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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赵邈回朝,官复原职了。

      新帝登基,百官就位,秦国朝政一片形式大好。

      贺时渡谋逆之事,再无人提起,虽然朝中大臣都好奇贺时渡为何会放赵邈官复原职,但终究无人敢问。

      檀檀是为数不多知道内幕的人之一。

      赵邈的夫人几次求见,被贺时渡拒之门外,后来,是赵邈的女儿亲自上南池来求他。

      南池的阁楼上,能俯瞰南池外的动静。

      那日在阁楼上,贺时渡正在逼着檀檀背《逍遥游》。

      檀檀试图跟他讨价还价:“要不然我们做点别的。”

      贺时渡彼时心想,若她是他女儿,他就把她从阁楼上扔下去了。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赵邈女儿的身影。

      赵邈的女儿跟檀檀年岁相当,模样也有几分相似,都是圆润饱满的鸭蛋脸,有些迷糊。

      檀檀看到她,像看到了娘死后,走投无路的自己。

      她扯了扯贺时渡的袖子,“你见见她吧。”

      贺时渡冷笑:“你连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如此体恤,怎么不知道体恤我呢。”

      可最后,他还是见了赵邈的女儿。

      近看,她就不像檀檀了。

      檀檀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求别人。她做的每件事,都清清楚楚,只为了让她自己心中宽慰。

      赵邈的女儿要下跪,贺时渡道:“免了。”

      檀檀倏地瞪大眼——免了?

      当初她求他留她,他让她在大雪中跪了一夜。

      赵邈女儿来之前,已经哭过了一回,她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谁都能看出她刚刚哭过。

      “大司马,我父亲脾气倔,他一辈子就认了那么一条死理,我替他向你赔罪。”

      她没有跪,却给贺时渡行了一个礼。

      檀檀在秦国这么些年,对秦国的礼仪烂熟于心。

      秦国跟燕国一样,有许多种行礼的方式。赵邈的女儿对贺时渡行的,是妾礼。

      那是女人对男人行的礼。

      她从未向贺时渡行过那样的礼。

      檀檀从不觉得,她需要向贺时渡行那样的礼。不论她跟他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哪怕她是蚂蚁,他是恶狼,他们都是两个平等的个体。

      无非,他更能看透她一些。

      他们之间是公平的,她不曾以燕国公主的身份向他臣服,更不会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向他臣服。

      “檀檀。”贺时渡唤她,“去喂金鱼。”

      好了,男人果然是男人,见不得女人可怜,还喜新厌旧。

      檀檀道:“上一波金鱼都喂死了。”

      贺时渡抿了下唇,他眼里有高深莫测的笑意。

      “听话。”

      他的语气像打发小孩子一样,檀檀不想被他就这么打发走,可她也没赖着不走的理由。

      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去教大鹦鹉说话啦。”

      她蹦跳着离去,头上的朱钗璎珞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赵邈的女儿听着那声音,好一阵回过神来。

      贺时渡问道:“赵小姐意下如何?”

      他话音刚落,赵小姐已经解开衣衫了。

      她在强忍着眼泪与颤抖。

      贺时渡绝不是一个会对女人心软的男人,曾经的南池世子什么绝色佳人不曾见过?女人在他眼里,无非就是白花花的肉。

      “赵小姐如此,我们南池小娘子会误会,她脾气大,我哄不起。”

      赵小姐的手一顿,她愈发觉得走投无路。

      “大司马,到底要如何你才肯放过我们一家?”

      “呵...”贺时渡笑出声来,“裴刺史的儿子,是我义弟,嫁给她,赵小姐委屈了?”

      赵小姐咬牙切齿:“不敢。”

      “不敢嫁,还是不敢委屈?”

      贺时渡咄咄逼人,赵小姐从未受到过如此逼迫,她拔掉头上的钗子,对准自己的喉咙,若不是贺时渡眼疾手快,她现在已经是一具香艳的尸体了。

      他反剪住赵小姐的手腕,云淡风轻道:“你可以不嫁,从此以后你父亲再也别想踏入朝廷半步。若你自愿嫁去雁北,我可以亲自送嫁主婚,也算给足你赵家脸面了。”

      赵小姐明白,他的举动,是要天下人彻底知道,他们赵家屈服于他了。

      她失魂落魄地从贺时渡屋里走出来,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任谁看了都会想歪。

      檀檀回屋拎起自己的斗篷,跑上前,拦住赵小姐:“你穿上这个。”

      赵小姐心灰意冷地扫了她一眼。

      传闻中的燕国小公主,南池金丝雀,却似乎是秦国最快乐的人。

      “多谢小公主。”

      檀檀垂下头,道:“其实我不该左右你的决定,但...也许你见裴刺史家的公子一面,就不这么想了。”

      赵小姐疑惑地抬起眼。

      檀檀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裴公子是多么清风朗月的一位男儿,后来,赵小姐只顾着听她讲故事,已经忘了自己来南池的目的了。

      “他真有那么好?”

      檀檀道:“你见见,不就知道了么。”

      所以,这件事最后演变成了赵小姐写信邀裴公子上邺城相会,二人一见如故。

      赵小姐同意了这门婚事,赵邈自然也能回朝廷了。

      贺时渡发现了檀檀做说客的天赋,后来又指使她去劝时复回府。

      当然代价是他用了自己大司马一月的俸禄,替她请了位名震江东的名厨。

      檀檀饭都吃了,没办法再推拒此事,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隔日,她便去找了时复。

      檀檀主动提出和时复下棋。时复只记得以前陪她下五子棋,二人博弈了几百个回合,她没赢过一局。

      这次下围棋,她已经长进了。

      在檀檀看来,贺时渡下棋是十分厉害的,他在她落下第一个棋子的时候就能算出后面的走向,可时复竟会在死局里面寻新的出路,她不禁感慨:“若我师从于你,也不会次次都要让他看笑话。”

      “我师从赵太傅,他是高人,而兄长无师自通,他是能与赵太傅匹敌的人。”

      檀檀虽然没见过赵邈这个人,但她这些天听说了太多关于赵邈的事迹。

      他先是那剑劈向贺时渡,面对贺时渡的逼迫,不但没有摧眉折腰,反倒坚持着自己的气节。

      赵邈做了所有她想做的事,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秦国老臣敬佩无比。

      “赵太傅是个有气节的人。”

      时复眼皮子一颤,他生怕檀檀将赵邈的气节学了去。

      “最近可受欺负了?”

      “没有,这几日他准备送嫁赵小姐去雁北,说兰娘会唱曲儿,带出去有面子,带她去,不带我去。我与平昌约好了,她要带我去小茶馆喝茶呢。”

      “上次托付你的事办的如何?”

      “平昌很喜欢你赠她的书。”

      时复会心一笑:“事办的这么好,想要什么奖励?”

      檀檀摇摇头,又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她思索了一阵:“等你消气了...就回来吧。好几次南池议事的时候,我都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

      她不敢说得更直白一些了,生怕时复窥见自己对他大哥的那点关心。

      “檀檀。”时复语重心长唤她。

      “怎么啦?”

      “你就那么喜欢我哥么?”

      檀檀语塞,她说不出来。

      因为那喜欢,已经多到她无法用任何语言去表达,多到她不忍心否认。

      檀檀低垂着脑袋,轻声说道:“你说过当我是亲妹妹的,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回贺公府去。”

      时复冷笑:“好,那我就回贺公府,看着你是怎么被他吃死的。”

      从时复宅子里出来的时候,檀檀并没有如释重负。

      她觉得自己走向贺时渡的每一步,都在逆着风,而她的身后,有无数无形的手再拉扯着她的步子,阻止她向前。

      她回到南池,贺时渡已经回来了。书房亮着灯,她几乎是不受控地朝那抹光走了过去。

      贺时渡正在作画,她站在书案对面,没看出个究竟,又走到他身旁。

      他画的是雁北日落,笔法狂放。

      檀檀多少也受过点儿燕国的熏陶,她一直认为,一个人的笔墨,能反映出他当下真实的状态。

      贺时渡已然是秦国最大的赢家了,所以他的画,才有一种超然世外的畅快。

      心不在焉的檀檀脸上传来一道凉,是他用粘了墨的笔尖划过自己的脸,她难堪道:“你不要总欺负我,明明知道,我又不能忤逆你的。”

      “你都要来杀我了,我还不能趁你动手之前欺负你?”

      “歪理!歪理!”

      她连斥两声。

      “我画了半天,你就不表个态么?”

      檀檀看向他的画,野草高飞,将军纵马,豪情从纸上跃跃欲出。

      “哪有人画自己的...你,你太嚣张了!”

      他赏识他自己,作画赞誉自我也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纸上的将军终不如战马上的将军威武。

      檀檀听过他的英雄往事,却从未见过他在战场上奋勇的样子...不,他穿甲胄持弓箭,也是他要杀人之时。

      她注定是看不到他在战马上做将军的模样了。

      贺时渡顺势将檀檀置于自己腿间坐着,他握着她的手,在纸上描出一层淡淡的远山轮廓。

      檀檀认出来:“这是我们上次去过的地方。”

      “还想再去一次么?”

      她无数次做梦,都想回到那一日的雁北。

      落日、草原、天与地、她和他。

      她努了努嘴,道:“可你不是要带兰娘去么。”

      “兰娘不敢上马,去了草原上有什么意思?”

      檀檀暗中得意,但她想起和平昌的约定,为难道:“可我和公主约好了...要去看中秋灯会。”

      贺时渡不耐烦了,面色冷淡下来:“你究竟要杀我,还是杀她?”

      “当然杀...杀你啊。”

      “过年的时候也有灯会,比中秋的更盛大,到时候再和她去。”

      “不行,我答应平昌了。”

      贺时渡见过檀檀的固执,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他叹了口气,“上次去雁北,没来得及带你去温泉,你没见过雁北的温泉宫吧,一到夜里,被各式花灯环绕,像在天上一样。”

      檀檀睁大眼:“你说真的吗?”

      “我何时需要骗你个蠢丫头了。”

      他不会骗她,只会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檀檀点头,又摇头,最后还是点头:“那你要说话算话哦,除夕的时候我一定要和平昌一起过...耍赖你就是...”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是什么?”

      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新奇的词汇,想了半天,也只是说:“你耍赖,就是小狗。”

      檀檀无比向往他画上的景色。她将那幅画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了心底,最后,莫名委屈了起来。

      这幅画里,没有她。

      她故作轻松道:“那天,咱们在这个地方,我好像也在。”

      贺时渡一眼看穿她的这点心思。

      他在檀檀唇上吻了一下,“现在就送你入画。”

      他说送她入画,是真的送她入画——他们在尚未干涸的墨迹上厮缠、拥吻,好好的一幅画,最后全是他们的痕迹,而他们的身上则沾满了墨的味道。

      后来,他们就躺在了地上。

      檀檀握着他的手,温软的手指,一遍遍描摹着他右手上的那两道疤。

      贺时渡是个很奇特的人。

      他受伤,你不会心疼他。

      他作恶,你也不会憎恨他。

      檀檀道:“你这样拿人家女儿威胁,就不怕...不怕遭报应吗?”

      他听到笑话一般。

      “只有那些鬼鬼祟祟做坏事的人才怕报应,我光明正大,又怎会有报应?”

      鬼鬼祟祟做坏事...檀檀想,他是在说自己吗?

      “可是...你也会有女儿的,以后,你会叫人这样欺负你的孩子吗?”

      “你再扫兴试试。”

      他声音一沉下来,檀檀就害怕。

      她不再敢多说,却在心里偷想,若自己以后有了女儿,定要好好呵护他们,不会让他们像自己这样受欺负。

      贺时渡静了半天,忽然问:“为什么是女儿?”

      檀檀理所当然道:“因为是我娘的女儿呀...若我有了女儿,绝对不会让她背她不喜欢的书。”

      若她有了女儿,不会让她背不喜欢的书,更不会让她以身犯险去杀人。

      “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自我娘没了,我就把我当做是自己的女儿。”

      贺时渡没有把她的话当做胡言乱语。

      他也没有回她什么话。

      他只是将她抱在了怀里,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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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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