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当年明月下西楼》向北归鸿

6、血色罗裙翻酒污

　　戌时三刻，星河俱起，今夜的风格外清凉，即便是虫鸣蛙叫声都让人感觉悦耳，就连路边随意盛放的野花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样好的日子里，理应去寻一处红袖添香的温柔乡，邂逅一位似花解语的美丽女子，纵使不那么漂亮也无防，女人是否有足够的魅力还在于她的性情。
　　若是聊的情投意合时再一起举杯邀月对饮几杯，那才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大的得意事，想象着这样一番缱绻缠绵的场景，谁还会想去管什么江湖闲事、要什么名利地位。
　　可这于现在的陆小凤而言显然只能是一种美好幻想，因为他现在正在黑夜的掩护下穿梭于一间间院落的屋顶上，他正要去亲身体验一番好朋友司空摘星的日常。
　　利用他绝世的轻功飞檐走壁，然后偷偷潜入别人的房间拿走一些东西，而今夜的这个别人，正是已经死去的神秀山庄的二弟子，许销魂。
　　脚下轻飘飘地凌空穿过重重院落，微风在侧，衣袂俱飘，他行过的地方只带起一阵清风和随风飘落的海棠花瓣，陆小凤仅仅几个瞬息就穿过迂回曲折的亭台楼阁，飞身跃进一处院子里。
　　他身靠这座小院的内墙站定，抬眼遥遥一望便瞧见了此行的目的地，不远处门扉紧闭漆黑一团，与别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的一间房。
　　他小心观察着周围，确定好并没有异常后闪身窜到房门口，迅速打开房门偷偷潜入了许销魂的房间。
　　方才晚饭间隙他已经从府中下人口中打听出许销魂的住所，果不其然距离他和花满楼住的地方并不算多远。
　　陆小凤早在打定主意来神秀山庄时就想好了要往许销魂的住所查探查探。
　　既然许销魂临死前留下那样的一句话给西门吹雪，那么必然要在许销魂日常起居中寻上一循，毕竟神秀山庄如此之大，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一个死人的房间了。
　　就是不知道许销魂的遗物有没有被整理过，他是否还来得及找到有用的线索。
　　待到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后，陆小凤动了。
　　陆小凤迅速判断出床榻的位置后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走进里间，一片漆黑模糊里他凭借着窗棂上投进来的淡淡月光摸索到许销魂的床前，他弯下腰在整齐的床铺里摸索着找寻，将里外都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又转身去翻查屋里的所有柜子，但等他翻完屋里几乎所有能装下东西的地方后仍然没得到一丝有用的收获。
　　他双手叉在腰间，叹口气翻了翻眼皮，正准备去翻身后的书案时，忽然一声娇俏的女子嗓音在门外厉声喝道。
　　“是谁在里面？”
　　陆小凤眉目一凛，迅速收回手掌，余光扫到桌旁的窗户并没有上锁，他没有做任何犹豫快速跑到窗边，推开窗户跳出借力凌空踏起运功飞进夜色深处。
　　这仅仅是眨眼间的事，但出乎了陆小凤的意料，这个听声音年纪并不算大的姑娘竟然能反应过来，在他身后追了上来，并且边追边继续冲着他喊道。
　　“站住，你别跑。”
　　“你追我，我怎么能不跑，哪有人做了贼还会在原地傻傻站着等着被抓。”陆小凤游刃有余地在前面飞速掠过层层楼阁，嘴上也不忘反驳回去。
　　“你！你等着，看本姑娘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好啊，如果你能抓到的话。”陆小凤满不在乎地冲后面喊去，甚至还扬起手臂冲她摆了摆。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人如此混蛋，竟然做了贼还如此贫嘴，但她也只是暗自奋力追着前面的男人。
　　因为她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却能感觉到，这个人现在只是在逗弄她，或者说是在故意让她能够追得上，这个人的轻功甚至也许所有方面的武功都不是自己可以媲美分毫的，若真的打斗起来，恐怕她在他的招式下都走不过一个回合。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顺着陆小凤来时的路线往回折返，陆小凤的确是故意让这女子追上的，而他自然也有他的目的。
　　不一会儿两人先后在陆小凤和花满楼住的听雪居院中落地站定，陆小凤转身散漫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她的身材匀称纤细，皮肤白皙，五官虽算不得是多么惊艳四座的姝丽绝色，但却胜在明媚灵动，即使现在她明明是眼含怒气地盯着他，却更像是少女的娇嗔，仍是让人愿意心生怜惜，可以想像，若是她愿意发自内心的笑上一笑，那么就一定会像是这春天所有盛开的花一样璀璨夺目。
　　姑娘一身明媚的火红衣裙衬得她明眸皓齿，腰间的黑色腰带上挂着几缕古铜色铜铃，刚才在追逐的过程中陆小凤就听到了悦耳清脆的声音，应该就是由此发出的。
　　陆小凤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却不开口问她任何问题，而同样在观察陆小凤的红衣姑娘终是按耐不住，抬起手指向他，扬起脸颊质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闯进二哥哥的房间，你好大的胆子。”
　　二哥哥，看来她和许销魂之间关系密切。
　　“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在问一个男人的身份时要先自报一下自己的来历么。”
　　陆小凤向前走了两步仔细望着她的眼睛，他一瞬不停地盯着女子的双眼，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瞳孔一瞬收缩，惊讶地微微错开与她交接的目光。
　　“你的眼睛....…..。”
　　“陆小凤，是你回来了吗？”
　　独属于花满楼温润细腻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下一刻花满楼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循声走到陆小凤他们落脚的位置，他能听出刚刚传来的不止陆小凤的声音，还有另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
　　他侧头面向那个小姑娘，露出一种偶遇故人的笑容，好看的如明珠生辉，宛若惊鸿。
　　“阿蛮，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那名叫阿蛮的姑娘在见到花满楼的那一刻，脸上就浮现出惊喜，她提起裙摆三两步跑到花满楼身边，一把抱住花满楼的胳膊冲着他露出笑颜，果然如陆小凤所想的那般动人。
　　“七童，我好开心，我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前几日我听闻你昏迷不醒还在担心着，我正准备明日将二哥哥送出殡就带着名医去江南为你医治，没想到你已经醒了，你现在怎么样，没事儿吧？”
　　阿蛮像倒豆子一样，抓着花满楼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询问，而花满楼早习惯这个姑娘率真跳脱的性子，任由她拽着自己听她一句句问，他便一句句耐心的答。
　　倒是陆小凤在一旁看不过去，伸手拉过花满楼侧身挤进二人中间，阻隔了阿蛮一直抱着花满楼的动作，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蛮，而阿蛮也抬眼噘嘴不满的瞪视他。
　　这时他们距离更近，他再一次看清楚阿蛮的眼睛，这一次他直视时竟然大脑像是被蛊惑，有一阵阵短暂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他急忙咬住舌尖，刺痛传来才抵住这异样的感觉，瞬间清醒过来。
　　“喂，你这个人怎么如此轻浮无礼，先是偷潜进二哥哥的房间，现在又阻碍我和七童叙旧。”阿蛮不满的说。
　　陆小凤刚欲与阿蛮理论，花满楼就适时开口说。
　　“更深露重，不如我们去屋里详谈？”
　　阿蛮见花满楼发话，跺跺脚停止了与陆小凤的对峙，转身走进屋内，陆小凤见此耸了耸肩，也跟着花满楼回房。
　　他现在十分好奇这个阿蛮是谁，又与花满楼是什么关系。
　　尽管花满楼的朋友他的确没有理由全部知晓，但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朋友会一声一声直呼花满楼七童，至少与花满楼相识十数年之久的自己也不敢如此唤他。
　　春日里的深夜存着几丝凉意，陆小凤拂袖震散窗边沾着泥土的落花，关紧窗户转身踱回花满楼身旁，他撩起衣袍坐在椅子上，眼含探究地盯着对面坐着的娇俏姑娘，却是向花满楼问。
　　“花满楼，她是你的朋友？”
　　花满楼听出陆小凤语气中隐含着微不可查的变化，虽不解但仍是如常解释。
　　“嗯，她叫阿蛮，是我一个相识了多年的朋友。”
　　陆小凤心中暗疑，多年的好朋友，但他竟然从未听花满楼提及，一时间心头涌上一股莫名失落。
　　“你好。”他干巴巴地冲阿蛮说。
　　见陆小凤没有与阿蛮交谈的想法，花满楼只好抬手指着陆小凤，转身继续向阿蛮讲起陆小凤的身份。
　　“阿蛮，他叫陆小凤，是我最好的朋友。”
　　分明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怎么这会儿却像个锯嘴葫芦呢。
　　听到花满楼向她介绍自己，陆小凤才想起扯下脸上的遮挡。
　　“你就是陆小凤？”
　　阿蛮眨着一双明眸充满好奇又带着一丝兴奋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突然哧笑起来，她笑得合不拢嘴，指着陆小凤的脸庞隔空上下比划。
　　“原来你真的是四条眉毛啊，我听说你有一种指法叫灵犀一指举世无双难逢敌手，那也是真的吗？”
　　他真的低估了这位阿蛮姑娘，叽叽喳喳吵得他都十分佩服。
　　“你也听说过我？”陆小凤转念一想，若这个小姑娘也是江湖儿女，那自然该听过一些陆小凤的传闻。
　　“当然，我从小到大只要有机会能见到七童，七童就总是会对我提起你。”
　　花满楼没想到阿蛮会把这种事拿出来说。
　　尽管他知道事实并不是阿蛮所说的，而是阿蛮总会主动要求自己给她讲一些陆小凤破案缉凶的故事，但他也不愿落了姑娘家的脸面，只好略显尴尬的低头默不作声。
　　原来是花满楼告诉的她，他因为这个认知心中的烦躁瞬间消减许多，陆小凤侧头看着花满楼，正瞧见花满楼窘迫的低下头，却悟错了意以为他是脸皮薄，被阿蛮把这种事拿出来当着本人的面说了出来。
　　他伸手去抓花满楼垂在身侧的手，握上花满楼的手腕，拇指贴着白皙手背上的肌肤来回摩挲着，试图以此种方式安慰他。
　　陆小凤没有察觉到这短短几个动作其实已经有些超出朋友间的界限，他没有细想太多，在那一刻情之所至，由着心的想法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他只是从心底里不希望花满楼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花满楼险些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到，条件反射要挣扎他的桎梏，可陆小凤的手掌只在他的手腕间停留了几秒而已，微凉与滚热相贴后又迅速分离，花满楼的心却在那一刻突然跳落一瞬。
　　花满楼或许能理解陆小凤的举动，却忽略不了自己心中的异样，他们平时的身体接触比这更亲密的时候多到数不胜数，却从没有这样的感觉。
　　花满楼说不出是什么，若偏要说，那他记得，这样的感觉和他第一次拥抱上官飞燕时竟然出奇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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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等花满楼继续深想，陆小凤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为什么叫他七童？”陆小凤没忍住，相较于其他问题，他现在显然更在乎这个。
　　“花伯伯叫他七童，我爹也叫他七童，从小到大我认识的人都叫他七童，那我就也叫他七童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阿蛮说的理所应当，也许事实本就如她所说，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直呼花满楼的本名，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一时间寂静无声。
　　阿蛮托着腮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他们身形相差无几，一人玄衣一人白袍，并肩坐在一起，倒是很养眼的画面。
　　突然她语出惊人。
　　“你们来这里是不是为了查那个蓬莱相公的案子？”
　　“何出此言？”陆小凤抬眼问。
　　“别人可能猜不出来，但你们一定瞒不住我。”阿蛮说着便得意地扬起脸颊。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如此笃定我们是来查案的。”陆小凤来了兴致，俯身学着阿蛮刚才的动作双手托腮抵在桌子上。
　　“大概三月前我去江南见过七童一次，他那时就跟我说你已经退隐江湖了，你是个很言而有信且随性自我的人，所以按理讲已经退隐的你不应该出现在侠客山庄，而七童一个刚刚苏醒的人同你一起来了这儿，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要让一个已经退隐、一个大病初愈，这样的两个人匆忙赶来呢？”
　　阿蛮说的笃定，言谈间显示出她好似很了解陆小凤，也许是花满楼跟他形容的自己，让这个聪慧的姑娘凭空想象到了陆小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也许只是来祭拜许大侠的呢。”陆小凤反驳她。
　　“可你今夜这身打扮，偷偷潜进二哥哥的房间，你又作何解释？”
　　阿蛮一脸早已看透的笑意，随后偏过头冲着花满楼温声说。
　　“七童，我猜的对不对。”
　　花满楼颇有些宠溺意味地点头证实她的猜想，阿蛮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他觉得没有什么可隐瞒她的，而且她很聪明，恐怕自己已经猜到几分。
　　“你猜的不错，我们确定是为此而来，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好的，以后有时间我再讲给你听好吗。”花满楼耐心的说。
　　“好啊，看来我又要有新的故事听了。”
　　“阿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有好奇的问题要问阿蛮。
　　哪想阿蛮听到花满楼问话后，刚刚还神采飞扬的面容开始渐渐黯淡，她突然发出叹息，话中似有一丝淡淡的悲伤。
　　“七童，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爹爹为我定下过一门亲身，我这次来中原就是为了见他。”
　　“自然记得，那个人在侠客山庄？”花满楼问。
　　“嗯，而且我想你们对他不会陌生。”
　　花满楼默然，陆小凤同样猜到几分。
　　“难道是........？”
　　“是许销魂，他就是我的未婚夫婿。”
　　阿蛮平静的叙述出这个事情，口吻情绪的波动都不像这个人与她有这样亲密的关系。
　　“阿蛮......，你。”花满楼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七童，你不必担心我，我与二哥哥虽然从小有婚约，但这二十几年来也没见过几面，他于我也只是一个身份而已，我这次来只为尽我最后的心意。”
　　阿蛮不知是真的不会感到伤心还是在故作坚强，但他一个大男人，半生懵懂，于情爱一事上实在没有任何见地，索性闭嘴不再提及此事。
　　陆小凤适时转移话题问起阿蛮。
　　“阿蛮姑娘，冒昧问一句，那你可知许大侠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他的房间是我替他整理的，他留下的东西现在都在我房间里，我本打算等他下葬后再处理，你今天去二哥哥的房间就是为了找那些东西吗。”
　　蛮整理好情绪又恢复原状，她抬眸看着陆小凤道。
　　“是，我想要他留下的东西。”陆小凤说。
　　“好，我可以给你，陆小凤，七童，我只希望你们能尽力找出凶手，我想这样二哥哥也能瞑目。”
　　阿蛮爽快地同意交出许销魂的遗物，条件就是找到真凶，但这对他们来说不算条件。
　　因为她的想法好像与他们不谋而合。
　　三人相约天亮后再前往阿蛮的住处取许销魂的遗物，待一切定妥后阿蛮与陆小凤起身离开花满楼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