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山坡开花了》枝甘南

1、第 1 章

　　2010年，汶川大地震后的第三年，也是戚尽春死后的第三年。

　　壕沟村的情人坡上的杜鹃开了，姹紫嫣红的，好不漂亮。

　　闻宏从特意修建出来的小道穿过了花海上了情人坡，坡不高，但是可以看清下面已经重新建起来的乡村。

　　“闻老师，吃饭啦！”严小万从另一边爬上了情人坡，远远的朝着闻宏招手。

　　闻宏从旁边折了两枝杜鹃，半下着坡半挑了刺，等和严小万碰头的时候刺也挑完了，每条梗上都挂着一串的花，红的那支花都全开了，粉的那支顶上还有着两三个花骨朵儿透着粉。

　　闻宏把两枝花都塞进严小万手里：“红的那枝你自个收着玩，粉的那枝帮我给你妹妹。”

　　严小万眼都亮了：“谢谢闻老师。”

　　闻宏在坡下往顶头再看了一眼，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显得落寞孤单。

　　戚尽春，你看见了吗？那片山坡开花了，开满了你喜欢的杜鹃，开得盛大，开得灿烂，像是你欢喜的模样。

　　...

　　2003年夏，闻宏下楼去吃晚饭，走得稍稍急促了点，一转角差点撞了人，得亏及时刹住了脚步，不然两人身上准得青上一块。

　　差点和闻宏撞上的人虚虚的看着闻宏，视线没有焦点的对上了闻宏的眼，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闻宏觉得对方状态实在不太好，一身洗的微微发白的衣服宽松的套在来人身上，只是人太瘦了，显得衣服套着人空荡荡的，像是只要在他身上施加一点点的力气就能把他压垮。

　　闻宏拉住了来人的手上拿着的袋子：“我帮你吧，你宿舍号是？”

　　对方很是勉强的挤出了一抹笑，僵硬的发苦：“谢谢，309。”

　　闻宏很是惊讶：“309？巧了，我也是，咱们宿舍是混宿，我是英语的，你呢？”闻宏特地把自己的语气调得欢快，企图来感染旁边的人。

　　“我是汉语言的。”对方没有因为闻宏的话而高兴些，只是自顾自的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三楼不高，309更是贴着楼梯，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到了宿舍门口。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闻宏，听闻的闻，宏大的宏，你呢？”

　　“戚尽春，亲戚的戚，尽头的尽，春天的春。”

　　“尽春？是出自十月长安看尽春吗？”

　　戚尽春没想到闻宏会说出这句诗，平静无波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也知道这句诗？”

　　许是戚尽春的表情变化让闻宏有了一点小成就，闻宏的笑也露出了几分真心，而不是维持着那种社交礼仪的微笑：“恰好读过。”

　　戚尽春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我的名字并不是出自这句诗，我爸给我上户口前抱着我去读过书的邻居家讨个彩头，邻居问我爸想取个带什么意味的名字，我爸支吾半天就说了句我是春天快结束的那几天生的，就依着这个随便起一个吧，然后我就叫尽春了。”

　　戚尽春眼底的光很能感染人，至少感染到了闻宏：“你爸爸一定很爱你。”

　　戚尽春“嗯”了声，表情又转为了落寞，回忆永远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存在，它储存了人的哀愁和快乐，让你在未来也会为着记忆里的某个人或某件事而刹那失神，成为你磨灭销毁不了的一部分。

　　闻宏给戚尽春搭了把手，帮着他把被褥搬上楼，出于社交两人还相约着去吃了一顿饭，然后一起在小卖部那把生活用品备齐了，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的。

　　等闻宏和戚尽春结伴回了宿舍的时候才发现另外两个舍友也到了，一个叫白萧萧，他爸妈都是文化人，给孩子取了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萧，家学渊源白萧萧也选择了汉语言专业，和戚尽春一样；另一个叫侯硕，名字没什么意义，跟闻宏一样是英语专业的。

　　就这么看来这个宿舍的安排挺泾渭分明的，从名字看来就已经是专业的分类了。

　　今天一天都在忙着搬东西，大家都累了，很早就关了灯上床睡觉了。

　　侯硕睡着了有些打鼾，声音不响，但是有些神经衰弱的闻宏有些受不了，也不好吵醒侯硕，只能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想着去阳台吹吹风。

　　闻宏推开阳台的门，却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半长的头发半遮不掩的盖住了戚尽春的眉，也不知道这长度会不会扎眼。

　　戚尽春坐在阳台的地板上，膝盖弯曲着用手环着，呈现着自我保护的姿态，身上的衣服包裹着骨架，清凉的晚风抚起了衣摆，露了一截腰，白得透亮。

　　闻宏避开了眼，从阳台放洗漱用品的架子上勾了一包纸巾，这包纸巾是今天早上闻宏随手放的，把纸巾从光滑的地面上甩到戚尽春那，闻宏退回宿舍里，掩上了门。

　　...

　　九月的太阳还是辣的很，Z大操场上穿着墨绿色军装的大一新生像鹌鹑一样缩头缩脑的承受着教官恨铁不成钢的教训。

　　世间的巧和多是缘分吧，309宿舍都在一个排里，而戚尽春就站在闻宏前面。

　　所以闻宏就看着戚尽春的衣服被汗打润了又被地面返涌上来的热气烘干，刚剪短的发尾湿了又被太阳晒得失去了水分，然后闻宏在戚尽春摔倒在地上前接住了他。

　　戚尽春是教官送去医务室的，等闻宏他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才见到了戚尽春缩在椅子上看桌面上的一本摊开的书。

　　白萧萧和侯硕围在戚尽春周边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可能开朗活泼的人更容易感染人吧，戚尽春永远带着莫名愁苦的脸上也不禁被白萧萧和侯硕逗得乐了。

　　戚尽春身体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血糖太低，加上近期饮食不规律伤了身子，但是高强度的军训肯定是坚持不下去了，校医开了证明让戚尽春陪训。

　　白萧萧和侯硕羡慕嫉妒恨了，围着那张证明眼巴巴的看着，像是供仙一样捧着。

　　闻宏从抽屉里拿了两块糖，大白兔奶糖，放在了戚尽春的桌面上：“你以后要是晕的话就吃一颗，吃完了找我拿。”

　　戚尽春用手指拨弄了两下那两颗糖，哑着嗓子道：“谢谢。”

　　闻宏其实觉得戚尽春不会问他拿糖，但是他还是这么说了，可能是戚尽春太像初中的自己了，一样的脆弱不堪，风一吹就要折断了他的生命的模样，闻宏有些可怜他，就像当初可怜自己一样，但是闻宏想要戚尽春快乐一点。

　　白萧萧和侯硕在宿舍里叱咤打闹，戚尽春就坐在椅子上看书，闻宏想：我要让戚尽春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