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一段云》鸽真迷人

1、第 1 章

　　“楚大人，您歇歇吧。”
　　说话的人是淮王府管家方伯，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为楚寒添茶了。
　　楚寒合上一本公文，又翻开一本新的，狼毫湖笔不知道第多少次润墨。
　　“过几日陛下和摄政王就到了，时日紧，如今容不得我休息。”上品碧螺春被囫囵饮尽，也怪不得方伯来劝，楚寒确实连轴转许久不曾歇息过了。
　　今年三月春耕礼上，摄政王宣布要同天子南巡 。半大不小的事，本来和淮王府没什么干系，等他们来了把公文书册给他们看任他们查便是。偏偏上个月又来了旨意，南巡至江南，天子和摄政王不住江南行宫，要住淮王府。
　　“这叫什么事啊……”方伯心中无奈，但还是开口继续劝道：“再紧也不能让您拖着身子硬干，咱们淮王府什么光景，陛下和摄政王又不是不知道，殿下尚小，整个淮地都是您一个人撑着，哪怕有疏忽了，想来陛下那边也不会怪罪。”
　　方伯说的恳切，楚寒也不想他老人家担心，合上了公文，挂起了笔。
　　“殿下还有多久下学？”
　　现淮王晏慎，年十二，楚寒亲姐姐的独子。
　　方伯走至窗边看了看天，外面日头像是申时末了。
　　“大概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了。”
　　楚寒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您去叫厨房多加几道菜，我今天留沈老先生用晚膳。”
　　方伯记下，躬身准备退下，还没跨过门槛就又被楚寒叫住了。
　　楚寒拍了拍额头：“我都给忙忘了，昨夜殿下说想吃陈记的叫花鸡，您老快叫人去看看还有没有卖的。”
　　方伯笑呵呵的应了。
　　楚寒到无仲雪庐的时候，沈老先生刚收拾好书箱。
　　沈老先生前阵子不小心感了风寒，给晏慎停了一阵子学。如今一好便赶忙回来给晏慎复课了。
　　“大人。”老先生古稀之年，鹤发童颜，一副慈眉善目。
　　楚寒哪敢受老先生的礼，扶人起来：“先生折煞晚辈了。”
　　沈老先生：“礼不可废。”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原因，晏慎比一般男孩要腼腆，虽然楚寒对这个小外甥并不严苛，但晏慎也从不敢犯错。哪怕这个年纪孩子正常的调皮捣蛋，那也是不曾有的。
　　楚寒：“先生今晚留下用膳吧，我已经让厨房做了先生爱吃的菜。”
　　沈老先生本来推辞不受的，可这次连晏慎也一起劝。晏慎年龄和沈老先生的曾孙差不多大，老先生含饴弄孙的年纪，虽然明面上有王爷身份隔着，心中却是把晏慎当亲孙子疼爱，怜惜晏慎年幼失恃失怙，独一个舅舅拉扯着，哪里忍心拒绝，就这么答应留下用膳了。
　　席上楚寒说了皇帝南巡下榻淮王府一事，晏慎和当今皇帝启祯帝差不多大，楚寒考虑到可能会让晏慎伴驾，便向沈老先生言明想让晏慎停学一阵子，准备接驾。
　　沈老先生痛快答应，并说小殿下学东西太快了，停学一阵子也是好事，让自己能好好想想该怎么教导小殿下。
　　“麻烦先生费心了。您这刚病愈就来给慎儿上课，我们实在是过意不去。这阵子您也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晏慎也附和，停了和那叫花鸡作斗争的筷子，看向沈老先生的眼神熠熠生辉。

　　启祯三年，夏里六月初三，淮王府。
　　锦绣的天子龙旗绵延数十里，迎风招展。浩浩荡荡的车马仪仗最终缓缓停在了淮王府大门前。
　　晏慎站在最前面，楚寒只落后他半步，在天子仪仗停下时，领着淮王府所有的藩地属官跪下迎驾，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慎觉得舅舅无所畏惧，可楚寒此刻却是心中打鼓。
　　清脆的童声刻意压低，想变得深沉些。
　　“众卿平身。”
　　避讳皇帝天颜，所有人都是低着头的。没注意到一旁先下来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王服、腰挂翠色玉玦的人。
　　“谢陛下。”
　　楚寒领着百官谢恩起身，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含着五味杂陈的眼睛里。
　　这是打楚寒六年前离京后，第一次看清楚裴昭。
　　裴昭和六年前不一样了，沙场和朝堂给他浸透了一身肃杀气，只是站在那儿也让人感到压迫十足。
　　这也是自楚寒六年前离京后，裴昭第一次见楚寒。他的眼神锁在楚寒身上，看楚寒一身掩饰不住的疲惫感，心中生疼，不是滋味。又想起就是这人六年前像个青楼的恩客一样睡了自己然后逃之夭夭，暗自恼怒。
　　爱恨交织下，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昭不说话，楚寒也不开口，二人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僵持着。最后是裴昭酝酿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但也就憋出来一句。
　　“楚大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楚寒比他更简短，就四个字。
　　“别来无恙。”
　　久别重逢的问候没了下文，年幼的启祯帝抬头瞧了瞧自己的舅舅，又开始仔细打量自己堂兄的舅舅。
　　启祯帝整个无语住了。
　　登基四年，启祯帝年年看亲舅舅望着南方当望夫石，对着淮王送入京中的奏折、贡品和贺礼发呆出神，一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会辗转反侧的样。这任谁都会生疑。
　　裴昭和淮相楚寒的事不是禁忌，楚寒曾住在宫中七年，启祯帝是年幼但不傻，随便找几个老一点的宫女一打听便知。
　　连蒙带猜，弄清楚了大半。
　　在场的，唯有淮王晏慎这个半大孩子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晏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下意识想去寻找舅舅做依靠，但又想起这几日舅舅反复叮嘱他的不能在皇帝面前失仪，忍住了。
　　楚寒瞧见了晏慎的局促不安，收起了自己和裴昭相顾无言的尴尬气氛。
　　“还请陛下、王爷移驾内院。”
　　淮王府的规格远超本朝其他藩王，是先帝亲自下旨，“不吝钱财，尽奢尽靡，尽善尽美。”
　　先淮王和先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感情深厚，打小形影不离。皇子时先淮王为先帝挡了能要命的毒箭，因此也缠绵病榻。先帝登基后特意把江南划给了先淮王养病。建造淮王府时是召集了京城江南两地的能工巧匠，把两地风格糅合的几乎完美。当时的工部尚书还开了个玩笑，说淮王府也算是京城与江南建筑的“集大成者”。
　　虽是玩笑，也可见先淮王是如何得圣心。
　　可那是先淮王，不是如今的晏慎。
　　楚寒了解先帝，了解裴昭。
　　可他不敢说自己了解如今的摄政王裴昭。

作者有话说

　　小白文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