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影空

2、二、疯狂动人的颜色

　　拂开头顶的蕉叶，少女缓缓地挪动着沉重的双腿。像是被人拉着云蕉叶坚硬的锯齿在皮肉里来回扯动，身上五处被顾骁岚剑气伤到的地方钻心噬骨地疼。骁岚，你看上去是这样一个弱冠少年，但你的奏神诀已臻至境了啊，御剑气以之伤人，伤人无痕，中者无逃身死。
　　只有四天了。被你的奏神诀伤到，即使伤到的不是要害，五天之后，也是会血逆经脉而死。我原本以为你是那个最不可能伤害我的人，那个甚至为了我不被伤害而会不问缘由去伤害别人的人。
　　她跌跌撞撞地走着。
　　我原本以为没有我你一定是最孤寂的，因为你的身边从来就只有我不曾离开，因为你的眼里一直就只有我可以期望，因为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你那样沉静、那样深刻、那样超拔，其实，这样的你，所有人……所有人都不了解。骁岚，我知道的，也只是小时候的你啊。
　　方突然出现了一片耀眼灿烂的白光，那是不同于蕉林里脉脉绿光的生动。
　　少女停顿下来，嘴角也突然挂上了一弯无谓的笑，拖着两腿，继续前行。

　　这是一片断壁残垣。少女睁开有些被强光晃黑的眼睛。
　　也许是宫殿的遗迹，地面是整块整块的白石，几面还矗立着的巨大白墙压抑着时光的阴影。白墙的内外两侧顶端都突出一种繁复美丽的花饰，底端则细细碎碎地布着浮云的图案。与白墙一般高的白色柱子散立四周，拥着空气中亘古的平静。
　　地上，墙上，柱上，都附着青葱的蔓藤。纷繁纤细的茎叶秀气地从地面白石的裂缝中抽发，肆意蔓延到墙面、石柱上，摇曳成疯狂动人的颜色。
　　少女慢慢地走近一根白柱，伸手拂上柱上的浮雕。五指下的石质润滑温凉，凸起的是花瓣，凹陷的是水面。是一朵盛放的莲。
　　“夜莲。”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注意到少女霍然转身的警戒与惊恐，断然出声女子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用更轻的语气说：“那种莲花，叫夜莲。”
　　白衣的女子坐在一根倾颓的断柱上，一条身后墙面挂下的藤蔓被她轻轻握在左手掌心。她的衣袖宽大雍容，只及手肘，手腕上缠着的如雪缎带垂到裙摆。长发未挽成任何发式，披散在后，发色是一种能晕染出淡紫的黑。
　　她的声音温雅纯柔，眼眸温暖明净。可她的话语和眸光之中，散落的尽是空洞之意、空寂之光、空灵之影。
　　背后白墙两端爬满了蔓藤，疯长的两枝芽尖在墙的中间纠缠到了一起。白衣的女子坐着的位子堪堪处于白墙的中间，于是她的身后便仿佛生出了一对绿色的双翅。那是白墙上蔓藤贴附的形状。
　　这是远古诸神的神殿，蘼芜在亿万年前。只有永恒的星辰，与新生的女神一起俯视着芸芸众生的云烟。
　　“夜莲……美丽的名字。”蕙然双肩一松，眸中的那一点因警戒激起的光迅速黯淡。
　　白衣女子静静得看着她，温言说道：“也是一种最美的莲花。不过，夜莲并不是开在夜里的。”顿了一下，她又说，“如果你有很好的运气，你会见到的。”
　　“很好的运气啊……”少女突然抬头望定白衣女子，“那真遗憾，我恰恰有很大的煞气呢，害死了……害死了很多人。不……这不应该叫做煞气……弑父杀母，难道不是泯灭人性的兽行？”
　　白衣女子注视着蕙然毫无生机的脸庞，忽的清丽一笑：“杀人什么的，我也做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