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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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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外环道上,几辆重型机车围成一小堆停在路边。路灯大亮,照得几个年轻男子脸上都颇为森然。
“秃子陶呢?怎么还不来?”陈四海抬手捏住叼在嘴边的一小截烟,猛吸了一口后随手扔在脚边,狠狠地捻灭。
一直在旁翻弄着手机的叫阿远的单眼皮男生看了看时间,低声道,“已经过了三分钟了。”
陈四海也不说话,眉头却皱了起来。
几个小弟都收紧了嘴不敢出声,心中暗笑着猜测这次不知秃子陶要倒什么霉了。外面对陈四海的传闻大多是手段阴冷狠辣,阿远他们也曾亲眼目睹过这并非空穴来风的传言的起由。
陈四海刚坐稳头牌位置的时候,老前辈同叔手下新收的一个车手阿虎也开始崭露头角。按这行的规矩,要跟谁比,不单要看实力也要看资历。就如同打晋级赛一样,不先把底下挡路的一个个击败,就根本进不了决赛场。所以说,像阿虎这样初出茅庐的新手不先打出些成绩来,是根本没有资格跟陈四海同场的。
没人料到的是,阿虎一炮打响后,居然径直上门把挑战书送到了华哥手里,趾高气昂地宣称要取代陈四海在这个圈里的大哥地位。
本来,华哥打算看在同叔的面子不动声色地当场推诿过去。明知对方是为了踩着陈四海上位,实在没必要让他得逞。更何况陈四海一向心高气傲,没一定名气地位的车手,他几乎从来都不屑一顾。如果贸然答应一个小鬼的挑战,岂不是自跌身价?
正推脱间,陈四海却恰好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阿虎一脸倔强地又把直接挑战书递到了陈四海手里。不可一世的对手陈四海见过不少,可是如此大胆又直接的却还是头一个。细细打量了这个长得十分英挺的少年一番后,陈四海居然绕有兴致地答应了出赛。
一时间,阿虎名声大噪,颇有些成为下一个传奇的趋势。而陈四海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仍照着旧规矩每日白天睡觉,晚上练车。
比赛当天,平时大家都极力低调维护的这条专用赛道上热闹非凡。就连一直把“比赛时有女人麻烦”挂在嘴边的华哥也特地弄了两个美女来做开旗手,好让大家更HIGH些。一群跟着自己大哥来看热闹的小弟一看到陈四海就开始不停起哄欢呼,热切地等着偶像马上要出演的热闹好戏。
约定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同叔也早在一点四十就坐在停靠在路边的黑色奔驰内等着开赛。可是直到指针指向两点整,阿虎仍旧没有出现。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那小子跑了吧!”
“不敢来,那一开始还拽个屁啊!”
“……有种他就别再出来混……”
这条空阔的大道之所以会被选中,正是因为属于市区郊区两头不着边的偏僻地带,每天深夜以后几乎就再无人经过。不然的话,肯定会被以为这一带出现了小规模的暴动。
“同叔,到底怎么回事?”华哥也不耐烦地亲自跑到同叔的车前略带不满地质问。
“电话一直打不通啊……”同叔急得锃光的额头上都微微有些冒汗。
坐在前排的跟班作证似地保持着把电话放在耳边的动作转过身补充,“从一点半打到现在了,都是关机。”
同叔颇有些懊丧地愤愤道,“早知道刚刚就该接那个小混蛋一起来的,现在真是把我的老脸都丢光了。”
“噢……噢……”围观的一帮毛头小子开始更起劲地喝起倒彩,吹起口哨。带头的几个大哥也都耗尽了耐心,无意管束,有心要给同叔难堪。
陈四海踩灭了烟头,转身就把头盔扔给阿远,这是结束比赛的标志。
就在众人扫兴地准备打道回府时,伴随着马达的轰鸣和尖利的刹车声,阿□□着被喷成鲜黄色的车打横停在了路中间。
一时间,群情激昂。
陈四海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阿虎利落地摘下头盔,漆黑的眼眸不以为然地瞪视回去。
“你迟到了。”
“是吗?”阿虎随手抓了抓被头盔压塌的头发,撇着嘴角笑了笑。
“整整五分钟。”陈四海抬手看着手腕上的表,一字一顿道。
“我是今晚的主角,”阿虎跨下机车,昂着头环视四周,“我不来大家是不会走的。包括你,不是吗?”
四周一片嘈杂,人群里不停爆发者咒骂和催促的声音。
陈四海摇摇头,右边眉毛挑了起来,“你知道我们今天的赌注是什么吗?”
骄傲的少年耸了耸肩,“他们赌多少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只要赢了今天这一场,我就平步青云了。”说着往前凑了凑,“至于你,就会成为过去式。”
陈四海的眼神忽然变得愈加森冷,脸上却浮现出嘲讽的微笑,“那我们玩点大的吧。”
“什么意思?”
“不如,”陈四海低下头似乎绕有兴致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就赌右手的大拇指好了。”
阿虎神色一变,忽然闭了嘴。
没有了一根手指,还怎么飙车?
“怎么样?”陈四海反过来逼近他,“一根而已。”
阿虎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倒不是害怕自己会输掉手指,玩车的本来就是在用命赌。他害怕的是陈四海的眼神和语气。
“阿虎!”同叔的助手一脸怒色地走近冲他低吼,“怎么搞的,这么晚?”
”没什么……”阿虎虽然仍梗着脖子硬邦邦地回答,底气却忽然弱了下去。
“先跟我过去一趟。”
阿虎一昂头迈开大步,却听到陈四海也径自跟在了自己身后,忍不住回头怒视了一眼。
走到跟前,只见同叔一脸怒色,却又碍于脸面克制着,“还磨蹭什么,没看到大家都在等着吗?
不待阿虎回答,陈四海就抢着道,“同叔,我有件事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刚刚一直坐在同叔身旁的华哥神色疑惑,同叔点头道,“你说。”
“我想跟阿虎赌样东西。”
“哦?你们赌?”同叔和华哥都有些意外,“赌什么?”
陈四海举起右手,做出个握拳翘着大拇指的动作,微笑着晃了晃,“这个,一根手指。”
陈四海说得十分轻巧,并不理会华哥脸上因对此一无所知而写满的不悦。
同叔闻言转过头望了华哥一眼,又回转来缓缓地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沉沉道,“阿海,我们赌的是钱不是命。这是规矩。”
陈四海罕见地轻浮一笑,“同叔说的没错。不过这是我们两个私人的赌局,不放出盘也不算坏了规矩。”说着一把抓住站在一旁眼神闪烁的阿虎,“我们只是想请同叔和华哥做个见证。”
“咳……咳……”同叔从唐装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掩住嘴咳嗽起来。华哥适时地开口,“阿虎,你们如果私人要赌的话我和同叔也不方便说什么。总之……后果自负。”
阿虎无措地盯住同叔,却见这个头发灰白又有些发福的老头自顾自地边咳嗽边叹息着,“年纪大喽!”
事已至此,倔强的少年才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从一开始发出挑战他就是抱着一步登天的想法,故意迟到也是自以为是地想给陈四海个难堪同时搅乱他的注意力。仗着有同叔撑腰,本以为陈四海多少会给些面子。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在这么多人面前完全不留余地。
阿虎脸上极力做出毫不在乎的表情,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般朗声道,“我赌。”
陈四海笑着从阿远手中接回头盔,跨上自己黑色的“战车”,以一个漂亮的摆尾刹车紧靠在阿虎的车旁停了下来。
路旁再次沸腾起来。围观的众人因为等着太久,一个个热血喷张,你推我挤急不可耐地吹着口哨。
穿迷你裙的美女之一举着两面旗子款款走到两车前。
“快开始……快点……”
四周不停爆发出高叫声。
美女有些瑟缩地看了看两车的间距,连忙又向后几步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高举起手中的黑色旗帜。
陈四海转头看着身旁鲜黄色的机车,嘴角掠过一丝冷笑。透过头盔听到的人群的嘈杂声和马达的轰鸣声仿佛也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随着迷你裙女郎手中的旗子迅速交叉落下,两辆车都似脱缰野马般飞驰出去。
这条路是一条两头各有岔口的环形山道,甫一出发阿虎便抢得先机靠里道领先了陈四海一个车身。一向自负为天才车手的阿虎虽然已经在这里胜过几个前辈,此时背上却忍不住冷汗直流。今天的比赛已经不止是关系着钱和名,而涉及到了他今后的赛车生涯。
陈四海紧紧咬住阿虎的车尾,却始终保持距离,丝毫没有超车的意思。
谧静又杳无人迹的公路上,两辆车刺耳的呼啸声却因为惊人的速度而在每一个定点转瞬即逝。
“什么嘛!”随着路程过半,阿虎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原来也不过如此。”手上却丝毫不敢松懈。
前面又是一个弯道。“好吧!就让我彻底地甩掉你。”抱着必胜的决心,少年使出全力几乎紧贴着地面成功滑过了转角。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浮上嘴角,阿虎就惊诧得发现陈四海塌腰伏在车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不可思议的惊惧下,阿虎死命地把油门拧到底,拼命追赶着。两人的距离却正如同前半程一样,始终保持在一个车身
随着热烈的欢呼声,阿虎以明显的差距紧跟在陈四海身后到达了终点,摘下头盔时,脸色已经惨白。
“辛苦了。”华哥脸上掩饰不住得意地走过来拍了拍陈四海的肩膀。今天这场比赛几乎所有的大哥都下了大注,不少人都冲着高赔率和抱着“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心态押在了阿虎身上。华哥这一晚赚的不少。
同叔也一脸倦容地从车里走过来,似笑非笑地恭维,“阿华,还是你们年轻一辈的眼光好啊!我真该退休了。”
“哪里哪里……”华哥似乎也懒得再在嘴上谦虚。
陈四海应酬地干笑了两声,缓缓转身,直接盯向了正呆在一边的阿虎,“怎么样?”
阿虎的脸色从刚刚还怀着一丝侥幸的闪避渐渐转向了惊恐。
“你不是很有种的吗?”陈四海面带惋惜地咂了咂嘴,“只可惜以后没机会再看到你了。”说着又夸张地睁圆眼睛,“哈,你说假肢有没有装一只手指的呢?”
“何必呢!”华哥打着哈哈劝慰着,“阿海,开个玩笑就算了。”
这个圈子向来只见钱,不见血。陈四海今天的提议无异是让华哥和同叔都不能赞成的。
阿虎一改之前的嚣张跋扈,低着头一声不吭。
陈四海却全不理会华哥的劝阻,自顾自掏出一把随身带的蒙古匕首,拔去刀鞘,笑着递到了阿虎眼前。
周围迟迟没有散去的人群注意到这个场面,开始毫不避忌地大声交头接耳猜测着。
阿虎被匕首的寒光吓得往后倒退一步,求助地环视四周。却见同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华哥也木着脸有些尴尬。
“不要……”阿虎哑着喉咙低吼,“我不要。”
当时才十九岁的阿远靠在大哥的车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咧嘴嘻笑:海哥还真有些手段,吓得那小子够呛!
接下来的一幕却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并且至今为之胆寒的场景——陈四海轻笑着一把抓住了阿虎的手臂,在众人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手起刀落。冰冷的匕首划过阿虎的虎口,瞬间鲜血喷涌。
华哥和同叔都被吓了一跳。直到事实发生前一秒,他们还并不认为陈四海真会跟一个毛头小子计较到这种地步。
不知道是陈四海有意留了几分力,还是刀口还不够锋利,阿虎的拇指幸运地仍然留在他的手掌上。但是筋腱断裂,几乎完全失去了活动功能。
从此之后,圈内提起陈四海这个稳坐头把交椅的车手都不禁有些胆寒。包括阿远这班小弟,也对这个大哥怀着几分敬而远之的敬畏。
正当陈四海已经骑上车准备发动时,远远地急速驶来了陶大同的白色日本车。
“哼……”陈四海下车重新叼起一根烟盯着浮头肿脸急急下车的陶大同冷笑,“人呢?”
“他……”陶大同抓耳挠腮地试图编一套托词出来,虽然他明知想了一整天也没个结果,此刻更不可能有什么急智涌现。他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扔下受伤的何纪恺的?向来瞧不起他陶大同的陈四海居然隔了这么久后会主动跟自己联系,完全是为了私下试试何纪恺的实力。可好死不死的,姓何的小子昨晚就在另一区的比赛里摔了个半死——也许现在真的死了——谁知道呢?
“他受伤了。”陶大同即使不说谎时,看上去也是一副摇头晃脑的蠢像。
“什么程度?”陈四海浓黑的眉毛透过吞吐的烟雾在陶大同眼中不断扭曲。
“还……还蛮严重的。”
陈四海眉毛一挑,挺直斜靠在机车上的脊背,居高临下地看着陶大同,“在哪家医院?”
“……”陶大同支吾着,“总之,我之前答应你的比赛取消。那家伙以后应该都比不了了。”
“秃子,你应该记得这个圈子是很小的吧。”
陶大同还来不及为陈四海如此坦然地当面叫自己的绰号生气,已经被他森冷的表情吓得呆住。
“我今天一早就听说了,何纪恺那小子出了事之后你拔腿就跑。”陈四海挥挥手召集本来就围在一边的同伴靠近,“我陈四海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又没种、又没义气的人。”
陶大同痴肥的脸涨得通红,回想起从前狠命压榨陈四海的种种,不停后悔着单枪匹马来赴约,“我……我只是好心来通知你一声。你……你们离我远点。”
陈四海哧得仰头大笑起来。陶大同被他笑得心中发毛,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你以为揍你要用多少人呢?”陈四海脸上仍带着笑,一拳打在了陶大同的鼻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