。

      烈日之下,石湖里爬出来的玩意儿竟赤条条看不出公母。只见约莫身形有他胸这么高,圆溜溜的头下,屁股倒是隐分辨得出,只是这身子板前平后平……
      宋乌脸突然刷地红了,连忙脱了袍子,递了过去。

      丹修也骂骂咧咧的小跑过来了,一看眼睛瞪得极大,“这湖里怎么出了这么个玩意。”待瞧仔细看明白后,丹修连忙捂眼,“姑娘,你快把衣服穿上则个。”
      臊得慌。
      再深看下去,只怕会长针眼,道心有损。

      而这姑娘也不着急穿,反倒接过宋乌的袍子拭擦脸,慢条斯理地擦脖子,一团麻布袍子又揉吧着往胸上……胸。丹修只觉得脑袋快冒烟了,脸涨成猪血了。
      祖师爷在上,现在的姑娘都这么野了么。

      “好你一个绝鹤峰。”宋乌像一堵墙挡在丹修前面,眼睛滴溜溜一转,用手指着他,“难怪你们鹤峰将此地列为禁地,闲人勿闯。莫不是在拿人在偷炼炉鼎。”趁丹修听得一愣一愣之际,宋乌不由分说地将他外袍一剐,丢给身后藏着的人,“悄悄把清白姑娘放炉里炼制炉鼎,烧坏了又沉湖!真是造孽呀!。”

      “胡说!你又在哪里听过炉鼎一说,空口说白话,炉鼎岂是拿人烧的意思,明明是双修采阴……”丹修瞅见宋乌正听得意犹未尽,忙止住话怒骂道,“呸!早听闻你们剑修杀人如麻,分明是你们峰丢人入湖里,企图嫁祸,倒打一耙。”

      丹修气得手哆嗦,简直是又羞又怒。

      羞的是这小姑娘恬不知耻,瘦条条的人,半披着宋乌的青袍,前面大敞开,衣衫也不系。

      怒的是,自己的新袍子也被塞入了姑娘怀里。

      他的这身袍子绣着鹤文祥云,只有丹修内门弟子才有,袍薄料新,夏日穿最凉爽。

      当下这姑娘现只一怔一怔地抱衣袍,一瞬一瞬地盯着,枯黑的手摸着银线绣着的鹤纹,像是仔细钻研衣袍的纹理。

      ……像是个识货的。但正常的姑娘哪能赤条条,敞荡荡,怕不是傻子。

      “什么傻子。”宋乌此时恨不能把丹修剐了,“这是我师妹。”

      师父云游前金口玉言,曾说他不再捡徒,也没哪个女弟子会来一截峰,除非是石湖里蹦出来的。前不久师父特地来了书信,称已求一卦,卦象显示近日癸巳时吉,宜祈福祭祀收徒求子打架,守着石湖定能捡到小师妹。

      果然,诚不欺他。
      宋乌两眼弯弯,笑得心满意足。

      “不怕,有师兄在。”宋乌转头,“不知师妹如何称呼?”
      “不知。”
      “好名字。”宋乌看着赤条条却一脸坦荡荡的人,对视眼睛许久,“可会穿衣?”
      “可。”

      那你穿呀…
      你倒是快点呀…

      宋乌闷在胸前的气,总算长吁一口,看着没脸没臊,总算慢吞吞开始摸索穿衣服的人,不禁怀疑十分。
      这货赤条条,性格也格外豪迈呀。
      师父,你确定是……师……妹?

      宋乌从石湖救出一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至于为何是救。

      你看那姑娘多惨。臭烘烘的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石湖里的大鱼吞入过肚里,头发都被胃液侵蚀没了。幸好眉毛还在,也不知道浑身灼伤黑成这样,几时才能养好。
      造了大孽。

      至于宋乌替师父收徒一事反倒不显。
      毕竟石湖内发生的事宗门得彻查,但因涉及禁地又不宜大动干戈,对于这么惨的姑娘又不得不安抚。

      除了绝鹤峰,各峰都派了执事或得力弟子过来探慰,说是探慰其实就是看看这大难不死的姑娘资质如何,最后发现根骨平平,模样长得……不提也罢,看久了实在是有些道心不稳,纷纷回去回禀:这姑娘仅看相貌就知与一截峰有着很深很深的缘份。一截峰愿意舍己安抚,实在是大善。

      就连宗主听闻后也深以为意,

      直道待蘅池玉归峰后要给他封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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