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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已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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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纪元6年9月,虫族西异族战争全面爆发。
伯爵府。
“哐啷啷——”
琳琅堆积起的名贵瓷器,恰如触发了连锁效应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波及另一个,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恕他愈发粗鄙的形容,但确实像极了那下了臭水沟的饺子,时间一久,便烂了散了。
既定的一切譬如世上早已泾渭分明的黑白,只有悲哀的愚者才终日臆想黑能洗成白。
可惜他过去总不肯承认自己是愚者。
而今不得不承认。
殷月时跌坐在荒谬的瓷片中愣神,那厢顾怀和顾瑾已经动起了手,一纸离婚协议四分五裂静躺在地。
他很久很久没听到谁提起那个孩子了。
“认清你自己吧顾怀,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混账!我是你雄父!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看来,你还没想明白。”
顾瑾将顾怀甩开,俯视他在狼藉里打滚的模样,只觉意兴阑珊。
他已不复当年插手他命运的高大,他也不再一无所知。
这位雄虫保护协会年轻有为的秘书长,哦不,今日后应是会长了,转了转手指上顾怀梦寐以求的协会权戒,浓郁的乳白活似最粗劣的鱼刺将顾怀双眼戳穿。他抽出一张崭新的离婚协议书,“签吧,今后你的体面在我,而不在雌父,我怎么待你,由你的态度决定。”
伯爵又一次嚎啕大哭,想再以这他以往不齿的方式蒙混过关,可今日却没有谁开口说算了,伯爵被抓着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画押,他惊怒不已,他想怒骂这两个白眼狼,然紧接着他就骇然地挣扎了起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
“你们不能囚禁我!”
“我要上报雄虫保……”
他盯着顾瑾,“我是你雄父!我待你不薄!”
顾瑾回视他,神情很淡,他说:“我忍耐你已久。”
顾怀顾不上指甲断裂的痛苦,疯狂往前爬,他无法理解顾瑾才接任会长之位,就迫不及待对他动手,这不像是这个冷血政客会做的,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顾瑜!”
四周徒然一静,验证了顾怀的猜测,他彻底明白了,“哈,居然是,啊不,果然是因为我说了顾瑜?哈哈哈哈,六年,你们不声不响,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忘了呢,原来都是装的。”
钳住他双肩的力量猛地一重,顾怀反抗无果,歇斯底里癫笑着,看着两位政客完美的面具一点点碎裂,还要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话里带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快意,“怎么,你殷月时不是不在乎么?你顾瑾不是怕他抢你风头么?他走了你们不应该高兴?噢,后悔了?哈哈哈哈哈……装什么!”
十指在地板上抓出数道扭曲的血痕,他疯魔的声音逐渐远去,“再来一次,我要选顾瑜,我只选顾瑜!”
仆从沉默着将地板清理干净,伯爵府又恢复原样,当然,是六、七年间所保持的原样,而不是八、九年甚至更早以前的原样,哪怕那个时候被大多数虫怀念。
顾瑾望着嘴唇发白的殷月时,冷不丁道:“很久不见您失态了。”
殷月时微不可见点了点头,两虫表情是相似的冷淡。
事与愿违,六年光阴没能让他们成为更亲密的父子,揭开补偿的面纱,两张如出一辙的政客面孔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亲昵的体贴话。
“虽然信息素药剂‘流萤’的出现让雌虫有了独身的资本,但您也知道,比起解药,它更像一种毒品,会对雌虫寿命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雌雄相互依存乃亘古不变的自然之道,雄父无过,您与他离婚,是对雄虫尊位的挑衅,恐怕有损议院风评。”
“我心里有数。”
“那么,您离婚是为站到与宋言一致的立场上去维护他吗?”
殷月时望向他,在顾瑾眼里便是默认了,“您是我雌父,也是议院之首,我总归是爱重您的,这次我便替您粉饰一二,可您若执意要与那样放荡的雌虫来往,名声受累是迟早的事。”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殷月时凝视着自己的雄崽,亲雄崽。
“……”顾瑾蹙眉,“成为顾瑾前,我先是个雄虫,现在更是雄虫保护协会会长,我应以保护雄虫利益为先,您的话,我不理解。”他有些责怪殷月时贪心。
都是他惯出来的。
顾瑾轻轻甩头,才将脑海里那道久违的影子甩开。
殷月时自嘲,“所有养育雄崽的雌虫都要历经这样的意冷心灰么?”
“……或许,他们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顾瑾自诩是个再合格不过的雄崽,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返回低声道:“既然您认为我这么对您便是过分了,那当初,顾瑜对您那么好,您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
“抱歉,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心软。”
殷月时眼睛瞬间泛红,顾瑾将手帕递给他,“您让我自责了好多年,不过,我也已经想开了……看着我,您是不是很后悔?”
手帕殷月时没接,当初没掉的东西,现在掉未免也可笑了,“若一切重来,我大概还会那么做,然后,再次后悔。”
顾瑾心里知道答案,不意外殷月时的回答,他道:“很荣幸是您的亲雄崽。使用‘流萤’不是长久之计,望您能找到中意的雄虫再结良缘,我先失陪了。”
伯爵府的墙壁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那是种孤寂的沧桑。
“小崽子翅膀硬了。”宋言从角落里走出,他手抚上殷月时疲惫后仰的发顶,摸上他太阳穴轻轻按捏。
“他和我一样,认死理。”
宋言不敢苟同,“顾瑾内里可比你冷漠多了,他成为雄虫保护协会会长是天选呵。”
“不,”殷月时摇头,却无力解释,是以转口道:“前线战争进入胶着对峙状态,后方物资补给乃重中之重,最近盯着我的虫不会少,你在我这少露面。”
“嗯,”宋言摸到自己下颌不知何时冒出的青茬,不自觉提到某个禁忌之名,“当初我笑京辞过街狗都要啐一口,现在倒是轮到我自己了……”
当年有京辞一脚将雄虫踢至残废,如今有他把雄主揍进重症监护室,可谓是水平不相上下。
意识到自己踩中了殷月时痛脚,宋言飞快道:“该死的……抱歉。”
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一阵,殷月时缓缓开口:“我找你来是为另一件事,有小烨消息了。”
他的小烨?!宋言身体瞬间绷紧。
“从北境传来的,尚不能确定真假,再等等。”
北境?那样的贫瘠之地……宋言心中抽痛,艰涩道:“好。”
顾瑾与形色匆匆的顾亦意外相遇。
“顾亦。”
顾瑾叫住他。
“嗯?”
“后日皇宫有个读书会,你随我去,把你自己捅破的篓子补上。”
顾亦轻笑,蜜糖嗓音,秾丽眉眼,曼妙身段,俨然是位美得不可方物的雌子,“噢,高贵的秘书长阁下说要带我出门?可我不太想呢。”
“我也不想,前提是你不惹事。”
“呵~”顾亦再次莞尔,“知道了,我去还不成。”
联络器响起,顾亦放至耳边,“你好。”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美雌子道:“滚。”
顾瑾侧目,只见顾亦眨了眨那双蛊媚的猫眼,径直掠过他。
“……”
*
同年12月,东异族撕毁和平契约,突袭帝国北境。
坷索。
“你说,你来自第一军团?”
吉夫醒来,发懵地看着医疗所洁白的天花板,脑子只剩这一句话。
记忆中从额顶蜿蜒往下的鲜血和不尽逆飞的残桓犹存,他终于把一切串联,是了,他是来执行任务的军虫,在搜集情报途中遇险,现在被不明虫士所救。
救他的虫……
吉夫费力地扭头,看身边的床位空空如也,正懵然着,传来一声“找我吗?”
又费力地扭到另一侧,“谢,嗯、咳。”
他嗓子哑得可怕,发声都艰难,“谢谢你。”
“嗯,”那声音依旧漫不经心,“第一军的士兵不在前线蹲着,来后方做什么?”
大抵对方救了自己的命,吉夫坦白道:“元帅怀疑西异族会声东击西,突袭帝国后方,派我们小队来勘察情况。”
元帅猜对了,异族确实突袭了,只不过动手的不是西异族,而是东异族。
交战关头,东异族撕毁和平契约,与西异族握手言和。
这一记回马枪可谓是用心险恶!
比起被夹击修理六年的西异族,六年内调养生息的东异族显然更为棘手。吉夫顿时就急了,“敢问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北境七城有六城卷进了战火。”
“什么?我要尽快告诉元帅!”
他挣扎着起身,被一只大手按下。
“你的伤势太重,要不想散架的话,就好好躺着。”巴洛莎冷酷开口。
吉夫欲反驳,却瞥见巴洛莎泰坦般巍峨的体型,话语一噎。
一刻钟前出现的情景再度重现,同样被“劝退”的京辞趴在窗前做死鱼眼。
只怪异族那群狗皮膏药太难缠,饶是他开出了堪比军舰的速度,跑了一天一夜,也没彻底摆脱层出不穷的装甲队。
后来,自然是靠巴洛莎把他抬出来了。
“不用你告诉,东异族撕毁契约的消息早在帝国传得风风雨雨了。”
“这样啊。”
吉夫嘴唇发干,也不知道他的队友都怎么样了。
干躺着不是滋味,吉夫希望从这个友善的军雌身上获取更多信息,于是他开始与他聊天。
“请问这里是?”
“我的诊所。”
“原来如此,我看阁下实力不俗,还以为阁下不是坷索本地的。”
京辞望着窗外,不理他。
吉夫继续问:“阁下急着走?”
“嗯。”
“确实,大家都有工作。”
“噢不,我是怕我雄主见不到我会难过。”
他不经意般伸手,让身后的吉夫将他的婚戒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颗硕大的椭圆形宝石低调闪烁着幽蓝的光泽,鱼尾般逼真的银色戒环将其托起,哪怕隔了一段距离,吉夫也能感觉到戒指的精美。
“您很有眼光。”
“我雄主挑的。”
“您很富裕。”
“我雄主买的。”
“您很爱您雄主。”
“没办法,谁叫他那么爱我。”
“……您,您和您雄主感情想必很好。”
“当然。”
“刚刚那位阁下说这里是第一千零一颗行星,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意思是我和我雄主的足迹遍布宇宙,这将是第一千零一颗。”
“天!你们在环游宇宙?!真不错,但雄子的亲虫还有雄虫保护协会能同意?”
“无所谓。”
“啊?”
京辞回眸,眼里的愉悦和一点点恶趣味让吉夫愣神。
“因为我们私奔了。”
“……!您真会开玩笑。”
吉夫干笑了几声,只觉得京辞在耍自己,正怀疑着他口中雄主存在的真实性,就见京辞眼睛一眯,倏地站起来,麻利躺回了病床,盖好被单,闭眼,动作一气呵成。
吉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