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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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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他睡得倒不是很好,眼睛里有红血丝,还有黑眼圈,而昨天夜里,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睡得安稳。
我站在床前,买好了早餐,从衣柜里收拾出他的衣服来,要给他穿。
他抬头看看我,不知他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我没有为难他,拿着衣服要给他穿。
“我自己来。”他从我手里接过衣服。
我目睹着他换衣服,从前不避着我,如今不行了,这两天把他弄得有些难堪,他抓着衣服说:“你……先出去。”
他声音发虚,因为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不正常,我们相依为命走过这些年,连他的内裤穿多大我都清清楚楚,他第一次梦遗我都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在我这里没有秘密,以至于他现在穿个衣服要求我不能看,就说明……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属于兄友弟恭。
我转过身去,看他可怜,我想我的欲望是放纵的有些过头,我给他短暂地喘口气的时间,迈步出去:“穿好了就出来洗脸,早餐给你准备好了。”
站在客厅,我不再知道室内的景象,他在里面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了出来。
他穿着盖到小腿的长袜,蓝白相间的,那是我喜欢的色彩,我给他买的,宽大的校服遮住瘦弱的身板,他低头拉着拉链,肿胀着睡眼,怎么看怎么可怜。
“昨晚睡得不好?”我故意调侃他,上来摸了下他的脸,他连忙躲了过去,说要去洗漱。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么紧张羞涩的样子,比起后来坦诚到极致来爱我,却得不到回应的疯狂,我就更觉愧疚和难安,我欠他太多了,他会变成后来那样,全都怪我。
我站在桌子边,盯着厨房里洗漱的背影看。
等了一会,他走了出来。
我把早餐拆开,推到桌子边,献殷勤似的说:“豆腐和香菇的,还有一杯热豆浆。”
他抬起头,可能觉得我有些反常,坐下来后说:“哥你最近怎么了?”
我道:“什么怎么了?”
他说:“我们不是都到早餐店里去吃吗?干嘛要买回来,这么远。”
“不算远,”我说:“起得早,来回没有三公里的。”
我就是想为他多做点事,事无大小巨细,我都想包办,我不知道这种灵异事件会维持到什么时候,我能弥补多少,才能不再看见他时心脏发痛。
那个答案很遥远,我知道。
“你坐下啊,”他拿着包子看着我,“看着我吃干嘛?”
“我吃过了。”
“啊?”他意外,手里还拿着包子递给我:“什么时候?”
“刚刚。”我笑笑,还是坐了下来,没有用餐,而是撑着双手看着他,“轩儿,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他很懵圈,想了想还是没有答案,“没啊。”
我说:“这周末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他道:“还有预算吗?”
我说:“这你不用管。”
我们俩的生活一直都紧张,很多地方要花钱,但我基本上不买什么东西,省下的钱足够给他置办的,我那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如果得知他有什么想要的,借钱我也要给他,可他太懂事了,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
“不能不管,我这么大了,不需要玩什么了,能省就省吧。”他说:“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想做的。”
“真的吗?”我目光精明道:“不想试试轮滑了吗?”
他咬着包子,彻底傻眼。
这件事我不该知道的,他从没对我说过,是以前我在他的作文里看到的,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我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后来是因为我太忙,没时间,再然后长大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崩盘,越走越远……
我就再也没带他实现过这个愿望。
“为什么你会知道?”他不解道:“我……没说过啊。”
“你没说过,但是你心里想什么,哥都知道,”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周末就去吧,我也想试试。”
“很贵。”一个人六十块,一小时,对别人不算特别贵,对我们来说,有些超负荷了。
“这不用你管,”我说:“你敞开了玩,我买单。”
他什么都是我来操办的,虽说已经习以为常,可他还是看不得我为难,他面露难色,饭也不吃了,看着我说:“哥,谢谢你。”
我听不得他跟我道谢,他从前动不动就喜欢跟我道谢,是我后来一直强调他不允许跟我说,他就是过分懂事,才让我越发心疼。
我跟他敲定好这件事,拿起书包,陪他一起去学校,这会他不避着我了,他就那么点防线,一旦感受到谁对他好,他就要对人掏心窝子了。
昨天晚上的事他总算能暂时忘记。
去学校的路上,我说:“昨天大家有没有问你?”
“问我?”
“你不想跟我公开关系,我去找了你,同学们没好奇吧?”
“没有,我和大家还不太熟。”
“那就好。”我说:“不过你真地决定就这样隐瞒着?公开关系的话,没人敢欺负你。”我对自己当年在学校里的恶名还是很有数的,要让别人知道路廷轩跟我的关系,山城一中有人敢动他,我都不姓蒋。
“现在也没有人欺负我,”他说:“没关系的哥。”
他不愿意跟我公开关系,还有另一层原因,他喜欢我,所以不愿意与我兄弟相称,不愿意让别人看起来,我们之间只是兄弟。
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事,在他死后,他唯一的朋友盛宁,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关于我不在的那些日子,他学坏的原因,都是为了我。
他的眼里只有我,我不爱他,他便觉得活着没了意义。
我该骂他傻还是什么?我都不舍得,我只怪自己,把满心都是我的他给逼上了绝路。
我看着他的眉眼温柔,伤痛,他不曾察觉,乖乖地走在我的身边,在那条巷口,我跟他分别,让他先走。
我们当年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目睹着他的背影,我恋恋不舍地回过头。
我没继续走在学校的路上,而是转头向另一边走,我生命中还有很多人没出现,现在的我身无分文,不能放肆地给他所有,我到了旁边几家店,问他们招聘情况,我得先赚点外快,补课的钱不够。
有几家店招人,听说我是一中的学生也愿意用我,饭店里的工作一小时15块钱,我嫌太低了,对比了几家,最终在干重活的二十元一小时的器材店定了下来。
按照现在的情况,距离我高中毕业还有一段时间,上一世成功的机遇都在大学里,大学里我修了物理学,干的工作却和物理学毫不相干,兼职着销售类的工作,和几个朋友毕业后创建了自己的公司,那套理论和经验我现在还记着,我想这会比之前更顺利一点。
我在做工作的时候得罪过很多人,吃一堑长一智,工作经验和人情世故的磨炼上,也让我在日后的创业中顺利了不少,但眼下我不能放手去做那些,因为忙起来我和他见面的时间就很少。
最起码得等到他高考结束,我会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再去做创业的事。
他当年就是因为我不在身边,才经历了那么多是非磨难,这次我得看着他,我要他在我的眼皮底下长大,我要避开那些会毁掉我们关系和未来的事情。
我身上如压了一座大山,从来并不会让人觉得轻松,重生带来的也并不只有捷径,但不管压力多大,一旦想到他现在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再重要。
回到了学校,在校门口撞见了杨泽旭,他过来搂我的肩膀,自然而然地,伴随着一众学生的目光,“早。”
“早,”我说了声,随后突兀地提起,“最近手头宽敞吗?”
我们之间,活的比较滋润的就是杨泽旭了,他们家不算特别富有,但也是个小康,零花钱是足够的,我找上他,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你要干嘛?”他松开手。
“借点钱,”我直入主题,“没有的话就算了。”
“要多少?”杨泽旭不多废话,只干实事,我很喜欢他这一点,他摸着口袋,说道:“我身上只有三百多。”
“不够,”我说:“起码得一千。”
“一千?”他惊了,随后收了下音,“你要那么多干嘛?买机车啊?”
“连个轮子都买不到OK?”我交代道:“这周我带我弟弟去玩,买点东西,预算起码得一千。”
“你不是一直在给别人补课吗?”
“家里有别的地方需要开销,”我摆摆手:“没有算了,我找别人。”
杨泽旭把身上的三百块钱给我,说道:“你要是不着急,等我两天,我跟我妈预支一下,应该还能给你凑个两三百。”
“不用了,剩下的我找别人借,谢了。”我很感谢他的大方,虽然日后我们的联系不多了。
我和很多人失去了联系,他也是其中一员。
“没事,这都是小钱,我指望你以后带我挣大钱呢。”杨泽旭说。
我倒是没听过这个说法:“嗯?”
杨泽旭道:“你以后肯定会发家致富的,我们几个都这么认为,毕竟你成绩那么好,不像我们几个一滩烂泥。”
我笑了:“好,借你吉言,愿意的话,以后我拉你一起干。”
“真的?”他兴奋不已,“哎呦就等你这句话了,我跟你说,我不会看错人的,你以后肯定有钱,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牛逼,身上有股子野劲,肯定不会苦一辈子的,上天欠你们的日后都会还给你们的……”
他在我耳边聒噪地奉承我,也许他是真心话,我忘了当年他有没有这么说,后来我们没有了联系,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他们去了三流学院,道不同不相为谋,联系自然少了。
这会,他这几百块钱,也算是俘获了我的心,我答应他以后会带着他,如果我还是顺利的话。
剩下的钱我找孙悦和班级里的几个同学借了,这一千块钱是完全用在周末的游玩上,不算在日常开销里,点够了钱,我开始计划周末的旅程。
我这个人虽然恶名远扬,但我的成绩倒是从未让人有过意见,我的学习天赋是值得骄傲的地方,当年学过的东西我至今也忘不掉,我甚至现在就可以进行高考,可惜我还要再等等,那个时间还没到。
于是当年修物理学的我很难坐得住在这里听高中的数学课,不是我自恋,那些东西我倒背如流,我虽然混蛋,但是我一直知道自己的野心,我一定得成功,给路廷轩更好的未来保障,成绩方面我不敢马虎,每个给别人补过课的夜晚,再闷头修我自己的学业,从来都没有说过放弃。
也许,我成功并不是因为我自己,恰是因为当年我太爱他,我好害怕他跟我再受苦,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就发过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住在雪地里。
他才是一直支持我向前的信念。
课堂上,我心猿意马,我的位置看不到窗外,只能闷头想着自己的事,以至于老师点名我都没发现,还是同桌提醒了我,我才站起来,结果大家都茫然地看着我。
我也不清楚他们什么意思,刚刚走神了。
“你站起来干什么?”讲台上的老师说:“我是说你成绩很稳,值得表扬。”
我“哦”了一声,然后坐回去。
讲台上的老师继续道:“快高考了,一定要保持,其他人也是,最近该收心地收心,你们人生的转折点来了,千万别马虎,一分能甩掉多少人,决定你们以后站在什么样的高度,不是儿戏。”
老师长篇大论说了许多,高三的同学也没那么浮躁了,都听得进去,一个个闷头学习,只有不把自己未来当回事,和觉得未来无望的那一类人才充耳不闻。
下课后,我被叫进了办公室。
我们老师问我,想报什么学校,他给我推荐了几个,其中就有我上的中科大,当年我在里面修了物理,可是出来后干的工作和物理没有半点关系,我不是什么学者,而是一个销售顾问,我的公司和物理毫不沾边,那些学过的东西全还给了老师们。
我不是做学者的料子,我没有那个精神,我只想赚钱,然后和他一起窝在我们的小居,平安度过这一生。
“中科大就算了,”我说:“我不考虑这个了。”
老师很惊诧,连一边的物理老师也走了过来,问我怎么想,为什么之类的。
我只说:“我真不想学物理了,没什么别的,我看看别的学校吧。”
他们不懂,极力劝说我,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我承认我当年在里面修得还不错,可是跟我的行业毫不相关,甚至好几年都没有再动过这个学科的知识,我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了。
他们说服不了我,我是重活一次的人,这次我有我的人生捷径,也有我的人生选择。
下午放学,我在巷口里等他,那地方不会让人看见,我从超市里买了几根棒棒糖,在他出现后给了他。
“你又去小卖部了?”他拿过去,很好哄地说。
我一手盖在他的脑后,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对他说:“少吃点甜的。”
他说:“我没有偷吃,你给我我才吃。”
他很喜欢吃甜食,那时候一根棒棒糖就能哄好他,后来我再没这么做过,我忘记了初心,忘记了这一生奔波本是为他,以至于最后他不在了,我再也没办法好好活着。
“很乖,”我看着他,眉眼温柔又充满了担心,“以后也要这么乖。”
他剥开糖果纸,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会的。”
你才不会。
就是你不乖,你怕麻烦我,你偷偷摆平那些肮脏事,你才离我越来越远,你才变成后来那样,你才被逼疯。
“我要的,是你无条件地信任。”我严肃了起来,这件事上我不敢跟他开玩笑,他拿掉棒棒糖,有些呆呆地望着我。
“你能做到吗?”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微张着唇,木讷地说:“……能。”
他很信任我,只是太懂事了,才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巷口里,我将他逼在墙面,俯视他的眼睛,冷冷地说:“路廷轩,你听好了,我要你百分百地信任,我要你在任何时候,出现任何事,都不许自己摆平,你得跟我说,我要知道你身边发生的所有一切,如果你不告诉我,如果你对我有半点隐瞒……”
我知道这个时候他很爱我,他最怕的就是我的离开,就是我不再喜欢他,就是我讨厌他,所以我拿这个做赌注,去警告他,我得让他知道我有多重视这件事,我说:“我将再不会理睬你。”
在那个时候,一句理睬就是威胁我们的把柄,他重视我,我看中他,无需更大的警告,对我们来说,他不理我,就是我们最难过的事。
果不其然,他伸出手,不吃糖了,拽着我的衣袖,委屈地说:“哥,我不会……别不理我。”
我抱住他,将他按在怀里,吻着他的发顶,低声说:“轩儿,我很在乎你,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事无大小巨细,你都可以告诉我,答应我,不要一个人做危险的事,不要一个人拿不确定的主意。”
他抱着我的腰。
“我永远是你的依靠,所有问题我都可以承担,你不许那么懂事,不许怕给我添麻烦,你要知道,在我这里,你大过一切。”我的唇蹭着他的发丝:“我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在乎你……路廷轩。”
我的声音好颤啊,我好怕啊,我怕他杀人,我怕他为了维护我不顾一切,我怕他不见,我怕这一生,我还是守护不好他。
我怕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