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53章 他乡异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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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主街道原是商铺琳琅的繁华地段，可惜洪水无情，许多人不得已背离桑梓，沦落成无处可去的流民。
如今这街道上，沿着道牙子全是破陋的草篷，里头暂时安置着无力生存的老妪幼儿，另有些年迈病重的男人也暂居这里。
草棚后头的铺子老板们原先是不同意的，可大灾大难面前，粮铺早就被有心人囤积抢购一空，其他生意更是难做。加之官府言明，凡商铺因洪灾倒了的，可暂免捐税。这些举措，终于催动了一些人的恻隐之心，草棚占街一事方才能成。
星河在这条街上已经待了有些日子了，自从跟随祝良辅来到这里，每日不是帮着发放赈灾口粮，就是跟随堂口派来的大夫行医问诊，累了便就近找个堂口休息。
他自小乞讨着长大，如今看着城郭满目疮痍，遍地横尸，心里不免回想起儿时种种，推己及人，再苦再累也丝毫不埋怨。
只是祝良辅照理说早该回来了，如今却仍不见踪影，星河不免孤独，到了夜间，伤感孤独尤甚，竟开始失眠起来，想流淙，想公子，想大叔，想吃甜的……
因而比起可以休憩的夜晚，他反倒更喜欢白天，忙忙碌碌地一眨眼就过去了，什么也顾不得想。
这日午时，他正忙着为一病重老翁煎药，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拍，他转过去一瞧，是齐欢！
“怎么是你？你也是来救人的吗？”
星河眼中发着光，似乎将二人的前嫌都忘了。齐欢微微笑着，嘴上却不饶人。
“打老远就看着背影熟悉，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耽身边的小傻子。”
“你才傻子呢！”
齐欢哂笑，“你小子，平日里猴里猴气的，这会儿倒是有个大人的样子了。”
“……”
星河结结实实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再还嘴。两人互相一看，才发现彼此都清瘦了许多。
在这样艰难的境遇当中，孤单良久，如今他乡遇旧识，心里头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惊喜的。
但毫无意外，这一团和气的氛围根本挺不了片刻。
只见齐欢四周环顾了一圈，顺手敲了敲星河的脑袋，说道：“过来，有好东西给你。”说罢，便自顾自的向前走了。
星河连忙滚葫芦一样跟上来，“再敢敲我的头，我家公子饶不了你！”
……
二人在墙根儿底下找了一小片白地，齐欢取下马背上的包袱，拉着星河席地坐下了。
“给你的。”
“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星河接过了包袱，小心摊开，齐欢跟着侧身看了一眼，便皱紧了眉头。
包袱里各色的点心早就碎成渣子大大小小混成了一堆，囫囵的没剩下几个。果脯倒是完好，只是一个个全裹上了点心渣，早没了品相，估摸着也串了味儿了。
可星河却像是毫不在意似的，他紧盯着点心，眼光闪烁，齐欢还没开口，他就伸手捏一把碎渣塞进了嘴里。
“真甜！”
这一开口不当紧，立时喷出一片粉末，呛得齐欢直往后撤。
星河细细地咽下这口点心，又珍宝似的把嘴角的残渣一一舔进嘴里吃掉，却不再吃第二口了。
他小心包好包袱，想揣在怀里，试了几回放不进去，才十分不放心地搁在了身旁。
齐欢失笑，“既然甜，怎么不吃了？”
“我想给他们留着……”
星河望了望远处的草棚，神情伤感起来。齐欢心中了然，便也不再多问，温声宽慰道：“等修好了堤坝，他们就能回家了。”
看似宽慰，可齐欢自己却是愁眉不展。修筑堤坝，费工费时，譬如采石挖沙，都是不小的工程，更何况运输上也有急不得的难处。要想完成合龙，短则数月，长则半年，这还只是预估的时间。
齐欢不无悲观地想，这期间，不知会有多少人撑不下去，又会有多少人骨肉相离。
星河望着他愁云密布的脸，虽有困惑，却对他的话十分信服，眼角绽开，整个小脸儿一扫阴霾，“嗯！他们很快就会等到那一天，会好的。”
瞧他这样一副不谙世事，没心没肺的样子，齐欢淡淡一笑，心里倒也跟着明朗了许多。
“只是可惜啊……”
星河诧异转头，“可惜什么？”
“可惜了那想着你的人。”齐欢抱肘靠着墙，眯缝着眼睛瞧他，“心心念念想让你吃点好的，你倒大方，借花献佛给了旁人。他要是知道了，心里头可说不准是什么滋味儿。”
星河眨眨眼，“这点心给了比我更难的可怜人，也算没有辜负了他的心意……啊对了，我忘了问，这点心到底是谁准备的？”
齐欢唇角一勾，“爹疼儿子，自然是我给你准备的。”
“你这人！”星河气地伸出一脚，直直怼在齐欢的脚尖上，一时泄愤之后才察觉自己有些唐突。
偷偷觑了齐欢一眼，却见他只是笑笑，并未生气，顿时心中又生出几分歉意，嗫嚅道：“肯定是公子让你拿给我的，只有他从不拦着我吃点心。而且，你把这一包点心从几百里之外的京城带过来，到了这儿还随身带着，除了公子，谁还能这样使唤你？”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倒是叫齐欢刮目相看了，只见他一抻脖子，佯作惊讶道：“小傻子什么时候成了小机灵了？我倒是小瞧你啦。 ”
星河当下得意起来，只是忘形的神情还没能施展，就见齐欢一边摇头一边咂嘴，神情很是欠揍地接着说道：“只是可惜了某人，一片痴心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小傻子一心只想着公子。啧啧啧，叫他一声冤大头，实不为过啊！”
“这点心……是流淙准备的？”星河惊问，转过身来不住摇晃着齐欢的手臂，“是不是，是不是？你倒是说话呀！”
“是是是！”齐欢顶着一张七荤八素的脸，无奈笑道，“就是你那黑脸的小情|人送的。”
“他……他不是不喜欢我吃这些吗……”
星河低头喃喃地自言自语，心头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像咬开了个糖心的蜜三刀，有种意料之中的惊喜。
齐欢看他心猿意马，忍不住揶揄道：“既然知道是你的小情|人送的，以后就对他好点儿，少缠着你家公子。”
“他、他不是小情|人。”星河噘着嘴把脸扭到一旁。
“那是什么？兄弟？你俩是一母同胞还是拜把子了？”齐欢嗤了一声，眼看星河冲着自己眼珠子就要瞪了出来，却仍直言不讳地说，“如若不然，他年富力强，身长九尺，热血方刚，为什么不去找个大姑娘，成天跟你腻在一起算什么。”
星河的脸红若灿阳，悻悻问道：“流淙……他喜欢我？”
齐欢轻拍了拍他的头顶，长吁了口气，“今日我就说到这儿，剩下的你去问他。其实我原本也不该说什么，但帮他一把也无妨。不然，痴汉等丫头，二傻子配闷葫芦，猴年马月也成不了事。”
星河就此陷入迷糊，齐欢瞧他这个样子，十有八|九也得在心里颠倒个半晌才能想明白，便假模假式地长叹了声，站起身来，预备回去了。
“小傻子，近日我暂住州府衙门，你有什么事可去那里找我，陆耽不在，我总要关照你的。”
齐欢虽面上不着四六，但说出去的话和这份心却是实打实的。只可惜星河原本就是个少了一窍的主，脑子里还想着方才说流淙的那些话，压根没有理会齐欢的“殷勤”，眼下见他要走，心里一急，拍拍屁|股就紧跟着站起身来，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你还说流淙呢，你自己不也是这样？明明喜欢公子，却总说浑话欺负他。”
见他不吱声，星河说话也就更大胆了，“公子事事都让着你，你还不知足，装模作样胡搅蛮缠，害得公子成天……成天围着你转……”
星河这小子怨气是越来越大，声量却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几个字只在舌尖上打个转就给吞进肚子里去了。
齐欢先是一愣，接着垂首笑笑便翻身上了马，“看来你这小子不单爱吃甜食，也爱喝醋……罢了，这样也好，权当是咱们砸了天窗说亮话，你早些知道也无妨。”
话说到这儿，齐欢言语中就多了几分凌厉。
“你且记着，陆耽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他围着我转，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什么可置喙的。你要是想得开呢，咱们就和和气气一家亲。你要是想不开……那就和你的小情|人站得远远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搅，互不糟心。总之，我与你家公子本就是天赐的缘分，八百辈子之前就注定要在一起，你小子给我记住了！”
话音一落，齐欢猛地扥起缰绳调转马头，一夹马肚便疾驰而去了。留下一束扬尘直直砸向星河涨得通红的面颊。
他心中有气，想要破口大骂，一张口就吃了一嘴那马蹄子蹬起来的灰土，登时又气又咳，一句囫囵话也说不成了。
“齐、咳咳、齐欢，你这个……浑蛋！”
……
话倒是撂下了，可马背上的齐欢却并不比满嘴灰的星河痛快多少。
自从收到方益达的信笺至今，还没能腾出空来返京一趟，寄去著境园的书信也都如石沉大海一般，莫说回信了，连陆耽能不能亲阅都未可知。
齐欢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强压着心头千斤重，埋头防御工事，只是每每脑袋空闲下来，便会不自觉地想起陆耽，这个叫他揪心的人，总会带来一个急火攻心辗转反侧的夜晚。
齐欢挥着马鞭心如鼓擂——他的小祝，可不能不认他啊。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53章 他乡异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