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献礼》keyly

2、生意蛮好

　　老板娘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是做起活来真是真人不露相，趁老板娘还没跟人家聊起来，巧巧抓住时机把刚才那段戏给走完了。
　　老板娘立马喜笑颜开：“哟，老赵，你看我女儿多孝顺，看看，看看，上面还是洋文。我家祖坟冒青烟出了高材生，这刚从西洋回来。”
　　“哦老板娘，怪不得今天早晨有人看你急匆匆就出门了，原来是去接人了呀！”
　　“对呀对呀！”
　　巧巧以为自己的人设是从小在北平念书的小镇青年，没想到老板娘三言两语就给她立了个海归人设。
　　“囡囡啊……”老板娘说出嘴就觉得不对，立马转移话题“巧巧快来看看，这就是妈妈常说的你赵叔！你齐叔！”
　　巧巧注意到老板娘突然改口，可惜分不清这是她即兴演出还是真情流露，只好顺着老板娘叫了人。
　　打完招呼之后，两个人在柜台站着没什么话说了有些尴尬，巧巧看着小饭馆热热闹闹的就像是领导视察一样点了点头。
　　“妈，咱家饭馆生意蛮好！”
　　“对啊，要不怎么供你去西洋读书？你还劝我少给你寄钱，你娘我啊在奉城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巧巧：拳头硬了，这也能演。
　　很快来了新客人，老板娘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见了水一样迎了出去，巧巧低头熟悉账本，新时代的大学生要是连账本都看不懂那可太丢人了。
　　旁边小桌的两个人低头说悄悄话。
　　“我就说老板娘不是那个！人家女儿都这么大了！还上过学。”穿白色长衫的嚼了粒花生米冲灰色长衫摇摇头
　　“那我之前说她不像个寡妇像个窑姐是谁跟我点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是吧。”灰色长衫听着急了，用气音跟长衫吵。
　　“你不能这么说，人家王老板确实是个寡妇，你看她送女儿出国，钱哪来的？肯定是她那个死了的男人留下来的！”
　　巧巧一下子就有点刺挠，赶紧打断那两个人：“两位叔，别光吃花生米，喝点酒。用不用我给您再拿一壶？”
　　两人有些尴尬啊，才发觉自己说话声音大了些，摆手说不用，止住话头。
　　两个人刚才的对话声音也不小，老板娘听多了，权当听不见。
　　赵叔刚刚都看在眼里，冲着老板娘竖了个大拇指。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心里美滋滋的。别的不说，有人维护的感觉确实不错。
　　深夜客人渐渐少了，巧巧把门关上，又在老板娘的指挥下拴上门阀。在厨房的柳大姨闭灶，端出来两盘菜。跑堂的小二拎了几个板凳，巧巧觉得自己也得干点什么，跑去给他们四个人拿碗筷。
　　老板娘行使老板特权就坐在上首，翘着二郎腿指使小二去拿酒。
　　“老柳，我给你介绍一下，那是我新捡的女儿！咱店里的小老板，这丫头绝对对我脾气！”
　　合着也不是外人，王老板和柳大姨咬耳朵的时候就说了实话。
　　柳大姨是个真寡妇，生了儿子不久，丈夫就死了。家里的房子被小叔子给霸占了，带着儿子到处流浪，到奉城遇到王老板才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她自认为做饭不错，丈夫还在时也算个小门小户的富家太太，吃过不少好东西，在厨房上手很快。
　　半大小子就在小饭馆跑堂，从小到处流浪成熟得早，人又机灵又会讨人喜欢。
　　在厨房看见巧巧拿碗筷，就拉着巧巧聊开了。
　　“姐姐我叫小二！你叫啥呀？”
　　“姐我咋从来没听过王姨说起你呀？”
　　“今年多大了？”
　　“你在哪上学？”
　　“你穿得真好看！跟仙女一样！”
　　“是吗，呵呵，呵呵……”巧巧也不知道能不能跟这个半大小子说，给他往口袋塞了一块士力架趁着小二掏口袋，赶紧去前厅吃饭。
　　小二还是有小孩的直觉，摸了摸就觉得这是糖，放回口袋准备等晚上给娘分一半。
　　巧巧还没坐下就听见老板娘喊：“老柳，快看，我刚认识的女儿过来了！”
　　……巧巧想，我刚才在隐瞒个啥。
　　柳大姨是个好说话的人，看见巧巧过来迎上去接碗筷。
　　老板娘从怀里掏出香水，迎着灯光瞧着：“巧巧啊，这洋文是哪国的鸟语啊，我怎么啥也看不懂？”
　　听见老板娘的话，巧巧差点把面条从鼻子里吐出来，还没开始咳小二就把水杯递到眼前，别提有多会看眼色了。
　　巧巧小声说谢谢，把面条送下去。
　　“妈，这是法国的鸟语，made in Paris！”
　　不知道哪个字戳中了小二的笑点，他拉着柳大姨的袖子笑弯了腰。
　　眼看老板娘就要打开盖子开始喷了，巧巧变了脸色“妈，咱别往饭上喷！”
　　老板娘跳离凳子，一边躲巧巧，一边转着圈：“诶知道，我知道，你以为老娘没见过香水？”
　　“我告诉你我今天就给你看看沪上女人怎么优雅地喷香水……阿嚏！”
　　巧巧心里无语，整个前厅像是被熊孩子打翻香水的化妆间一样，香气扑鼻。
　　柳大姨面不改色，像是习惯了老板娘这么不靠谱，还顺手给小二夹菜，“小二，别浪费。”
　　巧巧被内涵到了，不能浪费，又拿起筷子来，反正没朝着饭菜直接喷，做点心理暗示也能吃。
　　王老板看三人闷头吃饭，觉得自己的老板权威受到了挑战，决定明天带这个见过大世面的千金小姐，去看看真实的世界。
　　“巧巧，明天早上早起跟我去集市看看。”
　　“诶好。”巧巧没抬头，没看见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姨，不是一直都是我跟我娘去吗？巧巧姐干不了这些活吧。”小二抹掉嘴角的菜汤，心里想别吓着巧巧姐。
　　老板娘斜眼笑道：“你王姨是比你巧巧姐多只胳膊还是多条腿？”
　　“王姨你说啥，我听不懂嘿嘿……”小二装傻嘿嘿笑。
　　“你王姨明天也要去，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王姨。”巧巧怼了怼小二的胳膊逗他。
　　小二继续装傻嘿嘿笑：“心疼王姨是巧巧姐的事，我心疼我娘。”
　　巧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孩年纪不大真会装傻。
　　“行了！赶紧吃，吃完去我屋里挑几件能穿的衣服。”老板娘拍了拍巧巧的肩膀，巧巧笑着答应了。
　　跟着去买菜体验一下和平时候的民国生活可是很多历史学家求之不得的事，巧巧心里有了一点得意，开始期待明天的新生活了。
　　但是当巧巧真的踏进集市的时候，发现现实离理想甚远，人很多，她怕走丢了又拉不下脸来挽住老板娘，轻轻拽住老板娘的披风，这样她感受不到吧。
　　正在暗暗得意呢，巧巧瞥见旁边有人贩子卖小孩，一个瘦的像病秧子的男人用一根草绳拴了一串小孩，嘴里喊着“新鲜的两脚羊，肉质鲜嫩。”
　　巧巧汗毛立马竖起来了，上前挽住老板娘的胳膊：“妈，咱这逛的是正经集市吗，咋还有人贩子啊？”
　　“你听他喊的是什么。”老板娘面无表情，用披风包住头目不斜视。
　　“两脚羊啊。”巧巧回答。对啊两脚羊，五胡乱华时期胡人叫汉族女子两脚羊，是不把女人当人看。在这个男人眼里，这些孩子也跟两脚羊差不多吧。
　　“烦死了，不逛了！”也不知道老板娘从哪冒出来一阵邪火，拉着巧巧，连跑带走出了集市，一路快走回小饭馆。
　　熟客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冲着后院就过去了。
　　巧巧以为两手空空回来今天小饭馆就得关门，犹豫着要再回去买菜。
　　小二眼疾手快给拦下了，两个人退到角落里咬耳朵：“王姨是不是又看到人贩子了？”
　　“那人贩子是天天在那卖吗？都没人管吗？咱门今天都没买菜，一会关门吗？”她可算是找到能发泄的人了，对着小二一顿输出。
　　“不是巧巧姐，那人贩子天天在这卖早就被抓起来了。他们鬼得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今天在这卖明天就换地方了。王姨特别讨厌那些人贩子，所以她平时不去集市的。都是我和我娘去。”
　　“我跟我娘去集市也是跟菜农联系让他们上门送菜，今天的菜早到了。王姨就是想带你去看看，展示一下她的老板威风，谁能想到又遇上人贩子了，她可不是不爽嘛！”
　　“不说了巧巧姐，你在这看着点我出去一趟！”
　　巧巧愣在那里，意识到民国的生活并不像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纸醉金迷。秩序混乱，目无法纪，光天化日下贩卖儿童才是常态。
　　一开始碰上老板娘这样算得上好人的怪人，让她对这个时期的国家有了太高的期望。这样的期望造成的假象让她忘记了历史的真实面目。
　　巧巧在前台盯着账本，心里都是那个人贩子的叫卖声。
　　“两脚羊” “肉质鲜嫩”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瞬间像被千刀万剐了似的难受。
　　在看了活生生的例子后，巧巧终于懂了树人先生的话。在外国人眼里，我们何尝不是两脚羊呢？恃强凌弱就种在人类的血液里。
　　“书上写了这许多字，佃户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
　　巧巧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等着，得去报案，把人贩子抓起来。
　　“回来！”巧巧惊醒，转头看向老板娘，“你想去哪？”
　　老板娘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依旧艳光四射。
　　“我……去警察局报案。”巧巧没有半分自信，越说小声。这个社会糟透了，警察局可能都不会管这件事。
　　“还算有点脑子，我以为你要去找人贩子理论呢！”老板娘一副嫌弃的样子，“就不劳您费心了，小二跑去报信了。不看看老娘我是谁，奉城一枝花，敢在我眼前干这种缺德事，我呸！”
　　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不吃人的人。巧巧冲老板娘弯弯眼，耳朵边充斥着小饭馆热热闹闹的谈话声，这才算回到了人间，巧巧能静下来心来看账本了。
　　没过多久，小二喘着粗气回来了，巧巧凑过去小声问：“怎么样？”
　　“亲姐姐，给我口水喝先！”巧巧端着碗递到小二跟前，等着他把水喝了。
　　又问一句：“怎么样？”
　　“妥了，不过钱队长说一会来吃饭，让老板娘准备准备。真烦人！”
　　巧巧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吃白食的吧？
　　“怎么，钱队长要是能这次把这些人都抓了，他天天来吃饭我都管得起！”老板娘掐着腰大声说话，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样子。
　　巧巧：今日戏份已到账。
　　“王老板，我的亲王老板诶，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这就再派一队人去捉拿那些乱臣贼子！”
　　巧巧：戏精人设+1
　　“巧巧啊，别愣着，快叫人！”
　　“钱叔叔好，今天在这吃饭，明天升官发财！”巧巧顺着老板娘的话就往下接，吉祥话总不会错。
　　果然现任奉城警察局大队长—钱队长听了十分舒心：“昨天外面都在说王老板留洋的女儿回来了，听听人家说话，是不一样哈哈哈哈哈……”
　　“王老板，怎么样，带着巧巧上来喝一杯？”
　　“不了不了，巧巧要出趟门办点事。”看到老板娘又在冲她使眼色暗示她过去，巧巧一边带着职业假笑一边移到老板娘身边小声问：“妈我出门有什么要带的吗？”
　　巧巧当然没有什么事要出门，小二已经去警局报信了，现在让她出去无非就是不想让巧巧留在这，只能顺着梯子往上爬，跟老板娘搭戏。
　　“我带你去集市那条路你还记得吗？路边有个济世药堂，这是方子，顺路给我拿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