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倾听》林呓

10、第七节 Part 1

　　刚一走进韩嘉铭的家门，方雨霏方才还暖洋洋的心一下就降到了冰点。眼前所见，不大的一个房间里，光线幽暗（因为窗帘一直都是拉上的，似乎房子本身都羞于让外界看到屋内的情景）；桌子上茶几上凌乱地堆放着书籍、杂志还有影碟，有些已经掉在地上，和几个空饮料瓶以及塑料袋一同占据了一方角落；床上、沙发上各种衣服很难受地扭曲着、纠缠着，难以想象它们也曾很体面地挂在衣橱里或叠放在抽屉里。
　　方雨霏做出了一个要呕吐的样子，说：“天哪，又变回老样子了。你怎么就不知道保持呢？”
　　韩嘉铭好像一切就该如此似的，毫不在意。他说：“这可是很有奥妙的。看上去乱，实际上其中蕴含着最深奥的哲学思想。你听说过混沌理论吗？”
　　“噢，借口升级了？我记得你上次是跟我说你的臭袜子什么的都是有生命的，都是渴望自由的，怎么能那么残忍地把它们关在小黑屋里呢？”方雨霏很残忍地接了他的老底。
　　韩嘉铭“嘿嘿”傻笑一声，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那么乱啦。你看，只要简简单单一划拉，立刻就跟新房子一样。”说着，随手抄起沙发上的几件衣服，团巴了一下，一股脑塞进了衣柜。随脚又将一个空饮料瓶踢到了床底。
　　“不信你试试！”韩嘉铭显然对他收拾房间的新方法很满意。
　　“早试过了，可惜不灵。”方雨霏将一件漏网的衣服从沙发上拾起，甩到了韩嘉铭头上。自己很沮丧地倒在沙发上腾出来的一小块空地。
　　韩嘉铭把蒙在头上的衣服也卷成一团丢进了衣柜，大大咧咧地挨着女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却听到“咔嚓”的一声响。只见韩嘉铭从屁股底下拿出一个已经被压扁的塑料饼干盒，看都没看一眼，好像早就知道它在那一样，手一甩扔向垃圾桶。可惜投篮水平不高，塑料盒被扔到了门后头。
　　韩嘉铭一手搂着方雨霏的肩头，说：“你看，我就一个人住，收拾那么好又给谁看呢？等房子有了女主人，那情况肯定不一样。”
　　“这我倒是相信，因为到那时你肯定被赶出去了。”方雨霏白了他一眼。
　　“那我就在屋外苦苦守候，直到她回心转意。”说着，韩嘉铭身体倚了过来，意图来个深深一吻。
　　“少恶心人了。”方雨霏虽然嘴上嫌恶地说，身体却不拒绝，顺势倒向沙发一边。
　　“哎哟！”眼看两人就要亲在一起，方雨霏突然难受地叫了起来。她用手在腰下一摸，竟然变魔术般地摸出个空易拉罐。
　　她气得“哼”了一声，把空易拉罐砸到韩嘉铭头上，“嘣”地结结实实的一声响，疼得他呲牙咧嘴地一个劲揉着脑门。方雨霏反而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
　　眼见原本应该很亲昵的一吻变成了当头一记闷罐，韩嘉铭立刻泄了气。他恶狠狠地将坏他好事的易拉罐踩扁，扫到沙发底下。
　　“好好好，我承认，是有点乱了。等我写完了小说立刻大扫除。”韩嘉铭无奈地高举双手，看来他也被自己打败了。
　　“算了吧，我是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方雨霏站了起来，一边在有限的空间里踱着步，一边环顾着四下里乱七八糟的各色物品，言语中一种失望的情绪难以掩饰地流露出来。
　　“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不良习惯问题么，你也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吧。大是大非上我可是从不马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韩嘉铭对女友的态度很有些不以为然，还想再狡辩几句，可看到她投射过来的严厉目光，也只得改变了口风，“好，这次我说话算数，你就等着瞧吧。不就是收拾个屋子么，有什么了不得的，难道还能比写小说更费心思？我只不过是现在没这个心情。”
　　“唉——”方雨霏也只能是叹口气表示她无可奈何。她坐回到他身边，改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那好吧，你就跟我说说你的小说吧。我还不知道你到底要写个什么呢。”
　　韩嘉铭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解地问：“那个故事梗概你不是看过了吗?”
　　“啊——”方雨霏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几张纸上的文字，可是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只隔了不长的这么一段时间。
　　“你写得太——啊——太复杂了，我没大看懂。”其实方雨霏想说他写得太混乱了，只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韩嘉铭被彻底击垮了，他往后倒靠在沙发背上，说：“我还以为我写得很清楚了呢，连你都没明白，怪不得老陈会说那么一大堆有关生理卫生方面的话。”
　　方雨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随口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改呗！还能怎么办，按老陈的意思修改喽。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好的意见或者建议吗？”
　　方雨霏又想起了老陈那可笑的“演讲”，带着点不屑的口吻说：“我对他的确是有些意见的。不过，这都不重要，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哦？”韩嘉铭扭过脸，很认真地听着。
　　“你写什么内容我都不反对，就是不能脱离现实，写一些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东西。我建议你还是多听听我的节目，了解一下普通人是怎么面对各自的情感问题的。这对你塑造人物可是有很大帮助的。别总是以为那些故事都很简单，没什么听头。那是因为你不是当事人，你要是碰到这些问题一样会不知所措的。做了这么多年的节目，我可是最清楚这一点，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韩嘉铭一边听，一边“嗯嗯啊啊”地敷衍着。末了，他歪着个脑袋，斜着眼睛说：“啊？你说完啦？我就在想啊，什么时候你要是身陷局中，那不知道你是迷呢？还是清呢？”
　　“只要你不给我设局害我就行！”
　　“要真是我给你设局那还好办了，你这么聪明总能识得破。可有些人哪，总是自己给自己设局，那可就是自寻烦恼了。”
　　“嗯？你什么意思？你话里有话！你是看我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方雨霏狐疑地看着他，就好像在这样的凝视之下某个阴谋诡计会立刻现形一样。
　　“我能瞒得了你什么啊，你不是说我在你眼里透明得跟个水母似的的吗？不过是随感而发，瞧你紧张的。典型的——叫什么来着？”韩嘉铭很用心地想了想脑子里的词汇库，“焦虑症。是叫焦虑症吧？”
　　“焦你个头啊。”方雨霏气呼呼的。
　　“对啊，应该叫‘焦头症’更准确，看你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不但晚上要被无数电话纠缠，白天还要写稿子查资料，好不容易有空了吧，还要上什么心理学的培训课。真搞不懂，你怎么就这么忙呢？”
　　“我越忙就越觉得充实。上心理学课也是工作需要。再说，我忙我的，这也碍着你了？”方雨霏说这句话时感觉格外的理直气壮，下巴不禁也抬高了几分。
　　“哪里哪里，一点都不碍事。你忙你的，我写我的小说，‘互不干涉内政’嘛。”韩嘉铭有点赌气地说。
　　方雨霏看到他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像对待小孩一样胡噜着他的头发，说：“呦，你还挺孩子气的么。放心，姐姐当然会帮你的，只要你乖乖地听话，小朋友。”
　　韩嘉铭左右躲闪着说：“免了，免了。我还是自己来吧，我可不想找个语文老师教我怎么写作文。”
　　“噢，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又来怪我。是你主动要求的。”
　　韩嘉铭也只有无奈地摇摇头。
　　“我饿了。”他站起来，走到几乎堆满东西的小餐桌旁，翻找着。
　　“我来煮方便面，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我这有牛肉面，有排骨面，还有……”话还没说完，他手里已经抓起了好几包花花绿绿的方便面。
　　方雨霏一脸苦想，直撇嘴：“还吃啊？你饶了我吧。一会咱们出去买点菜，我来做饭还不成？”
　　韩嘉铭似乎就等她说这句话呢。他跳了起来，用手中的方便面指着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说：“哈！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又说是我逼你的。是你主动要求的。”
　　方雨霏双臂胸前交叉，正准备对男友的鹦鹉学舌做出反击，这时，一阵“嘎嘎嘎嘎”好似鸭子叫的怪笑声响了起来。
　　原来是韩嘉铭的手机铃声。对这个铃声方雨霏烦得不得了，也难怪啊，你听过谁用这种噪音当铃声的，可是人家韩嘉铭就好这口儿，还胡说什么他的手机就是这么的心理扭曲，习惯了就好了。
　　方雨霏此时早就把眉头拧了起来，而韩嘉铭则泰然地把手中的方便面一股脑丢在餐桌上，摸出了手机。
　　“先接个电话。喂……啊，是你啊。……嗯，有点问题，……，最好当面再跟你详谈。……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恐怕不行。什么？喂？……对，……现在？……没什么不方便的。喂……你等一下，我这边信号不太好……”韩嘉铭走出了房间。
　　方雨霏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无聊地等着男友打完电话。她转头看了看，自己正倚在书桌旁。书桌上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歪歪扭扭地对着一些书和杂志。刚伸出手来想要拿一本杂志翻翻，“呼啦”一声，一摞乱七八糟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方雨霏蹲下来，一本一本地拾起这些书和杂志。当她捡起一张信纸时，她的神经突然跳动了一下，上面一行行女性独有的娟秀的小字显得格外扎眼，因为这显然不是她的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